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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1-1 學校大門

  11-1學校大門 

  夜晚的校園,學生們三三兩兩在路上散步,行走,嬉鬧。 

  陌生而又特別的2016年的秋天,裝點了那年秋之末尾的,不是突發的夜遊校園,也不是和金銀有了一次來之不易的晚餐,而是程幼知爆炸式的記憶畫面,那個一直充滿敵意的姐姐的過去,衝擊著陳醒安的腦袋瓜子,隨著落葉,隨著學生們的笑聲,隨著一陣風,強烈地衝擊著他的心臟。他就那麼看起來平靜地走在大道上,沒有人看的出來他的異樣,但是那些關於金銀和程幼知過去的生活從地底生出來,越來越多,層層疊疊,與世隔絕,被它們緊緊包裹著,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被動地看著,被動地聽著,被動地比較,憂傷,妒忌,隱火初生。 

  ****** 

  回憶的片段 

  金銀穿著家居服,灰色的短袖,格子的長褲,黑眼圈有點重,甚至低頭上海能夠看得清楚他額頭上的皺紋。程幼知坐在餐座前吃著粥和燙青菜,她看見他走過來。 

  程幼知:「要喝點粥嗎?」 

  金銀蹲下身子從柜子里拿出水果麥片和牛奶,搖搖頭。 

  金銀:「你昨天晚上又打呼嚕了。」 

  程幼知不以為然:「是嘛?可是我從來不打呼嚕的。」 

  金銀找了一隻空碗,往裡面放麥片倒牛奶。 

  金銀:「 一整夜的,都沒有停,好像我的身邊睡了一隻小怪獸。我一定會錄一段,當成藝術品來欣賞的。「 

  程幼知低下頭,擺弄手裡的湯匙在碗里攪動來攪動去的,金銀感覺到了她情緒的異常和低落。他走到她的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金銀:「你怎麼了,是我說的讓你難受了嗎?」 

  程幼知:「沒什麼。」 

  這麼回答著,她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水星兒。 

  金銀:「你想要跟我說說嗎?不想說,我就道歉,為我剛才說的道歉。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程幼知:「你知道那種不是迎合他人的期待,自己達到了想要過的那種生活的感覺嗎?就是這種感覺,搬進你的家,和你一起吃飯,一起發獃,一起睡在一張只屬於我們的床,沒有第三個人睡過的。那種感覺很奇妙,你的體溫讓我踏實,讓人不自覺靠近一點,你的呼吸在我的耳邊像吹風一樣,吹得我的臉乾乾的,痒痒的,讓我不自覺把你的手再牽緊一點。」 

  金銀:「 傻瓜,我以為什麼事呢。這些事情,以後都會成為我們的習慣的。常常發生,常常靠近,常常牽緊你。」 

  ****** 

  陳醒安看見了金銀伸出來的雙臂把她緊緊的擁抱在懷裡,發生在他的眼前,卻讓他也有被臂彎緊緊環住的觸感,厚實,用力,暖和。他的意識很想阻止他們恩愛的記憶出現,而那種同樣被愛,被珍惜的觸感使得他矛盾著。他停下了在校園裡的走動,坐在一棵槐樹下,旁邊有一株矮小的桂花樹的那種,四周都是濃郁的桂花香。 

  回憶片段 

  ****** 

  卧室里,只有一盞昏黃的夜燈,小小的海星的形狀照耀在他們兩人的右側,除了燈光,還有程幼知的呼嚕聲,金銀睜開眼睛,然後又閉上,然後再次睜開,他轉身摸到了放在床頭矮柜上的手裡,他打開了錄像的小紅點,雙手舉著,從手機屏幕里看著她睡覺的樣子,畫麵糊糊的,都是嘈點。她嘟著嘴,頭髮亂七八糟壓在枕頭下面,兩隻手環著金銀的大腿,呼吸一陣一陣,她的嘴巴也就一開一合,鼻子發出 「呼——呼——呼——」的氣音,他忍不住用手指頭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鼻子,她感覺到了異物,也只是吸了吸,而雙手始終沒有放開環抱的姿勢。在昏黃噪點之中的她,臉面有點微微發腫,蓬鬆,看著那麼放鬆安全。金銀凝視著,取消了錄影,放下了手機,把身體靠向她更緊了。 

  此時,程幼知夢中喃喃自語:「 我打呼嚕了嗎?」 

  金銀低語回應著她:「我和你一起打呼嚕,一起說夢話了。」 

  早晨來臨,金銀在開放式廚房做著三明治,程幼知走了出來,把頭蹭在他的身上,撒嬌地像個小動物,轉來轉去。 

  程幼知:「我昨天回家之前還特地去買了一款治打呼嚕的熏香,是桂花味的。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金銀仍舊頂著黑眼圈,他自己試吃了一口正在做的三明治。 

