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落子
直到長天勉強挪動自己的頭顱切換了角度,才將眼前這個人盡收眼裡。
那是一位七老八十、皓首蒼顏的老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洋溢著祥和之氣,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炯炯有神;他頭髮白得連樹影都無法抹去明亮如鏡的光澤,與從臉頰延伸到下巴的長鬍須相得益彰,令他看起來頗為精神飽滿。
他穿著一身上了年代的披肩白袍,拄著一根雕刻精美、光滑如玉的拐杖站在那,銅鈴般的眼眸子帶著凌厲的氣息投射在長天身上。這樣一個不怒自威的眼神,比老鷹的眼睛還要犀利敏銳,甚至比貓的眼瞳更具神秘感,隱約反映出老人的不簡單,別看他已白髮蒼蒼,可說起話來,聲音像洪鐘一樣雄渾有力,極具穿透能量。
「你這個小子張膽明目破壞試煉規則,亂跳入我的世界中,簡直是胡鬧。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我還不信治不了你。」
「糟老頭,你想幹嘛?快把我變回來……」
「嘴倒是挺倔的,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不知悔改。」
眼見糟老頭又要舉起拐杖,雲縱立即衝上去抱住了他的手臂,睜著水靈汪汪的眼睛求情。大概磨了有十幾秒鐘,糟老頭才緩緩放下拐杖,眯眼笑著用右食指颳了一下雲縱的鼻子,滿滿的寵愛。
長天從未像現在這般潦倒,躺在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皮上,失落地仰望世界。
咕嚕咕嚕的聲音從耳際傳來,可他沒辦法轉頭去看看那是什麼,卻能真真切切的從木頭腦袋的潛在感官中捕捉到一絲來自本能危機感。他一下子神經躍動:這草地哪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哎,不對!我現在是木頭人,木頭最怕什麼?蟲子!!
痒痒的感覺頓時從脖頸後面以毒素入侵的方式,迅速佔領了他整個神經中樞,條件反射下的反抗信息屁用都沒有,著實令他抓狂。
「雲縱大哥,快把我抱起來!蟲子,有蟲子要鑽進我的耳洞!」
「該死的蟲子竟然敢欺負我弟弟,我要把它給燉了……」雲縱聞聲立即環抱起躺在地上左右搖晃的榆木腦袋,找到了黏在後面胖胖的綠蟲子,甩了兩圈手臂將它丟出去,「反正你也不好吃,這次就放過你了,好在我弟弟沒事。」
其樂融融的氣氛在這個世外桃源的世界里,是多麼的珍貴。
也許是好久沒有見到人的緣故,這位嘴巴又叼著一根末端有兩片綠葉子的樹枝的老爺爺目光出神地凝視著他倆,給人一種慈眉善目、溫文儒雅的感覺。
長天氣急敗壞地質問他:「不是說這裡是地獄磨鍊關卡,要完成磨鍊才能前往預定的試煉場地么?糟老頭,你老實交代,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糟老頭沒有立刻回答他,慢悠悠地走在白蠟樹旁邊白岩雕刻成的椅子上坐下,左手肘伏在四四方方的石桌上,右手將拐杖靠著另一個石椅放下,伸向水壺的把柄往杯子里倒了些水,然後閑情興緻地喝著水,非常享受這個下午風和日麗的時光。
傻得天真的雲縱見到糟老頭喝水喝得滋滋有味,也屁顛屁顛的跑過去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嘗嘗鮮,可剛喝第一口就吧唧著舌頭,一副仇深苦大的樣子,大概是在想這不就是平日里我不愛喝的白開水么?
