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噩夢
254、噩夢
「陳子岩,陳子岩!」她撕心裂肺的嘶喊出聲,死命地抱住他,想要將他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僵硬的身體抱坐起來,哭聲震天,「啊——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明明死的人應該是她,應該是她啊!
怎麼就變成了陳子岩?
他的母親怎麼辦,他的妻子怎麼辦,他的商行怎麼辦?
他要她……怎麼辦?
公差一看商嬌陷入癲狂,大覺不妙,於是紛紛上前拉扯商嬌,三人合力,企圖將商嬌與陳子岩的屍體分開。
商嬌只覺自己的世界全部崩塌離析,一片愁雲慘霧,一顆心如墜入永無止境的黑暗深淵裡,已痛得沒有知覺,感知不到天黑天亮。
此時見有人來拉扯她,她哪裡肯依,緊緊將陳子岩攬在懷裡,拚命地與那些上來將她與陳子岩分開的力量抗爭著。
「你們給我滾,你們不許碰他!」她出離憤怒的怒吼著,指甲掐,牙齒咬,腳蹬……用盡自己的全力,也不許那些人將她與他再次分開。
可是,縱然她拼盡了全身力氣,又哪裡敵得過三個體形壯實的彪形大漢?
終於,在三個官差合力的掰扯之下,她緊抱著陳子岩的手一點一點被他們拉開……
直到全部脫離。
「子岩,子岩!」眼見自己再也握不住雙手,再抱不住那具身體,商嬌只覺得自己的心如被人用鋸子生生鋸成兩截般鮮血淋漓,痛不可抑,只能無助的揮舞著雙手,企圖再次抓住他,觸到他……
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她與他,在最愛彼此的時刻,卻被迫分離,此後縱然相見,也只能隔著距離,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問候的話。
曾經的牽手,深吻,愛撫……都成為彼此的痛處與禁忌,想也不敢想,觸也不敢觸。
所有以為過去的過去,不過是她掩藏在平靜外表下的自欺欺人而憶。
因為愛,所以連見一面,連觸碰一下彼此的指尖,感受一下彼此的溫度都不能。
因為只有她知道,她的心會有多疼。
是的,她還愛他。哪怕他已有妻室,已有孩子,她還是騙不了自己。
她愛他。
可如今,哪怕他們已陰陽相隔,卻依然連這樣的觸碰都是奢望。
兩個搬屍的小老頭見自己闖了禍,已是緊張不已,此刻見商嬌被拉開,哪裡還敢耽擱,立刻拉起架子車,飛快地跑走了。
「子岩,子岩……」商嬌在後面揪心扯肺的痛哭著,大叫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搬屍工趕著車越跑越快。她想追,身子卻被三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壓制著,胳膊反扭,雙腿跪地,根本使不出一絲一毫的力氣掙脫。
待得架子車再也不見蹤影,三個公差這才放開了手。商嬌頓時頹然倒在地上,連半分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倒在青石板上,哀哀的流淚。
「好烈的女子,老子好久沒有下般死力拉人了。」一個公差甩著酸痛的胳膊,吭哧吭哧的喘著粗氣。
「俺也是。」另一個公差也累得呼呼喘氣,瓮聲瓮氣招呼另外二人,「來,兄弟們,為免夜長夢多,先把她丟出府去才是正經。」
於是,三個公差像拖一條死狗一樣,一人抬一隻胳膊,一人抬雙腳,將商嬌架著拖出廷尉署,扔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別,別走……」眼見三人轉身便往廷尉署中而去,商嬌拼著一口氣,死命地撐起自己的身體,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便想往裡追,「你們告訴我,你們要……要把他拉去哪裡……」
剛行了兩步,她腿一軟,又重重跪倒在地。眼見著三個公差越走越遠,她拚命在地上爬著,放聲哭喊:「你們要把他拉到哪裡去,拉到哪裡去啊……」
可三個公差哪會理會她,眼見著就入了廷尉署的府門,再也看不見了。
商嬌一步一步爬上台階,又強撐著勉力爬起,腳下打跌,也顧不得身上臟污,撲到值守的署兵身上,淚流滿面地問道:「官差大哥,請問……你們牢里有人死了,會運到哪兒……」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署兵已是滿臉不耐,惡聲惡氣道:「去去去,廷尉署豈是你等喧嘩的地方?要死要活的滾遠點!」
說罷,那署兵就像趕蒼蠅一樣揮舞著手驅趕著她,隨手在她的肩上一推——
商嬌此時早已全身脫力,整個人像踩在虛空綿軟的棉花之上,輕悠悠飄忽忽的,只全憑一股意氣在支撐著她,想要將此事問個清楚明白。
——至少,她總該知道廷尉署的人會把子岩的屍身運往何處安葬吧?