  金銀:「我睡得挺好的,你呢?」 

  程幼知:「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我問你我打呼嚕了嗎?你說,你陪我一起打呼嚕,一起說夢話。」 

  金銀:」那我們的鄰居遭殃了。「 

  金銀說完,往她的嘴裡塞了半截三明治,她自然地張開嘴巴,然後在嘴裡嚼了幾下,她的表情有一種不能言說的痛苦,她要吐出來。金銀立馬拉著她來到水槽邊,她自己打開了水龍頭,一個勁兒往嘴裡灌水。金銀慌亂地在旁邊,拿紙巾,實際上他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程幼知一眼看見了金銀身後的粗顆粒花生醬,指了指花生醬,又指了指自己。金銀明白了,她是花生過敏。她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金銀只好雙手作揖朝著她道歉。 

  ****** 

  陳醒安的雙手在空中揮舞著,放佛只要做了揮舞的動作,他就能夠把這樣動作,言語,他們曾共同生活,他們之間的細節都擊碎。那是不可能的啊,他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大力的揮動著,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從路人的眼光看過去,就是個神經病在與空氣搏鬥的滑稽畫面,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在掙扎,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腦袋,他的身體,他的細胞是活著的,他和金銀,姐姐,媽媽生活在一個世界,但世界不承認他,沒有他活過的痕迹,所有的不分時候沒有規律的記憶都是姐姐的,他在掙扎,寧願自己是空白,沒有任何記憶的。 

  揮舞著,揮舞著,他站起來,跑起來,仍舊在路人的眼光中像個瘋子,到了學校大門處的時候,守門人就是那麼看著他,打開門,他一刻都不能夠在停留在這裡,一踏出大門,他感覺到吵擾他的畫面消失了,一點星星點都不見。 

  回到家,還在樓下小區的時候,他看見程立正騎著自行車遛狗,人和狗之間有一條繩子。這條阿拉斯加犬並不願意跟著自行車的路徑和速度走,陳醒安跟在狗的身後,叫住了正在前面踩著車而絲毫沒有留意身後事的程立。 

  陳醒安:「媽媽——怎麼突然就了有一隻狗了?「 

  程立:「 沒有辦法,朋友所託,寄養一個晚上的。「 

  程立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站在那兒停住。 

  陳醒安:」我以為你會把它送到寵物店去寄養一晚上呢?「 

  程立:「這是我慣常的做法,對不對?不過人總有反常的時候。「 

  阿拉斯加犬停了下來,自己坐在陳醒安的腳邊,陳醒安也蹲坐在他的旁邊。 

  陳醒安並沒有接著她的話說下去,他若有所思。 

  陳醒安:」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是這隻狗,正在安靜地蹲在地上看著來往的人和世界。突然間感覺被什麼東西拉扯,一看,發現自己被栓在了車子上,並且,你還踩起了自行車,開始以你的速度往前移動。我試圖掙脫鏈條,但沒有用。剛剛我還那麼安靜,放鬆,悠閑,現在卻被迫被自行車拖著走,脖子上都是傷,我的心啊,都是不甘,不滿,憤怒。「 

  程立推著車子走到他的面前,解下了車上的繩子,交到他的手裡。 

  程立:「 可是,如果你無視這根繩子,就當自己是進行了一次自發的有速度的散步,會不會好一點,畢竟有小風吹,有涼爽的空氣,有安寧,回家以後還有舒服的窩和唾手可得的食物。「 

  陳醒安:「但是那根繩子無法忽視,它就那麼拉疼了我的脖子,我的心,讓我不得安心。「 

  程立:「你需要用一點計謀,去欺騙你的命運。如果你不能夠改變事物,你就要試著改變對事物的態度,就像這隻狗,別無選擇,於是決定自發地散一個步,讓內心不寧靜的,從來都不是外在的事物,而是你對它的看法和判斷。」 

  陳醒安站起來,面無表情地把繩子綁回到車上,甚至拉得更緊了些。他知道那個一切是什麼了,就是所有程幼知擁有的一切,囚困著他的心,讓他一刻都無法安寧。看法和判斷無法改變任何事,他要奪取程幼知所擁有的一切,特別是金銀。這樣做他知道會讓自己的內心趨於平靜,得到活著的印記,而不是活在她的記憶里,痛苦縈纏,沒有結束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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