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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女隕滅(三)

  柳下夕嵐被問得莫名其妙,聳聳肩道:「趙芙啊,就是那個元帥家的小女兒。」


  柳下朝煙聽到這個答案,不由想起兩個月前那個像仙子一樣在她窘迫時出的女子。


  「也好。我叫趙芙,記住了。」「那好吧,有事來元帥府找我。」


  柳下朝煙不由有些後悔,原來趙芙居然是議政王的正妃,她竟全然不知,白白錯過了與她相識的機會,夕嵐大概也會喜歡她的。自己離開了,或許也好,這樣她就可以做堂堂正正的皇后了。


  一旁的柳下夕嵐看著自家姐姐黯然神傷的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好去整理整理剛剛換下的衣裳首飾。反正姐姐既然沒打算主動說,估計也不會是什麼重要的事,還是不問的好。


  她們都沒想到的是,柳下朝煙以為可以堂堂正正做皇后的趙芙,此刻正在含光城最大的地牢中。


  含光城地牢的最上層,一般都是用來關押還未判刑的達官貴人,地牢也有三分之二露在地上,光線也較好,每個牢房長十丈,寬十五丈,內有床鋪、書桌、餐桌、燈盞、銅鏡、衣櫃之類,地上也鋪了毯子,雖不比之前的住處好,但比起下層陰暗狹小的牢房實在是好了太多。


  趙芙此刻就坐在這樣的牢房中,慢條斯理地用著午膳,冷靜得好似坐在自己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她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再過幾天,這幾天里,自己的性命是無虞的,沐晛必會想辦法留她到那日。因為至少現在,她還不能死。


  「小姐——」趙芙聞聲,剛放下手中的銀著,一個垂髫少女便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趙芙認得她,那是她的陪嫁丫鬟芝櫻,平時也是個伶俐的丫頭,不知道這次是怎麼回事,居然這麼不穩重。


  芝櫻看到趙芙后,直接跪坐在牢門前,雙手死死扣住木樁,一副要哭了的模樣,不可置信地看著仍安之若素的趙芙。「小姐,你在這裡過得好嗎?」


  趙芙捻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心底一片澄明,竟還有人惦念著她,不由為此一陣唏噓,卻依舊平靜地說道:「芝櫻,本宮已不是趙家的小姐了,這稱呼不能亂叫。本宮在這裡,與戴罪之身無異,沒什麼好與不好的。」


  「是,娘娘。可是奴婢知道您沒有害凰妃啊,您為什麼不跟王爺說清楚呢?也可免了這牢獄之災啊!您哪吃得了這種苦。」芝櫻說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進府得晚,但也聽府里的下人說過以前的事,知道小姐以前過得很苦,也更堅定了她要好好照顧小姐的信念,可如今,她卻只能看著小姐身陷囹圄而無可奈何。


  趙芙沒有接話,芝櫻也沒打算她說些什麼,她知道小姐的性子,卻也更心疼。


  芝櫻擦擦眼角,知道小姐最不喜人哭,想著還有一個時辰,便狀似隨意地說著,「娘娘,芝櫻自跟了您以來,都沒好好跟您說說芝櫻的事兒呢。這可能是芝櫻最後一次跟您說話了,不管您愛不愛聽,都聽聽好了,就當是打發時間。」咽了口口水潤了潤嗓子,她目光漸漸放空,「芝櫻不是沐國人,芝櫻是徯國人。徯國離沐國很遠很遠,坐馬車還要坐船,兩個月才能到。您是不是想問,既然那麼遠,為什麼還要來呢?其實芝櫻也不願意,芝櫻是被人販子抓來的。到了沐國,人販子本來想把我們這些女孩子賣到青樓的,我不幹,就跑了出來。身上值錢的東西早被取下來了,沒有錢,又擔心被抓,只好一直跑一直跑,最後跑到含光城,做了朱雀大街上的一個小乞丐。朱雀大街上的乞丐餓不死,卻容易被人打死。娘娘,您還記不記得,有一年冬天,一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小乞丐躺在一條暗巷,手裡握著一枚用紅繩系著的三角形銅錢?」