這樣的狀況下,她哪裡還經受得住署兵如此大力的推搡?此時被他這麼一推,她的腳幾個打跌,但聽「啊」的一聲短促的驚叫,她整個人便往身後一仰,自那高高的台階上倒下去。
「嬌嬌小心!」
「王爺!」
說是遲,那時快,只見一抹白色的身影飛奔而來,幾步躍上台階,堪堪將商嬌跌落下來的身體擁入懷裡,小心護住,雙雙跌下台階,撲坐在廷尉署外的地上。
「王爺,你沒事兒吧?」牧流光疾速奔到二人面前,正欲抬手檢視睿王是否受傷。
署兵眼見自己闖了大禍,也是一驚,立刻自台階上跑下來,跪地連連磕頭求饒。
睿王滿身狼狽地爬將起來,狠狠瞪了署兵一眼,厲斥道:「滾!」
那署兵得令,再不敢言,趕緊抖抖索索地退了回去。
睿王又按住牧流光欲上前檢視他的手,小心地將商嬌翻轉過來,仔細打量著她是否受傷。
「嬌嬌,你還好嗎?」他關切地問。鷹眸中,有著不易察覺的心疼。
商嬌仰倒在一個寬闊的胸膛里,天旋地轉間,人已經有點迷迷澄澄,聽牧流光喚著王爺,再抬頭細看,果然看見睿王那張英俊而焦急的臉,一時又大悲大慟起來。
一抬手,她死命地揪住睿王的前襟,嘶吼道:「王爺,你騙了我,你騙了我!子岩死了,他死了!你騙我……」
睿王沉默著,任她搡著自己,不言不語,只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
「對不起,對不起嬌嬌……對不起……」他語音顫抖,手伸出,想攬她卻又不敢。
商嬌卻發了瘋似的猛地摔開了他的手,淚落如語,撕心裂肺地嘶吼著,「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的對不起做什麼?我要子岩活著,我只要他活著啊!」
邊說,她邊搖搖頭,像又想起了什麼,目光直直地急道,「對,對……我要去找子岩,我去給他請大夫,他還有救,他一定還有救……」
說著,她一把推開睿王,猛地站起身來,嘴裡念念有辭。
「我要去找他,他還有救,一定還有救……」
可她剛站起身,便突然覺得頭痛欲裂,整個世界彷彿都在眼前翻滾……
她慢慢地抬頭看天,只覺得天地翻覆間,眼前猛然一黑,人便直直地朝後栽了下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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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傳來一陣溫熱,似有一隻溫柔的大手覆在上面,輕柔的撫弄。
商嬌睜開眼睛,便看見自己躺在一個大床上,暖暖的日頭自窗欞中瀉出,窗外幽幽傳來一陣黃桷蘭的香味,耳邊猶聞陣陣鳥啼,不覺心曠神怡地舒展著身體,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商嬌躺在床上,一扭頭,便撞進一雙溫柔的眸子里。
商嬌便害羞起來,格格笑著,撲進身畔男子溫暖的懷裡。
「竟然笑我,子岩是個大壞蛋!」她攬著他的腰,將耳朵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胸腔里傳來的陣陣心跳,膩膩歪歪的撒著嬌。
陳子岩伸出手,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長發,寵溺地道:「好,我不笑了……不許在我的寢衣上擦口水……」
「……子岩你個大壞蛋!」商嬌紅透了臉,抱緊了他的腰,伸出手去,壞心眼的在他的胳肢窩下亂搔。
這是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小秘密。
她的愛人,最怕被撓痒痒肉。
果然,她這一使壞,陳子岩便再也憋不住了,解了全身的勁兒,使勁躲著她的手,二人嘻嘻哈哈地在床上一陣翻滾嬉鬧。
最後兩人都累了,呼呼喘著粗氣,頭靠著頭,肩並著肩,蓋著同一床羅被,親密地躺在一起。
陳子岩輕輕拈起她的發尾,在她的耳邊撓啊撓,口中卻並不閑著,笑問道:「昨晚做了什麼好夢啊,睡得沉沉的,像只小豬一樣呼嚕嚕,怎麼也叫不醒你。」
陳子岩這麼一提,商嬌突然想起昨晚做的夢境,心陡然一沉。
她翻過身來,一把將他緊緊抱住,渾身上下一陣哆嗦。
「才不是好夢!是天大的噩夢!」她嘟嘟嘴,一想到夢裡的場景,便嚇得毛骨悚然。
「子岩你知道嗎,我夢到你被太后指了婚,要娶高小小,我不願做妾,只得與你分開了。可後來高小小成了你的妻子,卻偷偷將商行的茉莉茶送給了高淑妃,結果毒死了太后,害得你們一家全被下了獄。我想救你,卻不想最後你還是死了……子岩,你說可怕不可怕?」她問,撒嬌地搖了搖他。
然而身邊的人卻半晌沒有回應。
「子岩?」商嬌疑惑,正欲抬頭去看他,卻只聽頭頂上的陳子岩幽幽問道:「是不是像這樣……」
那聲音里,透著嘶啞,透著冰冷,彷彿穿透陰曹地府般,帶著不祥的氣息。
商嬌猛地抬頭,卻見陳子岩一張臉慘白如紙,唇色紫黑,唇邊還不停有一縷縷的黑血不斷湧出,那雙眼也圓瞪著,無神地看著商嬌……
「啊——」
一聲凄厲的驚呼自商嬌口中溢出,她猛地翻身坐起,抱頭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