第五幕 光耀巡查II
恬靜的風拂過青色的湖水，盪起點點漣漪，在明媚的陽光下波光粼粼。
茂密的森林裡走出兩道黑影，熟練地沿著小路滑下，來到湖邊，取出身上的瓶子，俯下身，將其壓入清澈的湖水之下。
氣泡隨之上浮，反射出兩張年輕，甚至有些稚嫩的男孩臉龐。
「我一直有個問題，厄姆。」
皮膚黝黑的男孩嘆息著，將裝了一般湖水的瓶子取出，放置跟前，有些仔細地端詳著，「牧師大人說這『凈水瓶』里藏有魔法，一旦水取得不夠多，他就會發現，並且我們就會被指責偷工減料。」
一抹興趣缺缺的笑容露了出來。
「每月底例行取水，這個瓶子我再熟悉不過了——魔法？我竟然被騙了將近四年，哇哦，也難怪我選不上『神聖武士』和『凈化使』的隊伍，要不是雷格姆叔叔，連這取水的工作都捧不住。」
說著說著，黝黑男孩的聲音有些哽咽，「厄姆，我不想當普通人。」
突然的發言，讓一旁沉靜的男孩停下手頭的取水工作。
他低著頭，看著倒影的面容，白皙，平靜，平平無奇。
「這就是你的問題？」
淡淡地應了一句，他繼續取水工作，使用「凈水瓶」取水是很有講究的，首先要用純凈的湖水將瓶身浸沒，再使用類似儀式的手法取水。
在黝黑男孩絮絮叨叨的一陣子里，名為厄姆的白皙男孩已經完成了接近一半的工作。
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有些刺眼。
「你看見了嗎，知道光耀大人即將到村裡之後，葛德文他們欣喜的表情。他家和教堂的大人私交很好，這次光耀活動結束之後，就像牧師大人說的那樣，光明的種子將回落下，又有一些人能離開村子，去那些閃閃發光的建築里了。」
「他們就不再是普通人了，會穿上一塵不染的白袍，拿著潔白髮光的新銀幣···在此之前，我們還是一起玩耍的夥伴。」
說罷，他一指森林的盡頭，那裡是遙遠的城鎮的方向。
「我父親從小教導我，強壯，堅韌，勇敢，不甘於平凡，像騎士一樣與困境鬥爭。」
「我懂得了。」
隨後他咬緊了牙關，鼓起了腮幫，不甘的眉梢之下，眼角晶瑩，「這個瓶子就是我們的困境，厄姆，我不要再被這樣欺瞞——我要去見證真正的魔法，更廣闊的世界，絕不蜷縮在這個村莊的小小角落裡！」
他不禁站了起來，手裡緊捏著瓶身，關節發白。
「厄姆，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面對自己的一番豪言壯語，名為厄姆的男孩從容地取著水，臨近結束，小心翼翼地取出隨身白色布袋裡的瓶塞，謹慎仔細地塞上，左右轉了兩下。
「聽了，怎麼了？」
終於取完了這瓶水，厄姆鬆了一口氣，平靜地繼續道：「其實這樣也不錯，另外你搞錯了一些事。」
「『凈水瓶』究竟有沒有魔法並不重要，完成這份工作獲得的報酬，並不會因為這一點增加或者減少，此外，牧師先生也是為了督促你，才故意這樣說的。」
「這我當然知道。」
黝黑男孩嘴角一撇，應聲說道。
隨後厄姆站起身來，活動了兩下僵直的手臂，盯著湖面輕聲道：「想要加入『神聖武士』和『凈化使』是極為困難的。不僅僅需要出色的天賦和持續不懈的努力，還要有良好的出身。」
「『凈化使』比『神聖武士』高一級，但卻需要血脈，這種偏遠的地方哪來的尊貴血脈？所以只有『神聖武士』這一條路可以走，想想看，泰摩山脈如此龐大，靜瑟拉湖泊也是，哺育了這麼多的村莊，這麼多的人，擠在著狹小的，隨時會摔落的道路上，最終能改變命運的又有幾個？」
「說實話，沒有『索耶文書』（城鎮的核心教育）的經歷，就算普升城市，最多也是奔波在各個街道的低級武士，每日為生計苦惱，說不定還比我們現在更加辛苦。」
「你應該清楚，城鎮里的人卑鄙得很，最近不是經常有貿易往來的商人嗎？」
隨後他道出讓黝黑男孩發怔的話語：「還有啊，葛德文他們並沒有被選上，這次只不過是能跟著聖官大人進城見見世面罷了，很快就會回來和我們做夥伴的。」
