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學徒
銀色的月光灑在草叢中，到處都有蟋蟀凄切的鳴叫聲。
夜的香氣瀰漫在空氣里，織成了一張柔軟的網，把所有景物都籠罩在其中。此刻一草一木，散發出模糊且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獨一無二的細緻點，使人有一種身在仙境的感覺。
「不準再叫我糟老頭，你用這個帶有貶義的詞語用來稱呼我，我很不高興！」烏邇走之前還用拐杖狠狠地捶了下長天的木頭胸膛，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你們兩個小兔崽子，一點也不讓人省心！虧我這麼大年紀，還得給你們弄吃的。」
「不叫就不叫，有什麼了不起！」
目視著這個恆古不變的星空，長天總能想起那個人，他生命最重要的人。
養育他的爺爺是一階布衣粗人，平日里只會教他最基本的生活常識，沒什麼文化，自然無法擔任他的老師。
那個人死在十年前那場轟動世界的黑山之戰中，屍骨無存，一點痕迹也找不到。如果不是爺爺壽終正寢，他也就不會跟著那個人行軍，過上整日長途跋涉的日子。他在大部隊後勤當一個小幫手，雖然辛苦但無比開心。可誰能想到戰爭的殘酷，連大軍的後勤部隊也沒有網開一面，猶如魔鬼一般一併給予毀滅。
那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教會他讀書認字，給他講各種各樣關於行軍途中有趣的事情，常常叮囑他做人不能苟且偷生，要有自己遠大的理想。
理想！一提起這個極具質量的字眼，長天濕潤的眼眶總能模糊看見那個人還站在他面前，撫摸著他的頭跟他說：「長天，男孩子可不能哭泣喔！不然長大了就只能當個撿破爛的。等這場戰爭結束了，我就教你兵法！」
可惜，這是他與那個人的最後一句話。
然而那個人並不知道長天從小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目標，他也想成為那樣的人。這十年來每每午夜夢回，他總能想起也是這樣一個涼風習習的夜晚，他和那個人躺在屋頂上，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地聊起對世間的感悟。
「小時候，我曾憧憬著要成為正義的夥伴」
「什麼啊？曾經？結果你放棄了嗎？」年幼的長天不解地望向那個人。
「嗯！很遺憾……英雄是有時間限制的。等長大之後，也就不好如此自稱了。這一點……我如果能早點察覺到就好了。」
「這樣啊……這樣就沒辦法了。」長天有許些失落。
「說的沒錯，真的是……沒辦法啊……」
「嗯！既然沒辦法了，那就由我來代替你吧！」長天眼瞳中閃出一抹亮光。
「傻瓜！你代替不了我，總有一天你也有自己要走的那條路……到那時，我可就再也無法拿起劍來了。」
想到這裡，長天被風吹得酸疼的眼睛一下子就熱淚盈眶了。
隨著一陣香氣四溢的飯菜香撲鼻而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身影出現在長天腦後，並用冷冷的語氣呵斥道：「男孩子哭什麼？小心木頭腦袋吸水爛掉，到時候可就當不成名將了。」
「死烏邇，你又用魔法窺視我內心！」長天躺得夠久了。
「此言差矣！我並非窺視，而是你的心聲正好傳到我的耳里。」烏邇手中的拐杖頂部凝聚出一道白色的光球，過後原本擺放在屋內的飯菜瞬間移動到了外面的石桌上，燙得熟睡的雲縱從美夢中驚跳而起。
飯菜的香味極具誘惑力，輕易就俘虜了前一秒還在慘叫的雲縱。
烏邇抵不過雲縱那雙烏溜溜的眼神，左不過什麼都不用說就直接開飯了。倒是可憐了木頭人長天，根本沒法和正常人一樣進食，因此他只能坐在草地上看著他們吃，饞的不得了。
烏邇打趣他：「怎麼？你餓了？我還以為你不用吃飯呢！」
聽到可恨的糟老頭這麼調侃，長天氣不打一處來，從草地里撿起一個小石頭砸向他，卻沒想到飛出去的石頭就像被時間靜止了一樣，停在弧線的中段。
讓物體的時間靜止？這種事能做到嗎？長天不得不懷疑這個糟老頭的身份，再加上從他身上所感受的氣息，總有說不出的怪異。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哪怕他站在自己身後也形同空氣，不，而是應該說，烏邇和周圍的環境所散發出的魔力波導處於無限接近的狀態，所以常常捕捉不到他的氣息。
在確認了這點后，長天拋出一句話：「你把我變成木頭人，是想讓我用精神力去感受大自然的氣息？」
烏邇忽然咧著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終於開竅了！」
