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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決斷

  194、決斷 

  陳子岩聞他詢問,身形一晃,腳下停頓片刻,卻只扶了牆,依然一言不發,艱難地往前走去。 

  安思予默了默,再次沉聲喝問:「你的迫不得已,可是來自宮中?」 

  安思予的話,聲音雖不大,卻如平地一聲驚雷,終於令陳子岩腳下停住,轉回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你如何得知?」陳子岩看著安思予,表情驚訝得如同見了鬼一般。 

  安思予便知自己猜得對了,心下不覺又是一沉。 

  他踱上前去,與陳子岩對視著,似要看穿他的滿腹心事般。 

  「陳子岩,你我雖只淺交,但我也知,行商之人,必講誠信,你我年歲相當,卻能立足商場,出任皇家採辦,必不會是目光短淺之人!更何況,你與商嬌相處日久,彼此生情,約定終身……嬌嬌身陷局中,看不分明,但我卻身在局外,最是看得分明。若無外力相擾,我不信你會如此背信棄義!」 

  說到此處,他上前一步,繼續分析道:「你與那高家小姐曾毗鄰而居,她又如此心儀於你,若你當真有心,也必不會拖到現在尚未娶她過門。 

  更何況,當日陳氏秋茶被劫,那高小姐不僅不替你分憂,反倒設計將嬌嬌引往傳說中山匪聚集的路州,企圖陷她於不利……可見用心狠毒。如此陰損狠毒之人,便是家中有些財勢,我相信依陳東家你的為人,也斷然不會為她悔婚,辜負待你一心一意的嬌嬌,貪圖一時之利,轉而娶她。 

  而陳東家身為皇家採辦,在這大魏天都,雖不算有權有勢,但地位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撼動的。更何況,你與商嬌的婚書都已稟去衙署,若非中途生變,衙署官員又豈敢一直拖延?那能夠號令衙署,撤銷婚書,又讓你迫不得已的,便只能出自皇家——陳東家,我的推測可對?」 

  安思予的一席話,有理有據,令陳子岩也不禁動容。 

  一般沉吟之後,他終一閉雙眼,微微點頭。 

  「不錯,」陳子岩輕聲一嘆,「我與高小小的婚事,確然來自……宮裡。」 

  得了陳子岩的確認,安思予眉心一跳,直覺地追問:「那陳東家可知,此事是宮中哪位貴人促成?姓高,亦或姓胡?」 

  陳子岩驚詫地看了一眼安思予,搖了搖頭,「是太后親自下的懿旨,只說高小小才情高絕,又心儀於我,特下旨指婚於我……想來促成此事的,應是高淑妃無疑。畢竟,那高小小是她族妹,既有求於她,她在太後面前討個旨意,將她婚配於我,也並非難事。」 

  「太后親下的懿旨指婚?」安思予聞言大驚。 

  他料想到了無數的可能,亦無外乎便是高淑妃亦或胡貴妃從中作梗,卻萬不料,此中間竟還摻雜著太后! 

  按說高小小的家中,雖有些錢勢,在朝中卻並無實權,若要指婚,高淑妃一道手諭即可成事。 

  更何況,外人雖不得知,但作為房牙的安思予消息卻最是靈通。 

  那高家小姐,原本是要配予太后本家的侄兒,宗正府少卿舒適為妾的,只因高小姐不願,在家中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沸沸揚揚,舒家顏面掃地,方才推拒了這門婚事。 

  如此一來,高家——至少高小小,明面上算得得上是開罪了太后的人。 

  說不定連帶著高淑妃也跟著遭殃受罰,在太後面前地位陡降,又豈能輕易再為她請旨賜婚? 

  而太后又豈會如此好心,不僅不怪罪高家,反而親下懿旨,將這高小小指給了陳子岩,順遂了她的心思? 

  這件事,怪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陳子岩似想起了什麼,又道:「不過你剛才提及胡貴妃,倒令我想起一事……那日前來宣旨的宮人曾提點我說,他自宮中出來之時,胡貴妃身邊的掌事宮女曾特意囑他,只道這高小小是曾與太后本家侄兒議過親的人,此番雖是太后親下懿旨,將她指婚於我,但於太後面上終是不好看的,所以令我接旨后按懿旨行事即可,卻不得大張旗鼓,聲張此事。」 

  安思予聞言,心裡疑叢頓解。遂點了點頭,道:「所以,這便也是你為何沒有事前告知商嬌的原因?」 

  陳子岩輕輕點頭,道:「我與商嬌的婚書一直被衙署官員壓而未發,此時又傳來太后旨意,再加上胡貴妃的親隨提點……我還如何能向商嬌提及此事?所以……」 

  「所以,」安思予介面道,「你乾脆來個先斬後奏,因你知道商嬌的脾性,她雖素性溫和,卻獨對感情專一,你怕她一時不能接受此事,便索性將生米煮成熟飯,想以此來困住她。便是今後你與高小小成了親,也令她無法輕易離開你?」 

