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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各懷鬼胎

  金頂白牆的高樓在磚地兩旁聳然而立,比江浙蘇州魚米市肆興旺之地雖有不如,但也可見民生安泰,繁華漸生。磚地上還凈是泥濘水漬,但街上各種衣食小店商鋪無所謂不有。

  熟食店的門口一個黝黑的老漢頭上包著頭巾,面前放著一副扁擔,扁擔的一頭是一口簡易的土鍋,燒開的水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水汽。

  街上男女老幼,販夫走卒,形貌雖粗狂濃烈不似中原人,但大多衣著得體風采不俗,郭珩想起一路走來中原百姓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慘像,不由暗暗稱羨。

  她拉緊了韁繩,在一處高大的牌樓前停下,這裡是西關外最繁華的所在,進了這個地標,就算是真正進入了金家的勢力範圍。那漢白玉質地的牌樓上刻著五個燙金的大字:

  西夏白虎堂。

  白虎堂中,一間小小的雅室里正坐著幾位尊貴的客人。

  正中坐著的是一個面目肖似金威,高鼻深目的西夏年輕人。他雖著一身西域的素白顏色,衣服髮飾卻都是中原的樣式。相比起中原男子的樣貌,他的輪廓稜角過於凌厲突出了些,但他舉止文雅,談吐溫和,這身異族服飾在他身上並不違和。

  他站起身來,抱拳朗聲道:

  「今日為了新堂主選舉之事,勞累各位前輩跋山涉水,不遠萬里從中土趕來,晚輩不勝感激,請各位受小侄金叢一拜!」

  雲木唯已經換下了剛在雨中淋得濕透的外衣,頭髮上還掛著水汽,玄鐵烏金的發冠沾了雨水絲毫不銹,反而更加熠熠發亮。「金二公子要我等怎麼做,直接交代便是,客套話就省了吧。」

  金叢見他如此說,趕忙做出一副惶恐的樣子道:「雲二莊主說笑了,前輩不遠萬里從神兵山莊趕來參加本門夏堂主的葬禮,已是對白虎堂和我最大的支持,小侄不勝感激,又怎會對前輩有什麼要求呢?」

  雲木唯已顯得很不耐煩,他道:「雲某既已替大哥來了,自然會替大哥做到應允之事,金二公子何必拐彎抹角,不妨有話直言。」

  金叢並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道:「早聽說雲二莊主個性直爽,快人快語,今日一見果真有武林世家的風采!」他站起身來,抱拳朗聲道:「正如雲二莊主所說,各位都是小侄誠心相交的前輩朋友,這次新堂主的選舉,還要仰仗各位前輩多多助力!」

  「那是自然,金彪不識好歹,多番推拒與中原武林合作,如此沒有遠見之人,如何堪當堂主大任!」

  說話的人二十五六的年紀,皮膚黝黑,劍眉方臉,案上放著的是一柄海浪樣式雕紋的精鋼寶劍,劍柄上的龍鬚刻畫的栩栩如生,如此精細的做工,正是神兵山莊雲家的手筆。

  年紀輕輕便能持如此貴重寶劍的這位青年人,便是何遠竹的嫡傳大弟子趙裴玉,青龍殿蒼何派下一任的掌門人。

  坐在首席的事一個矮小的光頭和尚,這老和尚年紀雖大且身材矮小,但說話間中氣十足餘音繞梁。他的眉毛盡皆白了,但面色紅潤呼吸強健,一看便是內力深厚的絕頂高手。他身著赤金色祖衣袈裟,袈裟下的中衣是由二十五條碎布縫製而成,這種隆重的裝扮只有身份尊貴的僧人在會見極重要的客人時才會穿戴,顯得他本就威嚴的面相更加莊重。

