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十里紅妝(六)
楊鈺憂心忡忡的走了。
他其實真的不想在好兄弟好事將近的時候上來添堵,這一年的時間看下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項端年此時終於如願以償的欣喜。
如果有可能,他也願意獻上衷心的祝福,錦上添花。
只是眼前這件事情太過棘手。
好像一夕之間,他就從那個父親和叔叔掌控著家族企業,自己只需要吃喝玩樂的富二代子弟,搖身一變變成了深陷豪門陰謀中的人。
而他的表妹,楊鈺更加擔心,她幾乎是對赫言惟命是從。
甚至在自己告訴她,關於她父親的憂慮,楊瑩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他多想。
「要不要我……」
看著楊鈺走出去,景虞有些為難的開口。
「要不要你幹什麼?」
項端年立刻打斷了她,一雙眼睛盯著她,眉目一挑,彷彿是在威脅。
你敢將後面的半句話說出來試試。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摩擦,含義不言而喻。
景虞乖覺的收回了話,移開目光。
「我去樓下看看晚餐準備的怎麼樣了。」
她借口逃脫了,頂著項端年吃人似的目光,匆匆的收拾了兩個茶杯端出去。
看著景虞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項端年收斂了輕佻,眼睛深處逐漸升起凌厲。
有些人,還在肖想他不該肖想的人。
「啪」。
鋼筆被重重地扔在牆角。
水流沖刷著杯子,將她的手指染上微涼。
景虞的思緒不由得放空,陷入了沉思。
很難相信,曾經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還是說,掠奪才是他掩蓋在溫文爾雅的假面下,最真實的性格?
她嘆了一口氣,將杯子仔細的擺好。
既然項端年說不用她管,那她是否可以自私的躲在他背後?
反正兩個人馬上就要結婚了吧。
突然,腰被一雙胳膊從身後攬住,緊接著,肩膀上就一沉。
他低低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
「不是說要去看看飯好沒好嗎,怎麼一個人站在這?」
景虞回過神,剛才腦袋裡想的東西自然是不能讓他知道的,否則便又是一通不依不饒。
說來也奇怪,他似乎越來越愛黏著她,明明兩人之間的婚期已定,他卻像得了一種肌膚接觸的饑渴症,對她的身體有一種近乎偏執的迷戀。
「我過來把杯子刷一下,剛才張媽告訴我飯還沒有好,需要等半個小時。」
她一邊偏頭躲避著他的輕啄,一邊維持著平和的心態說著。
「嗯……」
他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她說的話,嘴唇從耳垂順著她細膩的脖頸向下,帶起一路細密的疙瘩。
「那就不吃了。」
他說完,突然打橫抱起她,又一步一步走上台階,走進卧室,把她扔到大床上,隨後俯身而上。
他太熟悉她身體的每一寸,又刻意迎逢,她的掙扎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沒過多久就繳械投降。
「景虞,你想要什麼聘禮?」
消停下來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
夜深沉,她困的睜不開眼睛,只覺得他嘀嘀咕咕的聲音太過擾人,不耐煩的伸手扒拉了一下。
耳畔傳來男人的輕笑。
「古代有十里紅妝,我卻覺得不夠,遠遠不夠,我給你更好的,好不好?」
凝視著這暗夜裡太嬌美的睡顏,骨骼分明的大手握住她嬌嫩的小手,十指交握間,有一種滿足感,充盈了他整個內心。
景虞不受打擾沉沉的睡著。
在這之後的第三天中午,梁螢正在陪著她試妝,她突然接到了項端年給她打來的電話。
「現在來西楚集團一趟。」
等到她到了西楚集團,卻被眼前的陣勢驚呆了。
辦公室里坐著四個西裝規矩的男人,桌子上有一大堆文件,整個是一副要清算的架勢。
「什麼事?」
她步子略微遲疑的走了進去。
一個男人立刻站了起來,雙手恭敬的將一張名片遞給景虞。
「你好,我是西楚集團法務部的律師。」
景虞一直都知道西楚集團有自己的法務部,只是處理的都是集團內部的法律文件。
「你好。」
她收下那張名片,抬頭看了看項端年,項端年嘴角噙著笑,不置一詞。
「是這樣的,項總讓我們整理出了他所有的私人產業,包括他名下的地產,不動產以及個人的資金股票等。」
說到這兒,那位精英律師頓了頓,又補充道。
「當然了,這並不包括西楚集團的股票,因為西楚集團董事會有規定,還請景小姐諒解。」
景虞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順著律師的目光看向桌子上面的那堆文件,最上面的那一張寫著的就是他們現在所居住的青山別墅的土地房屋使用權的合同。
「……所以呢。」
那位律師頓了頓,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疑惑,像是不明白她到底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講什麼,還僅僅是做出來的樣子。
項端年這才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來拉住景虞的手,帶著她到桌前。
「這是什麼?」
她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聘禮。」
項端年微笑著。
他將一支鋼筆遞到景虞的手裡。
「簽字吧,只有你簽了名字,這些合同才會生效。」
「我不……」
她的話被他的手指堵住,不安分的摩擦。
景虞立刻住了嘴。
「我說過,我要娶你,一定給你最好的。」
於是剛沉寂不久的a市,再一次的沸騰起來。
起先是市裡公證處的一個女公證員,看到了兩人,這個女公證員平常熱愛八卦,而且是個顏控,所以當金融圈裡有名的貴公子項端年和他傳說中的紅顏知己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幾乎驚叫起來。
緊接著兩人來公證處的目的,更讓她幾乎暈倒。
這個女人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偉大的事啊,竟然給了她這樣一個愛她的男人,身家以億估計的西楚集團總裁,竟然要「凈身結婚」!
