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闖府
64、闖府
正想得入神,屋內卻突然傳來一陣「啪嗒啪嗒」由遠即近的腳步聲,似有人腳上沾水,飛快地朝門口奔來。
劉恕剛及回頭,便見屋門一下從里打開,商嬌頭髮披散,身上僅著一件單薄衣衫,渾身濕透淌水,面色驚慌蒼白,赤足從屋裡跑了出來,身後,是一串濕濕的赤足印。
劉恕大驚,正待細問,一個「商」字尚在嘴邊,商嬌便捂緊身上衣衫,眼眶通紅的跑走了。
此情此景,完全出乎劉恕預料之外。他站在大暢的門口,一會看看商嬌飛快跑走的身影,一會又扭頭看看屋裡,一時急得不知所措。
好半晌,他才匆匆喚來一個家奴,吩咐道:「快,快跟上去,看著商姑娘。若有異狀,隨時回報。」
家奴領命,趕緊追了上去。劉恕這才轉身匆匆奔進寢室,查探睿王情況。
甫一入室內,便見睿王僅著了一身白色單衣,亦是一身濕透,正坐在床上,面色平淡,只一手大力地揉著太陽穴,試圖逼自己清醒一些。
劉恕大驚,拱手戰戰兢兢地喚:「王爺?……」聲音中,竟帶著一絲顫抖。
正待服侍睿王先行更衣,睿王卻抬眼覷了劉恕一眼,冷聲問道:「今日之事,可是你的主意?」
劉恕聞言,腿不由一軟,跪倒在地。「是老奴糊塗了,王爺饒命……」
睿王盯著劉恕驚慌失措的臉,半晌,又輕撫上自己冰冷的額頭。
「起來吧。」睿王語氣淡淡,「今日之事也怪不得你,孤也是糊塗了。但,」他復盯著劉恕,又恢復了威嚴,冷聲道,「你妄加揣測孤的心意,以致讓孤趁醉做下如此糊塗之事,這個罪孤不能寬恕!」
劉恕忙匍匐於地,抖如篩糠。「是,是老奴糊塗了。請王爺念在老奴素日里服侍王爺尚算盡心的份上,請饒老奴半條性命,讓老奴還有機會服侍王爺。」
劉恕說得可憐,面對著這個自小便長伴左右的奴才,睿王只覺無奈,好半晌,才緩緩道:「王府管家劉恕,妄加揣測本王心意,犯下大錯。念其素日服侍本王有功,著責令笞刑二十,月俸減半,以示懲戒。」
劉恕聽完王爺對他的判罰,心知睿王已是輕判,趕緊磕頭謝恩,又抖抖索索地站起,侍侯睿王換衣,又張羅僕婦進來,將弄濕的被褥床鋪全換了下來。
待一切事畢,劉恕心中猶豫許久,終忍不住地俯身輕詢睿王:「王爺,那商姑娘……怎麼辦?」
這種男女之事,便該一股作氣一舉拿下,待生米煮成熟飯,即便商嬌不從,王爺納她也是勢在必行,天經地義。
只現在,竟成了夾生飯……
可怎生是好?
然而劉恕等了半晌,睿王也沒有回復。
他倚了妝台的圈椅坐了,輕抬起手來,輕輕撫著自己的唇,面上,漸漸浮出一絲懊悔的神色。
商嬌赤著腳,一路向前王府大門的方向跑去。
身上衣服透濕,在這冬天的夜裡,已透骨透髓的冷,冷得四肢麻木僵硬,好似身體都已不再是自己的,就連一頭濕濕的黑髮,也結出了冰棱。
可商嬌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身後,就似有怪物在追趕,讓她又驚又駭,唯恐再跑得慢一分,身後便會有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追趕上來,將她吞噬。
好可怕,今天的睿王好可怕!
她現在好想離開王府,好想回家,只想回到安宅,在那陽光照射的小院,過著自己寧靜的小日子;好想回到商行,繼續做東家的文書,與他探討著各種事務,提著自己不成熟的小建議……
每日里,只要有吃有喝,便開心無比,歲月靜好。
再不似在這睿王府中,小心低調,不敢張揚,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再不似面對睿王時而溫煦體貼,時而陰沉冷血,時而霸道侵略時那般小心翼翼,疲於應付。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心底這個念頭翻滾著,催促著她的腳步,哪怕身體僵硬,哪怕四肢麻木……
她也要離開這裡,回家!
也許過了不長時間,也許過了很久,商嬌總算奔到了王府門口。
看著那扇大門,她心頭湧起一陣激越。
只要跨出那扇大門,她就自由了!
被這樣的想法所激勵,她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也顧不上一路走來,赤著的腳被小石硌出的傷口還在流血疼痛,她掩住自己的衣服,只悶了頭,拼了命的往那扇大門奔去。
守門的府兵聽得身後響動,回頭看商嬌沒頭沒腦的向大門奔來,立時警惕起來。
「鏘」的一聲,兩柄寒劍已抵住商嬌的脖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這麼晚了,姑娘這是要做什麼?」一名府兵持劍問道。
商嬌抬眼看著眼前鋒利的劍鋒與警惕的府兵,心中卻突然沒有了懼怕。
赤著腳上前一步,她眼底透紅,卻堅決無比,一字一句的道:「我要回家。」
邊說,邊一步步抵著劍,跨出府門。
兩名府兵趕緊將手中之劍收了一分,以防傷及商嬌,又見商嬌一身濕透,一臉狼狽,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只冷聲道:「入夜後睿王府邸禁止閑雜人等走動,更罔論擅出王府。姑娘若想出府,待請示睿王手令再說罷!」
「……」商嬌只作未聞,也不作聲,腳下卻又向前跨出一步。
府兵見警告無用,立時緊張了幾分。手中之劍再無退讓,冷冷喝道:「姑娘再往前行一步,休怪我等劍下無情。」
商嬌羞憤地看著眼前這兩個阻住她去路的府兵,仍是不言,又上前一步。
正劍拔弩張之時,劉恕吩咐的家奴見狀不妙,忙從暗處現了身。
「諸位冷靜,諸位冷靜!」他大叫著奔上前去,拱手向守門府兵賠了一禮,腆笑道:「這位姑娘乃王爺親請入府的教席。今夜家中出了些事,心裡一急,便想回家看看。出來得匆忙,也未來得及請示王爺與總管。我這便帶她回去。」
說罷,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拉住商嬌的手便往裡拽。
商嬌見出府無望,絕望的掙紮起來:「我不是睿王府的人,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回去?我要回家,我就是要回家!」
家奴又拖又拽,抓扯間,臉上被商嬌撓出了數道血痕,卻仍不敢放手,只是用力將商嬌拖回王府花園之中。
一鬆手,商嬌便跌坐在花園小石路上。
經過一路掙扎,商嬌此時也清醒不少。慢慢從地上爬起,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坐在地上哀哀哭泣。
「我只是想回家……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回家……安大哥,我好想回家……東家,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啊……」
家奴無奈地看著商嬌削瘦纖弱的背影,聽著她絕望的哭聲,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撓了撓頭,只得上前輕勸:「姑娘冷靜些。王府禁衛森嚴,沒有睿王手令,姑娘是出不去的。天這麼冷,姑娘又穿著濕衣,若再凍壞了可怎麼辦?不若咱們先回青矜苑罷?」
可等了半晌,卻無人答他。
商嬌卻只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哭聲倒是漸漸小了,隻眼淚仍是流個不停。
家奴又不敢強勸,只得立在商嬌身後,靜靜守了半晌。
當再聽不到商嬌任何聲息,家奴上前察看,才發現商嬌早已暈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