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皇帝不好當
我是雲朱大陸名義上的第一任當權者，也是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繼承皇位的人。
但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可有可無的，因為誰都知道真正的當權人是我的母后，但她一直沒有稱帝。
我知道很多人都對此有著疑問，但其實以前的我也不太明白，但如今，我好像能讀懂一些了。
因為母后最在意的，便是那些條條框框能煩死人的規矩。
「陛下，陛下——」
聽到那拖長的調子，我便知道是誰了，一定是母后新派給我的女官清歡。母后說等我十八歲生辰的時候讓我親政，清歡便是我十七歲生辰那天來到我身邊的。母后說讓我們先熟悉一年，清歡以後會是我很好的助手。
「怎麼了？」
我是不太喜歡的清歡的，由於某些原因，這一代的宗親子弟是很少的，而且我從出生起便接受皇帝的教育。久而久之，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做功課，而不需要有人陪在身邊。
而突如其來的清歡很顯然打亂了我的節奏。
清歡穿著一身水綠的裙子，花頂髻上戴著同色的珠花，看著年紀比我還小，但嘮嘮叨叨的，跟母后一樣的迂腐。
我也就心裡這麼想想，說是不敢說出來的。
清歡跑過來，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陛下，太後娘娘說了，要您下午練習騎射，上午讀書，您這怎麼往馬場走了呢。」
「下午天氣炎熱，在馬場容易中暑，事情總是需要變通的，怎可拿冬日定下的規矩約束夏季？」
我停下來，對著清歡這麼解釋著。
但似乎沒什麼用。
「可是太後娘娘說了，是……」清歡又開始了。
「等等，」我打斷她，「你為什麼總是要強調母后說的話？你難道不應該聽從朕的指令嗎？」
「可是……」
「可是什麼？」我最煩的就是清歡的這一點，每次都是太后長太后短的，「清歡，你要知道，你現在要跟從的人，是朕，不是太后。」
我不想再聽她講什麼，直接擺了擺手，說：「好了，朕要去馬場了，你要是不跟朕一起，就回去找母后吧。」
反正她就喜歡聽母后的話。
這次清歡沒再攔著我，一臉糾結地看著我去馬場，卻也沒跟上來。
但我猜她應該也沒有去找母后，一般母后不召見她，她自己是不會主動過去打擾母后的。
再過幾天，便是十八殿主回雲朱城的時候了。十八殿主是用來監督九位州主的，自然不可能長駐九州，一般是每三年重新派一批。
當初母后創立雲朱的時候，身旁沒有幾個親近的人，所以分封九州主時一般都是功臣或者原本七國的皇親國戚，不過當然沒有讓他們管理自己之前居住的地方，而是換了些他們沒去過的地方讓他們管理。
並且說了，只要他們履行義務，不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便可以世襲下去，但只能傳位給嫡子女，而庶子女要全部送到雲朱城來，接受統一的教導。
一般那些庶子女會和雲朱城的一些官員的孩子一起上課，但只是一部分課，還有一些則是不同的。我偶爾會去看看，感受一下那裡的氣氛，但大部分時候都是單獨有老師授課，畢竟我是皇帝，不可能和他們學一樣的東西。
而這些孩子，年齡都不太一樣，這一次的十八殿主被召回之後，便會讓年紀大一些的那批抽籤成為新的十八殿主，以後也多半會如此。而且聽母后的意思，以後三年一輪換，並不一定不會再讓上一批殿主繼續做下去，只不過地方大概會換一換罷了。
至於抽籤，那是我親自抽，裡頭的門道可多著呢，安排一個地方而已，根本不成問題。
不過這一次可以隨便一些，因為上一批殿主都不會參加抽籤了。
母后已經安排他們入朝為官了。
我看著金瓶里那一把紫檀鏤花木簽，再抬頭打量了一圈那十八個有男有女尚顯青澀的面孔，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但我沒時間去想太多別的什麼東西，隨手一勾，便抽出一根木簽來。