「哦，對了。」
厄姆將裝滿水的「凈水瓶」小心地放入白色布袋裡，隨手拿走了神情低落的黝黑男孩手中的瓶子，再次俯下身開始取水工作，「最近有光耀巡查，取完水回去之後能吃到鬆軟的白麵包。」
黝黑男孩皺起眉頭，出神地盯著眼前這個僅僅比他大一歲的白皙男孩，呢喃道：「厄姆，你真的甘於平凡嗎？」
「牧師大人說你是最有希望繼承他位置的人，還是說你已經心甘情願做一名牧師？我不能理解——」
「拉鐵摩！」
厄姆臉色微變，手上的瓶子一顫，立即轉過頭來，沉聲打斷黝黑男孩的發言，並且對他直呼其名，「你這話是有冒犯牧師大人的地方的。」
「對不起。」
名為拉鐵摩的黝黑男孩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歉。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取完水，厄姆站起身來，一邊將瓶子塞上，放入白色布袋，一邊抬頭看著低著頭的拉鐵摩，「報答馬洛里大叔對我的養育之恩，替薩米阿姨看好你這個小混蛋，至於什麼皇宮貴族，權富騎士，超凡巫師，傳說怪物都與我無關。」
輕輕拍了拍拉鐵摩的肩膀，厄姆安慰著他，「傳說中的利奧騎士追求遠大夢想的故事還記得嗎，哪怕是他那樣閃閃發光的人，也是需要吃飽飯才能做事的。」
這麼說著，看見拉鐵摩眼中放出的略微光亮，厄姆鬆了一口氣，「看來你理解了，那我們回去吧。」
「你說得對，厄姆，說不定騎士更適合我。」
「我明白的，每個偉大英雄都是一點一滴成長起來的。」
攢緊拳頭，拉鐵摩重重點頭。
···
夜色很快降臨，給黃昏拉下帷幕，靜謐的氣息瀰漫了湖泊附近的叢林。
不遠處的村落亮起朦朧的火光，一方面是為了慶祝陸續從城鎮里趕來的大人們，一方面也是為這稍微寒冷的季節添上溫暖。
村莊靠近湖泊，並且後面便是高聳的山脈，夜晚時常受到寒冷的侵擾。
而在這股漆黑的冷風之中，身著寒色鎧甲的十餘人踩在硬實的泥土地上，強壯的影子蓋過湖面上的月光，很快穿越了旁側的草野，站在緩坡之上，眺望著不遠處的景色，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藏在頭盔里，一雙銀灰色的眼睛睜開，示意著身後的同伴停下腳步。
越來越多的銀灰雙眼睜開，瞳孔統一照映著村莊的景色。
與此同時，他們雙肩的紅色紋路微微發燙，放出光芒，但很快便隱沒下去。
這是確認每一名同伴都在身邊，已經周圍沒有人存在的特殊魔法，脫胎於薩卡蘭姆教會的屏息術和聯繫術。
「確認越過泰摩山脈，邊境森林，抵達靜瑟湖泊。」
一陣陣的低語傳來，「那麼這裡就是索耶聯盟的地域，注意最近的教堂的位置，摸清這裡的地形。」
沉默了一會兒，「在光耀巡查開始之前，不準備和索耶聯盟的任何人起衝突，包括平民，教徒，信仰者，以及士兵騎士。」
「具體的安排。」
頓了頓，銀灰色的眼睛眯了起來，「在『暗蛇』抵達『索耶聯盟』的邊界地區才能知道。」
「大人，靜瑟湖泊附近的地形已經探清楚，正如主教預料的那樣，沒有其他的被入侵的蹤跡。」
「發現了腳印，不過村莊士兵的巡視到森林前為止，應該是村民的。」
「索耶聯盟有在光耀巡查之前準備『凈水瓶』的儀式，那是負責取水的小孩。我們進來的痕迹清理一遍，隨後散入叢林里，等到第二天。」
露宿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領頭一人發布著命令，突然目光一凝，皺起了眉頭。
「你在幹什麼？」
其餘的人瞥了過去，發現有一人出神地看著夜色，身形僵直，彷彿站立著的石像。
沉默瞬間降臨。
立刻，領頭的人掠了過去，拔出利刃瞬間將其攔腰劈斷，漆黑色的光芒閃爍兩下，這名僵直住的人直挺挺地倒下，變成被斬斷成兩截的木頭人。