  陳子岩聞言,面上便顯出幾分愧悔,幾分赧色。 

  「我承認於此事上,我確實虧欠了嬌嬌……但太后懿旨已下,我與高小小的婚事已成定局……若我不如此行事,又如何能留住嬌嬌在我身邊?是,我可以為嬌嬌做任何事,甚至抗旨去死……可我家中上有六旬老母,下有數百上千的僱員,我又如何能不顧一切?安思予,你若是我,你會如何做?」 

  陳子岩反問道,迷惘而茫然。 

  安思予聞言,長嘆一聲,搖了搖頭,道:「我從未讓你不顧一切,卻怪你自作主張!太后懿旨如何,胡貴妃叮囑又如何?商嬌於你是外人嗎?你與她的婚姻出現波折,她難道沒有知情權嗎?這件事確實事出有因,若你能對她實情相告,與她有商有量,尊重有加,依她對你的感情與依賴,她未必不會隱忍退讓! 

  ——可你呢?如此重要的事情,你對她瞞而不報,私下裡與高小小議親定婚不提,竟還企圖以得到她身子的方式來挽留她……陳子岩,你覺得依商嬌這樣的個性,便是你掠去了她的清白,她在知道這件事後,還能原諒你嗎?如此一來,事情做絕,你與商嬌的緣份,只怕也斷了……」 

  說到此處,安思予走近陳子岩,靜然地道:「陳子岩,說到底,你還是不懂她。兩個人,一段婚姻,若連對彼此的尊重與信任都做不到,又如何談幸福?」 

  說罷,安思予長嘆一聲,調頭走了。 

  只剩了陳子岩獨立在寒風凜冽的巷口,怔然、茫然…… 

  當他終於大徹大悟的那一刻,忽而頹坐在地上,手撫著額,便有淚水滑落臉頰,溫熱而冰冷。 

  **** 

  商嬌這一病,病勢沉重,安思予便向牙行請了長假,在家一直照看著她。 

  看著商嬌躺在病床上,雙頰被燒得緋紅,人也精神恍惚,時睡時醒,總迷迷糊糊地說著夢話,喚著陳子岩的名字,安思予的心便如讓人用鈍刀切割一般,鈍鈍的疼。 

  待得商嬌全然退了燒,恢復過來時,已是七八日過去了。 

  身上倒是去了病勢,但商嬌手腳的凍傷卻是一時難消。腳上還好,只雙手都被敷了治療凍傷的葯,纏了厚厚的紗布,每每換藥,爛手便會流血,痛癢鑽心,直心疼得常喜在一畔紅了眼眶,不住地咒罵陳子岩負心。 

  相較常喜的激動,商嬌卻顯得很是平靜。看著自己手指的皮膚被拉扯得鮮血淋漓,她卻總是一副安靜的模樣,彷彿靈魂早已與身體脫離。 

  體無完膚,全然麻木。 

  她這般模樣,讓安思予心痛到無以復加,早已不知該如何勸慰,只能相陪靜默,憂心無比。 

  眼見著,便已至臘月十五。 

  那一日,天空放晴,陽光照在身上,很是暖和。 

  一大早,商嬌便早早起了床,然後坐在几案上,用包裹嚴實的右手笨拙地握著筆,一筆一畫地,寫了一封書信。 

  然後,她將書信收進懷裡,又乖巧而安靜地讓常喜換了葯,待得常喜去外間整理時,她轉過頭,輕聲問一直相陪在身邊的安思予道:「安大哥,今日可已是臘月十五?」 

  安思予正幫商嬌倒茶的手便頓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將一杯熱茶放到了她的面前,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猶豫再三,終開口道:「嬌嬌,有一件事,大哥覺得你有必要知道。」 

  商嬌抬眼看安思予鄭重的神色,強笑道:「大哥有事但說無妨。」 

  安思予沉吟一番,終開口將前幾日與陳子岩的一番對話全部和盤托出,告知了商嬌。 

  末了,他道:「此事現在就我的推測而言,胡沁華不管是否是始作俑者,她在其中推波助瀾是必免不了的。嬌嬌,陳東家……確然有他的迫不得已,你……」 

  說到此處,安思予再說不下去。 

  一雙溫和的眼只靜靜地看著她,不錯過她面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他在逼他。 

  他說出這件事的真相,便是在逼她做一個決定。 

  是繼續留在陳子岩身邊,成為他的小妾; 亦或浴火重生,重新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她——必須儘早做個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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