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妾身何休(四)
景虞承認,是她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共同生活在一座城市裡,項端年總能找到她,不接電話,他可以有耐心的一遍一遍的打,把電話拉黑,他還可以找到她工作的地方。
滴滴。
汽車喇叭聲在她身後響起,景虞提了提包,加快了步伐。
果然,喇叭聲沒有再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追過來,一雙大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景虞,我們談談。」
她低頭看了看,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我想我們沒什麼可談的了。」
項端年修剪的乾淨的手指泛白,一身筆挺的西裝,更襯得他整個人如芝蘭玉樹,在馬路邊扯著她,在旁人眼光中看來,就像是一對鬧彆扭的小情侶。
男人高大俊美,女人精緻美麗,已經有兩個路過的女孩子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照。
景虞嘆了一口氣,看著地上他高大的身影,被黃昏拉得更長,幾乎覆蓋在她的影子上。
「去車上吧。」
她率先轉過身,低著頭,不看身旁的男人,也躲避著行人的目光,坐進了他的車裡。
項端年猶豫了半天,不知道如何開口,從懷中掏出一支煙,想要點燃,卻想到她不喜歡聞煙的味道,又揣了回去。
景虞看了眼手機,晚上七點十分,因為加了一會兒班,她到現在還沒有吃飯。
「你想說什麼,快點說吧。」
她把頭偏向窗外,玻璃窗倒映出她清冷的面容,依舊精緻,卻已經寫滿了不符合她年齡的滄桑。
「那天你看到的事情…我沒辦法解釋給你聽。」
景虞撇撇嘴,握緊的手又鬆開了一些,不由自嘲,她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
「既然沒有解釋,還找我做什麼。」
項端年看著她,她似乎又瘦了一些,下巴的弧線格外明顯,晚間的口紅有些脫色,唇色泛著白,有一種病態的美。
他的眼中有深深的痛意和無奈。
「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景虞冷笑,今天第一次將目光傾注在他身上。
「不能讓我離開,那你希望我做什麼,做你的情人嗎?項端年,我曾經相信了你的承諾,可是我對你越來越沒有把握了。」
她的話中有不確定的動搖,甚至相當年還能從她的眼睛中,讀出一絲僥倖。
她是希望他能夠否認的,是希望他能夠像曾經的那樣,哪怕是用語言,給她暫時的安全感。
可是他現在就連這些都做不到了。
景虞很想大哭一場。
可是她連在項端年面前哭的勇氣都沒有。
沒有立場,就沒有底氣。
「我說過,你再給我一段時間,等我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我就會向你解釋清楚…」
他的話說的有些艱難,帶著一種自己都不確定的語調。
景虞輕笑出聲。
「你始終說向我解釋,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和我解釋清楚。」
「給你一段時間,這個時間是多久呢?等你和應羽斯結婚之後?等你把所有想發展的事業都併入西楚之後?」
「項端年,你真的讓我很疑惑,我甚至有的時候會在猜想,你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認真過。」
她平鋪直敘著,就像在朗讀一段文本,努力不夾雜著任何的私人感情,只是顫抖的語音到底泄露了幾分心中的情緒。
景虞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把著車把,拽了兩下。
「把車門開開吧,我要走了。」
可能是被這話中的某個字眼激怒,項端年一把抓著她的胳膊,將她的身子扳過來,咬著牙一字一句的問道。
「你去哪?」
「跟你有什麼關係?」
景虞反問,倔強而又諷刺的看著他,兩人之間有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
「我說過,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邊。」
「哪怕你身邊已經有別的女人了?」
項端年內心叫囂著搖頭,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有一些無法對她言語的苦衷,面上的表情卻愈加冷漠。
「是,哪怕我身邊已經有別的女人。」
說完,他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景虞用力的掙脫,卻掙脫不開男人鐵鏈般的雙手,將她整個人鎖在他的懷裡。
她退一步,他便深一分,景虞幾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不住的用雙手捶著他的胸膛,嘴裡發出微弱的拒絕聲。
車窗外適時的響起一聲驚雷,閃電應景般耀眼的劃過天空。
這大概是這一年裡最後一場雨。
濃重的夜色籠罩了整個天幕,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度,項端年放開她,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停好車,便重新將她攬至胸前。
景虞意識到了什麼,一邊搖著頭,一邊不斷推著他的雙手。
「你要幹什麼。」
他抿著唇不說話,手上的動作卻不落下,修長而又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她的胸前,帶著一股狠厲將她的扣子挑開。
「項端年。」
景虞大聲叫他,男人充耳不聞,只是專註於手上的動作。
車內的溫度不斷升高,同車窗外冷冽的雨絲區分開來。
她瑩白的肌膚,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被襯托得更加明顯,他的眼中幾乎要淬出火光,翻身而上,兩人的身形交疊在一起。
掙脫也掙脫不開,眼淚忍不住順著眼角流下,比起憤怒來,她心中更多的是酸澀。
等到項端年終於又一次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額頭上的汗滴滴到了她的肩膀上,和她的眼淚混合在一起,她才覺得身上一輕,緊接著一件男式西服蓋在她的身上,將她包裹起來。
車窗外依舊暴雨如注,街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只偶爾有車輛路過,飛速運轉的車輪激起一地水漬。
景虞躺在被放平了的車座上,久久沒有動作,項端年沉默了片刻,皺著眉頭上前將她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
「我們回去。」
他說的不是「我送你回去」,而是「我們回去」。
車穿越了大半個城市,重新又一次,帶著兩人回到了青山別墅。
景虞沒有反抗,知道拒絕也是沒用的,只是平靜的跟在他的身後進了大門,然後將自己反鎖在客房裡。
項端年站在鎖著的門前,神色晦暗莫名。
李媽睡眼惺忪的走過來。
「少爺,晚上應小姐打來電話,問您有沒有回來,說是明天一早有一個剪綵活動需要你們共同出席。」
項端年沉著臉,半晌才說道。
「知道了。」
他轉身向主卧的地方走去,走了兩步,復而回頭,對李媽說道。
「從今天開始,景小姐不管去了哪裡,都要有人告訴我。」
兩人之間相處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不信任卻又離不開。
項端年開始頻繁地和應羽斯兩人,出席各種公共場所,應羽斯將女伴的位置消化的很好,幾乎得到了所有上流社會的交口稱讚,儘管項端年沒有當眾承認過她未婚妻的位置,卻不影響應羽斯代表著西楚集團參加者各個場合的會議。
a市的商業圈,到處流傳著西楚集團和JYSJ即將合併的消息。
也沒有人吃驚,應羽斯是JYSJ應總裁的獨女,若是兩人結婚,兩家自然要合而為一。
錦上添花者眾多,只有一小部分人還保持著觀望的態度,這些人都是當初見過項端年那位紅顏知己的。
那才是真正的相愛之人相處的模式。
只是最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那個女人了,好事者心中不免暗自揣測,是不是項總暗地裡也是享受著齊人之美。
景虞自然是不知道這些背地裡的議論的。
一封辭職書,從她的手上被送到了趙宇的桌前。
「你這是做什麼小虞?」
景虞臉上的表情淡淡。
「對不起,老闆,我不能再做下去了。」
下午兩點,陽光燦爛,她走出了世界傳媒所在的大樓,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去哪兒好。
梁螢最近在趕稿,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有二十個小時在碼字,四個小時,倒頭就睡。
白銀也回了京都,他走得悄無聲息,並沒有和她道別。
這樣想來,她在a市這麼多年,似乎也沒有什麼熟識的人了。
一旦要走,也沒什麼能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