「那你至少得先給我吃飯啊，不然我哪有力氣去集中精神感受？」長天屁顛屁顛地站起來，用不太靈活的手指點了一下吃得狼吞虎咽的雲縱大哥，「哎大哥，給我留點，不要全部吃光了！」
「不用理他，這些全是你一個人的，多吃點！」烏邇笑容僵硬地用拐杖打了一下智商又降回負值的長天，「你好好在草地上坐著，這個晚飯沒有你的份。」
「偏心！」長天和機器人一樣滾在草地上，氣得嗷嗷大叫，「你乾脆餓死我得了！反正我也沒辦法從這裡出去。」
烏邇舉起拐杖，朝著發牢騷的長天走去。
長天嚇得連連坐著後撤步，嘴裡結結巴巴地念叨你要幹嘛……
「打你啊！剛誇你一句開竅了，還以為你有點長進，沒想到愚鈍到讓我很生氣。」
「你生什麼氣？我已經餓得腦門開花了。」
「你過來！」
「我不過去！」
「你到底過不過來？」
「不過……死烏邇，你怎麼老是和我過不去，我吃你家的大米了嗎？」
烏邇傻眼地停頓一下，緩緩放下舉著拐杖的右手，想了想也是這麼回事。他把左手握成卷狀置於嘴巴，嚴肅地咳嗽幾聲，用拐杖敲打地面：「言歸正傳，你實在是太愚鈍了，要是讓你在這裡躺上一天也沒用。你說說我為什麼要把你變成木頭人？僅僅是讓你用精神力去感受大自然的氣息？」
長天高冷地別過頭：「難道不是么？」
這個反問就像是晴天霹靂，徹底抹殺了烏邇對他的期待值。
就在烏邇即將爆發的時刻，吃得滿嘴都是蘑菇片子的雲縱插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不就是利用精神力從大自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元素……然後將它轉化成自己的東西嗎？父王說過的，那個可以讓人變得很強很強的東西就是念力。」
我去！傻子都明白的道理，說這傢伙愚鈍還侮辱了這個詞……烏邇搖搖頭，在石椅上坐下來極力安撫一下自己的情緒，再想下去就火氣攻心直至身亡。
長天這才恍然大悟地握起拳頭，大概是在說原來如此！
他大概忽略了魔力最主要的成分佔比是念力，其次才是他那一身驚為天人的骨力，最後才是難以開發的魄力。若想擁有魔力，還是得從念力抓起，這才是烏邇想要告訴他的道理。現在沒有了一身引以為傲的肉體，就等於只剩下靈魂那點精神存在……
而他要做的，就是摒棄所有的雜念，全身心融入到大自然中，用心去感受存在於大自然每個角落的元素因子，並將其吸納入身體里。
想到這裡，長天整個人躺在草地里，開始閉目凝神。
烏邇沒好氣地再次用拐杖打擊地面，聲色俱厲地說：「你一個木頭人吃什麼飯，直接吸收大自然裡面的魔力不就能填飽肚子了嗎？要是做不到，你直接就這樣和爛木一樣枯死吧！沒人會同情你的。」
好不容易吃得肚子圓滾滾的雲縱心滿意足地靠著石桌打了個飽隔，拍著胸脯說道：「沒事！我相信我弟弟不會餓死……」
「你！你這個大笨蛋，隨我進屋學習，如果背不下帝國法則這本書就別想睡覺了！」烏邇徹底發飆了，嚇得小雲縱一溜煙就跑進屋子裡乖乖等著他。剛走幾步，稍微冷靜幾分的烏邇放慢了腳步，拋了一句話。
「把大自然的魔力吸納入自己的體內不見得可以擁有魔力，它們只能幫助你維持木頭人的基本形態，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的造化。哪怕只有一點魔力，你都算成功邁出一步。對了，其他王子小隊已經抵達他們的試煉場地，現在外面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
「七個小時？外面一天抵裡面三天？」長天差點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
他還想再問些什麼，可是一回頭烏邇不見了，自然什麼也問不到啰！只能用自己那可憐的小木頭腦袋去想心中存在的疑惑。
皎月高懸夜空，夜色已經進入了最深的時刻，露珠開始在樹葉上形成，萬物正在漸漸睡去，蘊含在大地深處最後的餘熱也完全冷卻了，化為夜幕中那一片輕盈神秘的白霧，連接著穿梭在世界各地名為生命的因子。
沒有了主心骨的長天小隊成員和雲縱小隊成員被發配到了齊爾瓦扎城最東邊地區的牧林中，那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地處帕特農遺址三里處，不為人所知。
抬眼望去，牧林儘是遮天蔽日的樹冠，陽光幾乎射不進來。
經過幾個小時的兜兜轉轉，他們發現這林間別說是小動物，連最常見的昆蟲都沒有，簡直是寂靜得可怕。最後他們相互商量后決定按照奧古斯汀的方案，前往牧林西北方位的帕特農遺址落腳，那裡應該有古人留下來的石屋作為暫時營地，先把吃喝拉撒這些最基本的生活日常給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