  這和尚合掌行禮道:「阿彌陀佛!趙公子說的不錯,白虎堂雖不隸屬中土,但既為四大門派之一,便與中原武林同氣連枝,少林雖向來不參與凡塵俗務,但此番選舉亦關係到中原武林的穩定,老衲等這才趕來相助。只待我了戒師兄一到,二公子大事可定。」

  少林寺鮮少出席這樣的場合,了凡作為少林寺中的達摩首座,更備受尊崇。更不要說他的師兄了戒和尚近些年專心佛法武學,連寺中的事務也從不插手,除了講經傳道,從不在人前露面。

  如今連他師兄弟二人也來了,眾人都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金叢忙還禮:「了凡大師放心,於私那白袍乃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必殺之而後快!更何況若真如傳聞所說,他已經得到了鳳血翎,功力只會更深不可測。只要他活著,就是懸在整個武林頭上的一把刀。小侄只待此間大事一了,定會率領白虎堂和中原武林一起共商斬妖除魔的大計,屆時鳳血翎交由少林保管,可保武林太平無恙。」

  一個身著道袍手攬拂塵的中年道士趕在了凡之前開口道:「金老堂主行俠仗義,心繫蒼生,慈悲仁愛之心我等無不感懷敬佩。三年前他突然身故,白虎堂為新堂主之爭陷入內亂,中原武林同道不忍看金老堂主多年心血因內鬥毀於一旦,特來相助,二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了凡臉色發黑,鼻孔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剛說話的道士劍眉長眼,顴骨突出,一雙尖刻的眼睛頗有些傲氣之色。正是新任武林盟主,中清教的現任掌教莫青雲。

  只是莫青雲雖擔著武林盟主的名頭,但武林中各門各派的掌門弟子心中都只屬意他的同門師侄秦若元為領袖,對這位莫盟主便不太放在心上。

  秦家二公子德才兼備,武藝超群,不僅品行高潔,武學天賦過人,又是武林世家秦家的兒子。幾位大門派掌門人接連死後全靠他主持大局中原武林才不至於分崩離析,在如今的江湖中威望已不可動搖,地位與當年的郭城禮不遑多讓。

  因此眾人並不怎麼服這位便宜盟主莫青雲,實際上的事務還是請教了秦若元才行定奪。只是礙於秦若元的面子,勉強與莫青雲做些表面功夫。

  趙裴玉一向與莫青雲最不對付,他鼻子哼了聲,輕蔑道:「官話還是你會說啊,莫大盟主。看來金二公子白虎堂選舉之事已有莫大盟主鼎力相助,雲二莊主,咱們千里迢迢地趕來,倒像是畫蛇添足了。」

  雲木唯哈哈一笑,譏諷道:「堂主選舉之事,莫盟主獨挑大樑綽綽有餘,咱們只需要從旁觀禮已經是幸事一樁。小玥,你也趁此機會開開眼,見識見識咱們武林第一人莫大盟主的厲害。」

  金叢訕訕道:「雲莊主與雲公子說笑了!」

  莫青雲被人當場打臉,早已怒不可遏,他漲紅了臉喝道:「武林正道為對付白袍結成聯盟,在下身為四大門派之首中清教掌教,臨危受命暫任武林盟主。咱們中原各大派同氣連枝,若爾等不服,儘管前來挑戰便是,何必含沙射影,暗箭傷人,相幫外人!」