「這支簽上的名字便是去與雲朱城最近的定欣州的人選之一，你們要猜猜嗎？」我的目光掃過之處，無人應答，我頗有些無趣地聳了聳肩，接著說，「那朕再抽一支吧，一起公布了得了。」
我又從金瓶里抽了一支，然後把手裡那兩支木簽都丟在一旁蒙著金黃色綢布的桌案上，叫清歡宣讀。
清歡念了兩個名字，以及他們的身世。那兩支木簽便被人拿下去刻上「定欣」二字，再拿回來呈給二人。
那兩個人上前謝主隆恩，我便讓他們退下了。
至於那兩支木簽，則是他們的通行證。想要偽造也不難，但總共就十八根，而且早就讓人登記在冊了，畫像也已經開始送往各個州了，偽造的意義也沒有多大。那麼大一根紫檀木，也很費錢的。
這事情就算是解決了。
但很快就要到我十八歲生辰了。
皇帝的生辰，總是要大辦的，何況這次還有些更加重要的意義，自然不可能簡簡單單就算了。
母后早就命人替我做了新衣裳，很隆重的一身，也確實很重，光是頭上的冕冠便是純金的，又鑲嵌了寶石，還綴了不少東珠，沉得很，弄的我還沒開始呢，脖子就酸了。
要知道我以前基本上是不上朝的，及笄了之後也只是擺個樣子旁聽，從今往後，母后便不會再出現在朝堂上面了，一切都要我自己決斷了。這麼一想，總還是有些不適應的。
我不太想每日忙於朝政，哪怕我從出生開始，便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服務。
母后穿著一身用金線綉著百鳥朝鳳的玄色華服走進來，揮退那些為我更衣的侍女，替我理了理衣領。
「當年你父皇要求，唯男兒可當帝位，甚至早已授意他人準備好了偷梁換柱之計。但哀家不肯，哀家說過，會將你培養成一個優秀的帝王。吾兒，從今往後，雲朱大陸便將聽從你的指令，雲朱大陸上所有的百姓，都會見證你的成功與否，莫要讓他們失望，也莫要讓哀家失望。」
我驀地睜大眼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道：「母后，您……」
母后與我平視，但我總有一種她在俯視我的感覺，她的聲音依舊沉靜：「哀家不會再理會朝政，今日過後，哀家便前往德音寺禮佛。」
「這……」我愣了愣，問，「兒臣記得您從不禮佛的。」
甚至幾乎沒有去過佛寺，連最出名的德音寺都不曾去過。
母后注視著我，說：「哀家不信佛，只是想後半生安寧一些罷了。」
我沒再說話，因為母后的話，是我永遠不敢反駁的，甚至連勸阻都幾乎沒有過。
她離我很近，像是尋常人家的母親一樣，常常問我功課，幾乎每日都會抽出時間來陪我。
但她又離我很遠，我幾乎從來沒看懂過她，她永遠是那麼強大，完美，無懈可擊。我拼盡全力，也只能望塵莫及。
那一天，母后帶著我站在大殿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權力交接。
那一剎那，整個雲朱城外圍都燃起煙火，鞭炮聲比過年還熱鬧。我想，這應該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至少有那麼多人都在歡喜，哪怕不一定是為了我。
我好像明白了母後身上的那份責任，那不是輕飄飄的兩個字，而是一種無形的，能夠將人壓得腳踏實地的東西，那是一種力量。
而我感受到的不僅僅是責任，還有使命。這是我與生俱來的使命。
母後向來言出必行，在第二天，她便坐上了前往德音寺的馬車。她用這種態度，告訴我，她再也不會替我解答朝政上不懂的問題，我必須自己去思考，也必須自己去判斷。
這時候清歡的作用漸漸顯露出來。她的記性真的是令人嘆服，看的書籍也好，聽百官說過的話也好，都記得一清二楚。而且她可以常常出宮，替我了解民間的事情。她的身手也很好，不僅獨自出宮能完好無缺地回來，還能時常貼身保護我的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母后離開了皇宮的緣故，她也不再經常提起母后了。
只是偶爾還是會提起來。
