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看穿她的計劃
顧長歌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
故事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在一個偏僻的山村,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正值年輕美貌的女子,邂逅了前來遊玩到此地的富家公子。
由於顧長歌沒有隱瞞那個地點的名字,所以幾乎是瞬間,病榻上的宣帝便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他嘴角動了幾動,目光中的情緒複雜又激動,他在期待著什麼,卻又隱隱的害怕著什麼。
顧長歌將自己得知的,關於董流煙的所有事情,零零碎碎的拼湊到一起。
她冷淡的、平靜的,甚至有幾分漠然的,從頭到尾將一個女人的生平,細細的講給了他聽。
董流煙被拋棄后,懷有身孕,而懷著身孕的她,轉而嫁給了另外一個男人。
關於她嫁給顧鴻信的事情,言簡意賅,一筆帶過,總歸逃不過一個慘字。
她一生都在相信男人,一生又被男人所辜負。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講的?
那些可憐的痛楚,在心疼她的人看來,化成了胸膛的傷疤,在不在意她的人看來,無非成了他日的笑話。
顧長歌無心講太多,就此戛然而止。
偌大的內殿,頓時陷入靜默之中。
顧長歌眉目清冷,她更像是一個旁觀者,臉上沒有掛太多的表情。
她抬起頭,看向正前方的人。
趙誡早就請脈完畢,正低眉順目的在一旁寫藥方,龍床上的男人卻肅穆著臉,表情僵硬,目光遲滯。
顧長歌不疾不徐,她在等。
「我……」
床上的人,終於開口,他聲音哽咽,哆哆嗦嗦的道,「你講的…可是流煙?」
「正是。」
「她…」宣帝看起來很是糾結,開了口,又立刻停住,「我…你……你和她什麼關係?」
「她是我娘親。」顧長歌如實承認,她看著男人的臉由震驚變得愧疚,心中卻不知道什麼滋味。
歲月的刀,割過男人的面龐,昔日的英俊不復存在,那雙深情的眸子,卻因想起往事而流動溫情的光芒。
宣帝嘆了口氣,喃喃的道,「是我辜負了她,你來此,是她讓你來替她討公道的嗎?如果是的話……」
「錯了。」顧長歌驟然開口,心中涼意陣陣,她緩緩的搖了搖頭,「不是她讓我來的,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忽然覺得很難過,你們曾經是最親密的人,如今你卻那麼想她,你明明知道,她是那麼溫柔又懦弱,善良又嫻淑的人,就算知道自己被拋棄了,又何曾真的會怨你怪你?你不該那麼揣測她,你怎麼可以那麼…若無其事說出對她的懷疑和質問?」
「我……」
宣帝意識到他方才的失態,竟然被問到啞口無聲。
坐了二十多年的皇位,他的心性早就和年少輕狂時的大相徑庭。
他學會了成熟,學會了穩重,學會了如何優雅的戴著面具,在人世間穿梭行走。
純粹的感情,和毫無芥蒂的信任,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他一直盡心儘力的扮演者皇帝的角色,對朝堂兢兢業業,對後宮雨露均沾,那些鶯鶯燕燕,說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
可是,最初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
他也會為了博得美人一笑,去做些很傻很天真的蠢事。
他也曾將心愛的人放在心上,睡夢中喊得都是她的名字。
事情的變化,不是一瞬而就的,而是在潛移默化中,悄無聲息的發生。
當你真正意識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大不相同。
宣帝嘆了口氣,聲音很沉很低,不像是說給顧長歌聽,更像是告訴自己的,「是啊,她就是那麼一個女子,美好的不像話,我還記得初次見她的時候,那天下了細細的軟雨,就像她一樣,溫順多愁,她出現在我的眼前,讓我生出一種錯覺,就像是從前的那麼多年,日子都白過了一樣。你大概不明白這種情緒。」
顧長歌只是笑。
她怎麼會不明白,世上有讓她怦然心動的人啊!
本以為宣帝會繼續講下去,誰知道,他的理智卻讓他及時停止了下來。
他笑了笑,情緒帶動,不由得咳嗽起來,一陣劇烈后,他逐漸變得緩和,問道,「她現在還好嗎?」
「應該很好吧。」顧長歌回話,她只是陳述客觀事實,「她去世了,是生病走的,走的時候算得上安詳。」
「什麼?」宣帝難以置信,壓抑的感情,頓時像是決堤的洪水,他的眼眶紅紅的,嘴巴同樣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
男人哭起來,場面很是震撼。
無聲卻又直擊心臟。
顧長歌沒有想到,像他這麼負心的男人,會因為董流煙的去世而流淚。
低低的壓抑的哭聲,宛如爬滿身體的螞蟻,讓她感到頭皮發麻。
她偏過頭,不忍心再看。
大約過了兩刻鐘,他低低的說,「是我對不起她,當年走的時候,我承認是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去找她的,只是你大概不會相信,對她說的那些承諾,午夜夢回時反而經常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她是那麼單純的一個女人,而我卻用最卑劣的手段,欺騙了她的身心,我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會為我孕育兒女,你…你這次來,是要找我算賬,還是要……」
宣帝不愧是坐了多年的皇帝,在勘測人心這方面,看到十分透徹。
顧長歌不藏著也不掖著,「我不是來找你算賬的,我是來看看你,替她看你。況且,你之前不是讓司冥忌他們,偷偷的尋找我的存在嗎?既然你這麼迫切的想要看到我,在你死之前,我又怎麼能忍心不如你的願呢?」
「當真?你當真是只想回來看看我?」宣帝不太相信。
他看的出來,在面前的年輕人眼裡,有著別樣的深邃。
顧長歌失笑,她從容的反問他,「不然你以為呢?」
「你當知道,我下令找尋你,不過是想讓你回來平衡那兩位皇子的鬥爭。你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時候出現,又是由忌兒帶進來見我的,怕是已經和忌兒達成了協議,你要幫他對付大皇子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會因為對你娘親的愧疚,而站在你這邊,從而扶持老二上位?」宣帝坐起身來,遲滯的目光成了鷹隼一般,犀利而筆直的看著她,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內心。
顧長歌赫然抬頭,心中驚訝又恐懼。
他居然把他們的計劃都看透了,這還讓她怎麼收場?
一陣涼意爬上她脖后,身上根根汗毛,都不受控的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