「老爺爺,你那杯子里放了糖嗎?」雲縱皺著眉頭盯著糟老頭手裡的杯子,發問了。
「嗯……嗯吶!你要喝喝看嗎?順便也把你手上的那杯沒喝完的水澆給你弟弟喝,就當做……就當做給花花草草澆水,不然它們會枯萎的。」糟老頭將自己手上的杯子滿上,遞給笑得開了花的雲縱。
嘩嘩嘩~~~
瀑布似的白開水對準了長天的天靈蓋,飛流直下三分米。
長天狠狠的對那個糟老頭翻了個白眼,恨得牙齦痒痒,有想法也不敢在心裡吐槽,實在是憋得難受。可奇妙的是,他的榆木腦袋竟將倒在天靈蓋的水一滴不漏吸收了,飽和的信號讓他感到異常的舒服。
「老爺爺,你騙我!這水還是沒有味道。」雲縱氣嘟嘟地轉過身去。
「這可是有魔力的杯子哦!據說只有聰明的孩子才能品嘗到各種各樣的味道,還能得到很多小動物的喜愛哦!」糟老頭無視長天的怨念,和藹地撫摸著雲縱的頭。
「真的嗎?那我怎樣才能變得很聰明呢?」雲縱眼眸里閃動著水晶般的亮光。
「當我的學徒,只要通過了我的考驗,自然會變得很聰明哦!」糟老頭從腰間掏出一塊殘缺的金色太陽形魔石,放在桌子上,「這是成為我學徒的證明,要是你能把它融入你的體內,我就姑且承認你有考驗的資格。」
雲縱歪著腦袋想了一會,拿起那塊證明魔石,巴嘎巴嘎的放在嘴裡啃,不出一會就把這塊石頭給吃了。驚得糟老頭伸手扒開他的嘴巴,檢查口腔有沒有被石頭給割出血,結果讓他大失所望。雲縱不僅沒事,還渾身冒起了赤色的煙霧,魔能正在他體內到處亂竄,試圖打通他體內的第二魔法源。
也不知是難受,還是舒服,雲縱和兔子一樣在草地上蹦來蹦去,沒有叫喊,沒有孩子受到驚嚇時那種悲傷的表情,更沒有表現得興高采烈。
折騰了好一會,雲縱體表才停止了泛紅的狀態。
「這也行?沒想到他能通過吃魔石吸收了其中的能量……」糟老頭笑著招手讓他走過來,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然後他就跟那個吃了蜜的灰熊一樣跑回屋子去,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沒有了雲縱的氣氛顯得怪怪的,哪怕是在這陽光明媚、風高氣爽的下午時光,也吹不散籠罩在樹下蔭蔽的尷尬氣氛。這對長天來說,簡直是度秒如年,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無比鬱悶的木頭身軀里,總有說不出的憋屈。
「喂,糟老頭,你把雲縱大哥支開了,是想和我說什麼?有屁快放!」
「現在的孩子真沒禮貌,怎麼一點尊老的精神都沒有,是時代變了,還是我食古不化?」
「不要文縐縐的,好好說話!你把我變成這個鬼樣子到底想幹嘛?」長天下巴頂在觸感冰涼的石桌上,說話差點咬到自己僵硬的木質化舌頭,吐字都不清晰,比大舌頭還悲催。
「你應該沒忘記你來到這裡的原因?」糟老頭倒了一杯水,淡定享受。
「我怎麼知道謀將所說的地獄磨鍊關卡是這個樣子,你不要賣關子,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一直在滿口謊話哄騙雲縱大哥,當我是傻子啊!」長天放慢說話的語速,他可不想再次閃到舌頭,要是木質化的舌頭斷了,那就真的萬事休矣。
「這裡的確是地獄磨鍊關卡,而我就是地獄守門人,烏邇!」
「地獄守門人?有哪個地獄守門人生活在這樣一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你蔑視我的智商!」
「你的確傻,而且還傻得連最基本的判斷都沒有了。你也不想想,不顧團隊隻身陷入險境這樣酷得不得了的做法很高尚嗎?不,你不但放縱任性而且獃頭楞腦,說你傻是抬舉你了。打個比方,此刻的局面是一盤棋的話,你就是一枚無法回頭的落子,做事不經大腦,任意妄為。」糟老頭取下嘴裡叼著的樹枝,狠狠地敲了敲長天的榆木腦袋,「有句話叫做什麼來的……人如棋子,落子無悔!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
「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講人話行么?」長天一味挨打,氣得耳洞都快冒煙了。
「哎!真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糟老頭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