  趙裴玉終於忍不住了,站起來指著莫青雲的鼻子道,「我蒼何派可不承認你這徒有虛銜的武林盟主!」

  莫青雲冷哼道:「你蒼何派若不服氣,叫你師父何遠竹與我比試比試便是!」

  趙裴玉道:「武林盟主難道僅是武功高就能做得嗎?」

  莫青雲道:「武功高做不得,難道給你這武功低微之人來做?」

  趙裴玉怒道:「若非秦二公子不願出風頭,這武林盟主如何輪得到你?」

  莫青雲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算輪不到我,也不會輪到你師父何遠竹!」

  趙裴玉嘿嘿一笑,說道:「只要是秦二公子做這武林盟主,就算盟主不落在我蒼何派,我也心服口服!」

  莫青雲嗤笑道:「恐怕中原武林就是有你這樣的蠢貨,我那師侄才推三阻四不肯坐這武林盟主的位子吧?畢竟他身子骨本就不好,再讓你氣的再少活幾年,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趙裴玉也不甘示弱:「秦公子論人品武功,智謀韜略武林中誰人不敬?只不過他師承中清教,才讓你這掌教撿了便宜。若不是他無意名利地位,只怕當年你連中清教掌教的位子也撿不到!」

  「你…!」

  「更何況,若是當年郭家沒出那件事,憑著郭城禮的能耐,說不定鳳血翎根本就不會落入邪魔外道之手,還用得著你我在此爭執?!」

  莫青雲一掌拍爛了面前檀木案幾大怒道:「我掌門師兄豈是你這小輩能直呼其名的!

  「各位!」

  金叢開口打斷道:

  「各位請聽在下一言!在下請各位前來並非為了個人爭奪堂主之位,只是父親去世后,屬意的掌門人夏堂主又遭受意外不幸過世,為今之計必要先穩定人心才能挽救危局。我大哥生性暴虐實在不是堂主的合適人選,小侄這才不得不為白虎堂的將來,硬著頭皮請各位相助我奪這堂主之位。若因此使各門派間起了齟齬,那便是小侄的不是了!還請各位看在白虎堂和家父的份上,暫時放下心中芥蒂,誠心共謀,小侄感激不盡!」

  他言畢深鞠一躬拱手行禮,言辭又十分懇切,堂下幾人不好再駁他面子,這才強忍下心中不快,緘口不語。

  為了打破僵硬的氛圍,了凡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五行山莊有消息了么?」

  金叢搖了搖頭,「小侄無能,戴莊主不肯出面,只說他們已不再參與江湖中事。」

  趙裴玉道:「飛天稻蝗已經歸了金彪那邊,會不會戴雲生也已經答應了他們?」

  金叢不得不道:「確有這個可能。」

  莫青雲擺擺手,「這也無妨,五行山莊自從折了鐵焰戰神戴雲笑,實力已大不如前,就算投靠了金彪也不足為懼。」

  屋脊上忽然傳來一陣尖利的笑聲:「卸磨殺驢果然是中原人的本性,只可惜了戴雲笑空有一身絕世的武功,也只能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了此殘生了!」金叢臉色一黑,咬著牙道:「又是這個飛天稻蝗!」

  一個身影倏地掠過,窗邊浮現出一個倒掛的黑影。

  飛天稻蝗笑聲雖尖刻,說話聲卻低沉,「中原人果然最是虛偽狡猾,嘴上說著什麼為了金老堂主和武林道義,實際上,嘿!還不是看金二公子向來諂媚中原,將來好為你們順利奪得鳳血翎做一樁交易罷了!」

  金叢咬著牙道:「你休要挑撥離間,白虎堂尊父親遺願,向來與中原交好。如今大仇未報,大敵當前,白虎堂選擇中原同氣連枝共同進退,何錯之有!」

  「呸!二公子真是巧言令色!你集結外人百般算計,是為白虎堂還是私利你心裡一清二楚!」

  他陰惻惻地道:「你們互相利用,蛇鼠一窩,看來中原文化的精髓二公子早已領悟得爐火純青!但我還是要提醒二公子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如今引狼入室,只怕將來悔之晚矣!」

  一枚虎頭彪「嗖」得一聲飛出窗外,被飛天稻蝗輕鬆躲過。他陰笑著道:「暗箭偷襲,算什麼本事!金老堂主一世英名,竟有你這樣的兒子,真是可悲可嘆!」

  說完只聽屋脊上幾聲極輕極快的窸窣之聲,轉眼間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屋內臉色青白的金叢,與眾人各自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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