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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徭役

  403、徭役 

  往生者如何,商嬌不得而知。 

  ——但胡沁華為修這通天的巨佛,不惜搜刮民脂民膏,征全國之青壯男子服徭役,會造成多少家庭的土崩瓦解,多少人因不堪勞累重負而失去生命?多少孤兒寡母流離失所? 

  想到這裡,商嬌的手往案几上重重一捶。 

  「胡沁華,她到底想要幹什麼?」她憤聲地問。卻不知是問安思予,亦或是在問她自己。 

  胡沁華,她想通過修建這麼一座通天的巨佛,來洗清她這一世所犯下的罪孽,為自己的內心求得一絲平靜。 

  殊不知,她這麼做,正是在製造新的殺業! 

  安思予見狀也是沉聲一嘆,伸手,將几案上的賬冊全碼放齊整。 

  邊做,他邊平靜地道:「所以,這一年來,魏國各級官員強征民夫服役,已不知令多少家庭妻離子散。相比外面現在的情勢,咱們還算不錯的了。 

  南秦州畢竟隸屬南安王轄境,官府想在王爺領地上徵人服役,沒有王爺點頭作準,尚一時不敢亂來。所以上半年以來,這外面雖然鬧得人心惶惶,但咱們這裡倒還平靜。 

  只如今依著宋國的事,朝廷來旨斥責王爺忽視兩國邦交,將其禁足。如今王爺尚在禁足期間,這南秦州的官員仗著太后撐腰,似乎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這兩日我便聽到一切傳言,說咱們朱英鎮相鄰的幾個村鎮都遭了殃,幾乎青壯男子已全數被官府抓走了……」 

  「竟有這事?」商嬌聞言,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驚訝地看向安思予。 

  安思予點點頭,神情頗是沉重。 

  「如今正是年關,大部分的百姓便是年初得到朝廷征服徭役的消息,有意外出躲避,但如今眼見著已快整整過去一年都沒半點動靜,自然也就沒有了防備。皆在家裡忙著殺豬宰羊祭祖,以祈來年風調雨,家國安寧。 

  官兵這一去,幾乎十戶有九戶被捉個正著,一個家裡,下至剛長成人的少年,上至不滿五十六的老者,只要是男的,幾乎全被帶走充作徭役了。」 

  說到此處,安思予頓了一頓,無比憂心地看了商嬌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道:「照現在的情勢看來,只怕不出過年那幾日,官兵就要抓人抓到咱們南秦州來了。」 

  「過年?」聽了安思予的話,商嬌更加奇怪了。「不會吧?這官府拿人,莫非還不兼顧一下民情民俗,要讓百姓們連年也過不安生嗎?」 

  安思予一臉似笑非笑地看了商嬌一眼,彷彿她剛剛說了一個好笑的笑話般。 

  「這官府拿人,又哪會管你民間百姓過不過年的?剛剛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依照民間傳統,過年時百姓們必定會家家戶戶聚在一起吃團年飯,最是人齊的時候。此時拿人,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更何況,春節一過,修造大佛之事便又要開始動工,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官府拿了人,一路押往天都,少說也要走二三十日。若不趕在年後交人,誤了工期,屆時太后怪罪下來,州官豈不自討苦吃?」 

  商嬌聽完,啞口無言。 

  就連過年,也不能還百姓一個安生? 

  胡沁華,當你坐在大魏皇宮金殿之上,心安理德地接受百官朝拜,杯籌觥錯,歡聲笑語,聲色犬馬之時…… 

  可曾聽得到在你統治之下的百姓,已戶戶悲歌,家家哀泣? 