「陛下，您已經到了雙十年華，應該選一個皇夫了。」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一個人每天忙這忙那的就已經很煩了，再找一個皇夫回來，那不是煩上加煩嗎？」
清歡替我磨了墨，繼續說：「皇位總是需要有人繼承的，太後娘娘也差不多在這個年紀生了您，於是才有心力將您培養至如此。況且太後娘娘也說過，這皇位傳男傳女皆可，您生下來之後自會有人教養，不需要您自己費心的。」
我大筆一揮，寫下一個「龜年鶴算」，準備送去給太傅當壽禮，嘴裡繼續跟清歡閑扯。
「朕看你倒是挺替朕費心的，連這些都替朕打算好了，只是朕就是不想嫁人，你費心啊，也沒用。」
「這怎麼能算是嫁人呢，」清歡反駁，「您那是招人入贅，以後皇子還是要跟您姓的。」
說起這個，原本按照習慣，我應該隨父姓沐，但母后卻讓我姓陸，但母后現在姓雲，本來的姓又是趙，而且當初她算是徯國公主，徯國國姓是蕭。這樣下來，也真是說不清楚我姓陸是怎麼來的了。
我沒敢問母后，但是瞎猜似乎也能猜出來，因為我叫陸雲朱。
我一直覺得這名字其實就是雲朱大陸的意思。至於其他人的理解，也沒幾個其他人敢叫我的名字，我估計他們多半都不太記得我的名字，所以想法什麼的，還是免了吧。
但是皇夫的事情似乎確實需要提上日程了，因為宗室子弟基本上沒有，想要找個人出來繼承皇位都難。只是這皇夫上哪裡去找，又是一個不能迴避的問題。
我想了想，說：「算了，你明天挑些人選的畫像送來給朕吧。」
清歡面上努力不動聲色，語氣卻難掩的歡快：「是，陛下。那要準備百花宴之類的宴請一些人過來嗎？」
我撿起剛剛捲起來的畫軸敲了敲她的腦袋，說：「宴請什麼？這事情也能鬧得人盡皆知嗎？暗中進行，暗中，懂不懂？」
清歡立刻點頭，再三承諾：「是的陛下，微臣懂了，微臣這就去安排。」
我把畫軸放到桌子上，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這事情確實是不能鬧得人盡皆知的，不然我御書房的門檻能被那些大臣們踩爛。
不是我說，我真的懷疑每個人都有做紅娘的天賦，當初幾家求我賜婚的大臣，中間總有那麼一二三四五個牽線的，五花八門，什麼品級的官都有。而且他們還總能牽出一些與眾不同的線來，搞得我還要派清歡去查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不然我都不知道給誰和誰賜婚。
我可不想這種事情在我身上也發生一遍，那真的太可怕了。
第二天畫像就出現在了我寢宮的桌子上面，御書房還要會見大臣什麼的，被撞見了就太尷尬了。
不得不佩服清歡的效率，真的是種類齊全，還在畫像後面寫明了身份背景什麼的，大概是熬夜下了苦功夫了。
「朕都不知道，原來雲朱城竟有這麼多青年才俊。」
清歡跟在我左右，好在需要的時候為我解釋。
「回陛下，這些確實都是雲朱城的，畢竟各地口音難免不同，萬一太遠了口音不同難以交流，也不好相處。」
「嗯……」我點點頭，「口音問題，確實難以解決。」
不過沒糾結太久，我就看到了一副畫像，有些順眼，問：「這是誰？」
「啊，這是林元帥的小兒子，之前被您派到定欣州去了，不過很快就該回來了。」
怪不得有些眼熟，算算日子也確實快到了，三年啊，真是一眨眼。
「就他吧。」我沒想太多，一錘定音。
至於對方的感情史什麼的，能被清歡呈到我面前的，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事就算翻篇了。
只是等到見到林元帥小兒子的那天，我還是不得不崩潰了一下。
誰知道只在外面呆了三年口音就會變的啊，而且定欣是哪裡？那可是離雲朱城最近的一個州啊，怎麼口音就能差這麼多呢？
「陛下，雲朱城用的是當初沐國含光城的口音，離定欣還是有些遠的。而且據說林元帥的小兒子每天深入百姓，很認真地在了解民生呢。」
我一把推開清歡，說：「傳朕旨意，都給朕統一口音！就先……就先從雲朱城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