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駁證
475、駁證
這個想法,從商嬌腦海里蹦出,立刻便如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枝毒草的種子,生根,破土,發芽,迅速蔓延……
直至將她的心緊緊包裹,勒緊,令她每喘一口氣,都像被浸在毒汁,心痛難當,似要窒息死去。
「不,不會……不會是他……」商嬌一步一步地退,雙眼圓瞠,語氣里,道不盡的悲涼與絕望 。
「不會是他,不會是他……」她喃喃著,幾乎快被這個念頭,折磨得快要瘋掉。
諾兒見商嬌顯然已猜出答案,卻神情不對,不由大奇,出聲問道:「娘,安爹爹,你們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啊?我爹,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安思予不言,卻投給諾兒一個示意他噤聲的眼神,免得再刺激商嬌。
諾兒收到安思予的暗示,立刻聰明地閉了嘴,坐在一旁再不多話。
馬車中的兩個人,均抬起頭看著商嬌,滿眼擔憂。
突然間,馬車一晃,商嬌站立不穩,腿一軟,頹然跌跪在地。
「嬌嬌!」「娘!」
兩道身影,立刻衝上前去,扶住商嬌。
可商嬌卻一揮手,拂開安思予與諾兒的攙扶,徑自跪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是他……」她猶自不信地喃喃著,重複著這句話。
整個人就像痴了,傻了,瘋了,癲了……
這個答案,她不信!
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所以,她抬起頭來,強笑著,向安思予求證:「思予,思予……這是個誤會,是不是?這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猜測,是不是?這件事,只是湊巧而已,是不是?」
可這一次,安思予卻並沒有順著她的心意,給予她想要的答案。
雙眸流轉間,安思予微微泛起一絲不忍,卻依然堅定地搖了搖頭。
「嬌嬌,問問你的心吧……若非你心中有所恐懼,此時我們又哪會放下一切,費盡心機地,想要逃離故土,逃離大魏?」
一句話,無情地截斷了商嬌所有的後路,戳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商嬌像一隻被人踩到痛尾的貓,怒跳而起,憤而反擊。
「安思予,這件事根本就無憑無據,這只是你一人的揣測而已!他……有什麼害子岩的理由?子岩有什麼錯?」
商嬌怒瞪著安思予,平生和一次朝他發這樣大的火,第一次朝他這般怒吼。
安思予艱澀的一笑,道:「嬌嬌,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商嬌一下子愣住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咀嚼著安思予話里的意思,腦海里卻一片空白。
安思予直起身,看著馬車頂部紅木製成的橫樑,長嘆一聲。
「嬌嬌,你還不明白嗎?他自幼出生宮廷,年少掌權,少年得志,若非他不願求取,這大魏的江山,只怕早已是他囊中之物。就連先皇元淳皇帝,若非倚靠於他顧念手足親情,只怕也無法保全自己,保全帝位……
所以,那時的他的內心,只怕也是驕傲而自滿的。王府內,美妾如雲,珠玉波散,揮金無度;朝堂內,手掌權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樣的人生,即便少時稍有波折,只怕也無以動搖他內心中與生俱來的,不同於常人的驕傲與自信。那種為天下大事,皆盡在他的掌控之內的感覺,已足已令他驕傲無比。
可唯有你,卻是他平生唯一的敗績。你美麗嬌弱,又聰明善良,引得他一時對你興起了興緻。若你當初從了他,成了王府里他眾多嬌妾美姬中的一人,可能他早已對你失去了興緻,棄若蔽履。一如王婉柔,如此溫婉善良之人,將身心皆交付於他,卻依然只落到被他休棄的下場。
可偏偏你卻如此不同。你不僅美麗,善良,聰明,內心裡竟還如此的驕傲倔強。他再三以勢相逼,以情相誘,以恩相投……你皆只堅持自己的初心,不願屈服於他。
這樣的你,對他無疑不是一種誘惑,是一種挑戰?世間人,皆如是。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所以,在他眼中,這樣的你,便無疑成了最特別的,別人無可替代的女人。
而就在他滿心滿眼裡,都容得下你一個人之時,你卻突然有了愛人。
陳子岩,一個小小的皇商,一個在他眼中可有可無的無名小卒……也敢與他搶女人——況且,還是他最喜歡的那個女人,他們甚至還定了終生,不日便要完婚……
商嬌,你可曾想過,這於他的傷害有多大?他如何能夠忍得下這口氣?」
「不是這樣的,不是!」商嬌憤然反駁。
「是,我承認從前的他,是有些驕矜自大,甚至也曾不滿我與子岩的關係……可後來我與子岩已經分手了!不僅如此,子岩也已另娶他人為妻,甚至有了孩子……他還有什麼原因要去殺子岩?這沒有道理!」
「沒有嗎?」安思予轉頭,淡聲問道。
「……」
「你與子岩雖已分開,從此男婚女嫁,看似不再有所交集,可你的心呢?商嬌,你自己捫心自問,當時你的心裡,可曾還是只有陳子岩一人?而陳子岩的心,是否也只在你的身上?
你為他哭泣,為他受傷,為他憔悴不已……這些,我看得出來,他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而陳子岩呢?他偷偷來看你擺攤,默默找人替你買下商鋪……
商嬌,你讓人如何相信你們當時,沒有藕斷絲連,甚至再續前緣的跡象?
直至後來,陳家出事,這本就是高家與他陳家之事,你卻在此時站了出來,隻身去廷尉署自承死罪,企圖以自己一條命,救出陳子岩……
商嬌,你令他如何相信你與陳子岩已了斷情緣,斬斷情根?你令他如何自處,如何安放自己已淪陷在你身上的一顆心?
尤其……一邊是你,一邊是陳子岩。你死,則陳子岩生;你生,則陳子岩死……孰輕孰重,這個選擇,並不難。」
安思予依舊神情淡淡,彷彿只是置身事外地,與商嬌討論著事情本身。
可語氣里,有著對陳子岩的死有著無比的遺憾,也有著對商嬌無比的心疼與憐惜。
「嬌嬌,其實當年陳東家的事發生后,我不是沒有過疑心。胡沁華入宮后,雖在權利與欲.望的腐蝕之下,變得越來越心狠手辣,但這其中一不乏胡沛華居中推波助瀾,二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曾在朝中做過太子少傅,與當時胡皇后也有過一段交情,自然也知道一些她心理的變化。她本是心地善良的弱質女子,被胡沛華裹挾著,陡然塞進皇宮,作為胡氏一族在宮中布下的一枚棋子。
本以為仗著皇上的寵愛,她在宮中可以過上平穩安寧的幸福生活,可不料當年高淑妃杖殺她的生父,又令她痛失孩兒,以至到後來,她的心理難免發生偏頗。所以,她殺梁氏一族,屠燒醉倚樓,又與皇上密謀,借高妃之手毒殺太后……
是,胡沁華做下這些事,雙手染滿鮮血,甚至……她還間接害死我娘,自然不得寬恕。可嬌嬌你細細想來,這些事情里,哪一件不是她為求自保才做下的錯事?
殺梁富戶一族,屠燒醉倚樓,是為隱瞞她真實的身份;殺太后,一是為了皇上可以奪權,從而護得自己與皇上平安,二是為了向高淑妃復仇……」
「夠了!」商嬌高喝一聲,打斷安思予的話,嘿然冷笑一聲,問,「思予,你跟我說這麼多胡沁華的陳年舊事幹什麼?莫非你今日是想替她辯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