  趙芙的瞳孔驟然一緊,「是你——」


  芝櫻笑著點頭,「是我,那枚銅錢是我從小帶在身上的,不敢當掉,也當不掉。」


  「因為那不是沐國的錢幣,卻也跟徯國的錢幣有些差距,雖然細微,但依舊花不掉,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是假幣。」趙芙淡淡地解釋著。


  「嗯,那一年冬天我差點死掉,是娘娘救了我,還給了我被子,給了我一處蔽身之所。」說到這裡,芝櫻的目光倏而堅定,「芝櫻說過,有朝一日,必以命還之。」


  趙芙的睫毛輕顫了一下,搖了搖手中的瓷杯,清冷的茶水隨之晃動,一如她此時不復平靜的心湖。放下杯子,趙芙抬頭直視芝櫻,「我救你,不為你命,不必你以命還之。」


  芝櫻怔忪了一瞬,復而笑道:「娘娘,芝櫻在這裡,就是為了當初的承諾。徯國人,最重諾言。」


  在趙芙想再說什麼之前,芝櫻扶著木欄站起,「娘娘,芝櫻走了,您要保重。」說完,轉身離開,再不做停留,亦不給趙芙拒絕的機會。


  趙芙看著少女漸行漸遠的背影,也是因了幼年的遭遇才如此孱弱吧。眼前又浮現出那張令人不由生出憐惜之情的小臉,那雙眼,卻如星子一般閃耀著堅定的光芒。


  「呼——謝謝。」謝謝你,願意與我為伍。趙芙眨了眨濕潤的眼眶,轉身望著頭頂狹小的窗,輕輕啟唇。


  而此時,一道御詔從含光城裡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發出,以議政王王妃趙氏因妒縱火謀殺凰妃,並傷及從犯側妃柳下氏,致使二人殞為由,召回趙元帥,並收押柳下府眾人,於三日後審問,並撤了沐晛議政王的位子。


  這三日里,人人都不大好過。趙元帥接到聖旨后只得往回趕,不是他有多忠心,而是他的兵都損在了戰場上,想反也沒那個資本。一路上日夜兼程,馬都換了好幾匹,終於在第三日早晨趕到都城。柳下家所有人吃了三天牢飯,終於等到了趙元帥回來,可以開始審問。結果還沒等把眾人提出牢房,那邊趙芙就簽字畫押認下一切罪行。呈上罪狀后,趙芙便弄翻了油燈縱火於牢房,最後只剩一具焦骨,死狀與李芑和柳下夕嵐相似,屍體走個過場檢查一番后,就定了趙家和柳下家的罪,全部抄家誅三族,其餘流放,於秋後問斬。


  沐晛接了消息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他可以用別人來替柳下朝煙她們,趙芙自然也可以,只要罪狀在手,足以定兩家的罪就好了。


  陰暗的牢房裡,孟春雪看著沐晛,笑了笑:「到底放不下的不止我一個。」


  沐晛抬眼:「我只是覺得她們兩個很像而已,當年沒有放過定欣,我不想如今再留遺憾。」


  「趙芙跟定欣,的確很像。」孟春雪一提到定欣,眸光也泛著慈愛的柔和,「她們都像飛蛾,傻兮兮地撲火。」


  沐晛苦澀一笑:「若我真是那火,我倒希望她們是浴火的鳳凰,能藉由我而涅槃重生。」


  「但願如此吧。」


  「你真的不打算出去了嗎?」沐晛不確認地問道。


  孟春雪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道:「出去?如今想報的仇也報了,活著也沒什麼事可做,我還出去做什麼呢?再說,身上背著這麼多的人命,我又怎麼可能活得好呢?死,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沐晛瞭然,起身離去。身後牢房桌上的燭台里,一根紅燭已燃到了底,終於,隨著燭光的熄滅,一股白煙升騰而上,隱沒在漆黑的夜裡。它旁邊的女子,釋然的笑了。


  終於,解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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