  「那大哥,你會不會有事?」商嬌想起安思予,擔憂地問。 

  安思予不料這一路話說下來,商嬌竟在擔心著她,不由心頭一暖,眼神瞬間溫柔了下來。 

  他伸出手去,將商嬌放在案上的手輕輕包裹,溫柔地向她笑了一笑,安慰道:「大哥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縱然現已辭官歸隱,但官府徵人服役,自是拿不到我頭上的。你且寬心。」 

  聽安思予這麼一說,商嬌懸起的心方才略略放下一些。 

  可安思予的下一句話,卻又將她剛剛放下的心又陡然提了起來。 

  他憂心忡忡地望著商嬌,道:「可我雖無恙,但咱們商號中的那些管事與工人,除切庄百衣那些為朝廷立過功勞的之外,其餘的皆是白丁,若當真官府征役,只怕……」 

  「啊?」商嬌一聲驚叫,騰地站起身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竟忘了,她的商號旗下,尚還有著那麼多正值青壯的男子。 

  「那……那怎麼辦?」她心裡一陣心焦,急切地問安思予。 

  若那些僱工都被官府征走,那她的商號只怕也離倒閉不遠了。 

  安思予也站起身來,擰眉看她,似遇到了重大的難題一般。 

  他緩聲道:「若你不想官府徵用咱們的工人,這件事並非沒有辦法解決的。但這件事,我務要請你拿個主意。」 

  「你說。」商嬌見安思予為難的表情,情知事情難為,卻依然想要聽聽他的辦法。 

  安思予說出了他的辦法。 

  其實很簡單,拿錢贖役。 

  歷來官府在民間徵人服役,向來都是秉承著「有錢出錢,有人出人」的兩條出路實行的。 

  一般百姓若出不起買贖銀子,便只能任由官兵抓人,送往天都服役。 

  但大戶人家則不然,為保家人平安,他們自會按人頭點算,交一定數額的錢財給官府,或是僱人代役,即可讓官府免去其服役之苦。 

  而安思予所說的這個方法,就是如此。 

  可是末了,他也深覺不妥,遂憂心地向商嬌請示道:「可是嬌嬌,咱們現在的產業已非那些普通的富戶能比。他們可以租一間小鋪,雇上兩三工人當街賣點米糧雜貨即可為生,可咱們隨便哪個鋪子,都是二三十個工人夥計……這幾年,零零星星的就開了幾十家。 

  再加上天都的明月茶行與酒樓的工人,再撇去織坊那邊不提……少說下來也有個一兩千人!而買贖銀子一般定價皆在五十兩至一百兩不等……這般算下來,咱們這一項便要虧空近十萬兩銀子!」 

  「咱們……給!」商嬌閉著眼,故意忽略安思予的話在心裡的震撼,咬緊牙關,吐出一個字。 

  即使打落牙齒和血吞,這筆錢,她也不能不出! 

  這些人,有的是陳子岩曾經的老夥計,有的是為她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朋友……她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都被官府抓去,吃苦捱打,累死累活嗎? 

  而且,關於古時的徭役制度的嚴苛,商嬌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自漢代以來,徭投有正卒、戍邊和更卒3種。正卒為接受軍事訓練並負責地方治安,赴京都作衛士,負責保衛都城、守衛皇宮、陵苑,或為諸官府服務; 

  戍邊亦稱徭戍或屯戍,即到邊疆從事「守徼乘塞」; 

  更卒,是每個傅籍的男子除服正卒、戍邊兩種徭役外,每年還須在本縣服無償勞役,從事地方的土木工程、造橋修路、治理河渠、轉輸漕谷等勞動。 

  官府不需其親身服役而命令他出錢代役,曰「過更」,這筆代役錢稱作「更賦」。 

  但實際情況卻是,許多中產以下的百姓都交不起這筆錢來,只得以身充役。於是,像建造通天大佛這樣的皇家大事,必然只能落在這些貧苦的百姓的身上。 

  而官府及官兵對這些服役的百姓,向來都是毫不客氣,沒有絲毫憐憫之情的。一旦充作勞役,少則打罵,缺衣少食,甚則棍棒加身,待之如豬狗! 

  所以,一場勞役服下來,常是十室九空,萬戶悲歌。 

  當年秦末之亂,不正是一群徭役之徒率先舉起義旗的嗎? 

  當然,大魏經此一役,會不會動蕩不安,商嬌管不了這麼多。 

  但她至少要傾自己之力,保住自己旗下的工人與夥計的平安! 

  這才是現如今她必須要做的緊急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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