「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強忍著怒氣，這名領頭低喝出聲，一腳踩碎這名木頭人的頭顱，「告訴我失蹤的人的名字，附上叛逃罪行，立即彙報給主教大人。」
列出名單之後，很快找到了失蹤者的名字。
隨後，有兩人從懷裡取出了翠綠色的寶石，似乎是珍貴的魔法石。
「冷靜，冷靜。」
一名矮小的傢伙走出隊列，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年邁的老人。
「多半是索耶聯盟搞的鬼，他既然選擇在這種時候逃跑，肯定也會想到我們利用晶石傳遞信號——若是因此被附近的大教堂截獲下來，不僅任務失敗，我們還會面臨被追殺的風險。」
略一沉吟，沙啞的聲音繼續道：「他只有可能混入村莊，然後將情報彙報給大教堂，還有裡面的聖官。」
「那不是一樣？傳訊會被知道，乾等也會被知道，難道你想讓我就這樣把你殺了，隨後返回？」
一把將矮個子拎了起來，領頭的銀灰眼眸目光發冷，讓人窒息。
「咳咳，不一樣。」
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後者不急不緩地道：「我們只需要搶在那人彙報給大教堂之前，將他抓住就可以了。」
「靜瑟湖泊包括周圍村莊都是索耶聯盟的邊境地區，受到的關注度極小，就算有一處教堂，最多也只有兩名次級聖官在裡面，很有可能連聯絡的晶石都沒有，更不用說周圍的士兵和騎士等防守力量是何等的薄弱了。我們只需迅速行動，在村莊至教堂的路上守候便可。」
「退一步說，逃跑的那人即便故意躲藏，也只能躲藏在村莊，亦或是森林裡，在這段時間裡，我們只需細細搜索就好。」
矮個子很有自信地發言，隨後領頭冷冷地鬆開了手。
「沒這麼簡單，還有許多城鎮里的貴族趕來此處參觀光耀巡查，此時起碼來了一小半了。除此之外，主教大人可是命令過，在『暗蛇』抵達之前，不能起衝突——」
「沒有起衝突，大人。」
矮個子有些急切地打斷道：「這些普通的村民根本發現不了我們，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輕易抓住叛逃者，並且不暴露自身。」
「而且叛逃事件如此突然，大人您謹慎處理，主教大人絕對不會責怪。」
聞言，領頭的目光更冷了一分。
「不愧是傭兵出身，這等狗屁不通的想法也敢說給我聽，違背主教大人的意志行事，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將你殺死？」
毫不掩飾的殺意讓這麼矮個子噤若寒蟬，領頭也不再多看他，淡淡發布命令，「你們啟用魔法石，聯絡主教大人。」
旁邊的人應聲照做，彷彿機器一樣。
翠綠色的綠色石頭靜靜躺在紅色手套的掌心，一陣陣無形的波動在周圍繚繞。
良久，那名領頭睜開了眼睛，銀灰雙眼中掠過一絲訝色。
「主教大人有命令，排除叛逃者，阻止他傳遞情報。」
「在『暗蛇』抵達之前，允許的範圍內，可以對最近的教堂出手。」
「應對這塊地方的貴族，以及教堂可能的聯絡手段，主教大人自有辦法處理，我們要在這段時間裡完成任務。」
隨後，他用稍微感興趣的目光打量著一旁面露驚訝的矮個子，「你的想法不錯，說說你更加詳細的打算。」
「那是自然。」
矮個子像啄米的小雞一樣點頭，「這片村莊既然有取水的小孩，便肯定有牧師存在。」
「另外剛剛訊息沒有被截獲，證明這塊區域教堂非常落後，那麼牧師便是這些普通村莊和教堂聯繫的重要的手段了，顯而易見，我們得從牧師身上入手，找到藏匿在這片區域的叛逃者。」
「我了解『索耶聯盟』的儀式細節，他們明天還回來取水的，我負責交涉。」
矮個子幾乎是拍著胸脯許下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