在公證處工作了這麼多年,看慣了許多的夫妻,一方把另一方告的凈身出戶,反目成仇,卻從來還沒見過一對夫妻,丈夫在結婚前就急不可耐的把名下所有的私人財產都轉移到了妻子身上。
這件事情逐漸傳開,等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一個大雷砸了下來。
婚期已定,項端年廣發請帖,來賓幾乎匯聚了所有的a市的政企名流,這是一場真真正正的盛世婚禮。
而那座號稱a市第一豪華的酒店,也終於在接連兩場婚禮出現問題的情況下,迎來了最重量級的一對新人。
白銀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他授銜儀式的慶功宴結束的第二天,在他急不可耐的重新邁進a市的範圍,在他終於將手機開機,按出倒背如流的那個電話號碼的時候。
一個電話打破了他所有的欣喜。
劉子科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顯然沒想到他的電話竟然還能打通,愣是愣了兩三秒,才火急火燎的沖著電話筒里喊道。
「白銀,你小子幹嘛去了,你別以為你那點心思我不知道,你景虞妹妹今兒要嫁給別人了。」
白銀的耳朵在一瞬間轟鳴,他甚至忘了要怎麼言語,臉上應該有什麼表情。
結婚這個詞,他一直以為離景虞很遠,他甚至有過這種打算,一輩子也就陪著她這樣過去。
她想要獨身一人,他就在她身邊照顧她,她不想有負擔,他可以將別的女人擁在懷裡,營造出一種已經兩清的假象,他一直做的很好。
可是現在竟然出現了一個人,能讓她心甘情願的嫁給他。
白銀知道男人是誰,除了項端年以外,不作它想。
可是怎麼能是他。
景虞坐在偌大的梳妝台前,身上穿著那件改良之後的「伊斯坦布爾的月光」,一個造型師在幫她縷著頭髮上的碎發,另一個造型師蹲在她腳邊細細的將她的裙擺整理好。
項端年不在這裡,他正在宴會廳旁邊的等候室里,宴會廳里的來賓應該早早的就到了,而再過不到半個小時,她將踏著那條通往宴會廳正前方的紅毯,走向他。
忽然間門口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似乎是有人想闖進來,但是卻被門口的保安攔著,不多時,爭執聲變大,有人動了手。
乒乒乓乓的雜亂聲響聲,門被驟然推開。
她看著闖進來的男人,他身上的軍裝分外陌生,竟有一時晃神,沒認出來。
衝進來的男人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她,剛才製造的那些混亂,都是為了此刻,可以與她毫無阻隔的相對。
門外的保安七手八腳的爬了起來,還有人要打報警電話。
景虞沖著外面搖了搖頭。
「對不起,你們出去吧,他是我的朋友。」
室內重新安靜下來。
「白銀,好久不見了。」
男人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軍裝更顯得他的雙腿筆直修長,每一步都帶著布料輕微的摩擦聲。
白銀皺著眉頭看著穿婚紗的女人。
她那麼美,比他任意一次見她的時候都美。
美的令他心驚。
美的令他想把她搶走。
一樓宴會廳的等候室。
項端年照著鏡子,將已經擺的很正的領結再一次動了動。
手錶的指針滴滴答答的前進著。
鏡中的男人,嘴唇微勾。
忽然門開了,許見從一側溜了進來,悄悄地伏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項端年霍然抬頭,眉目在一瞬間冷凝,抬腳就想要往出走。
卻——
生生地停住了。
她曬被子時淺笑的眉眼,她試婚紗時輕巧的笑意,她的手攀住他後背時,朦朧的淚花。
幕幕浮現。
他的景虞是這樣的人,儘管她自己不會承認,但是她同意嫁給他,絕對不僅僅是逼迫和利誘。
她……是愛著他的。
他應該學會相信他的妻子。
妻子,多美好的名詞。
項端年腳步停下重新退了回來。
「項總?」
許見疑惑的開口。
項端年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項總……要不要我派人去……」
見他始終沒有說話,許見不由得揣摩的說道。
久久地,項端年搖了搖頭。
「不必了,你去前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許見欲言又止的走了出去,屋子裡面只剩他一個人,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的走著。
他從鏡子的反射中看著,秒針走了一圈是一分鐘,他從沒有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的慢……
「咚咚咚。」
門開了一條縫,有人在外面對他說道。
「項先生,新郎該入場了。」
他點了點頭,微笑的跟在那個引領者的身後,面前的一扇大門開了,他聽見外面歡呼如潮的掌聲。
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他站在了台前。
一角的交響樂團奏起了婚禮進行曲,紅毯鋪開,宴會廳正後方的大門打開。
逆光中,他看不到是不是有人影站在那裡。
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