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九美(下)

  我和他對視。

  他亦看回我,眸子里似乎盛著星辰大海般,璀璨耀眼。

  我就笑著搖了搖頭,和他說沒可能的事就不要再假設了。

  他卻一臉真切的繼續問我會不會開心。

  我無奈,看他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就鄭重的點點頭。

  得到了滿意的答覆,他就沒再說話。我倆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後,他先移開了眼,和我說明早還要趕路,早些歇息。

  剛合眼,一陣有些古怪的風吹過,小樹林里發出了悉悉沙沙的聲響,我倆瞬間警惕起來。

  我耳力好,雖人故意藏著腳步聲,但我仍然聽出這次來人中不少武功和我不相上下,是高手,而且人數不少,我帶著之前受過傷的公子和他們相比,幾乎沒有勝算。

  心叫一聲不好。

  拉起公子就要跑,一邊跑這廝還一邊問我,說女俠這次就不打了嗎。我瞪他一眼,氣他這時候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回他,後面這麼些高手,你想死我還不想呢。

  本來躲在暗處的殺手眼見我倆要跑,也光明正大的竄出草叢前來追我們。這次獵殺規模空前,我想我可能無法避免和他們交手了。

  逃命途中,公子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眼睛一亮,繼而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細細觀看,我本以為是提前支付給我的銀票,一看是張地圖,有點失望。

  公子看了看地圖,繼而急促地叫我往西南面跑,說往那邊咱們才有活路。我應下,又覺得他腳程慢,就扛起公子,用輕功一步一步往前躍去。

  不說別的,打我是打不贏,但說這輕功,我可從沒輸過給誰。

  後頭窮追不捨的黑衣人似乎感受到我倆方向的轉變,變更的方向依舊死命追著,我輕功頂級,他們眼看我就要消失在視野範圍,就開始使陰的,像我這邊連發暗器。我扛著公子跑了半個時辰,又要使輕功,又要躲暗器,漸漸的有些體力不支。

  公子見狀,附在我耳邊輕語了幾句。

  我被他呼出的熱氣和輕柔的語調在這種危機時刻也弄了個大紅臉,但細聽這內容,讓我又振奮了下精神。

  我儘力繼續往西南方跑去。

  又是跑了半個時辰,我終是體力不支倒下,閉眼前,我隱約看見前方趕來搭救的大隊人馬,以及公子在我耳邊輕柔似耳語的安撫,說,幸苦了。

  再醒來時,首先入眼的是一片水紅色,待意識短暫恢復后,我意識到我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周圍是女子閨房裡常有的綾羅床幔。

  我大驚失色,會不會給賣了。

  聽見聲響,床幔外似乎有人往我這邊走來,我聽來人是個女子且沒有絲毫殺意,便暫時放心。

  是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她見我醒了,馬上喜上眉梢,請我稍等片刻,她去喊主人過來。

  主人?

  過了片刻,我見到了已梳洗打扮完畢換做一身月白色騷包常服,面若冠玉的公子,他看我醒了笑得一臉曖昧。

  我立馬捂捂胸口的衣服。

  他氣得翻了個不合時宜的白眼。嘆了口氣,說我已經昏睡了三天,這兩天叫我先好好休息,還問我有什麼想知道的。

  我仔細端詳他一會,才張嘴,問他到底是誰。上次來的高手來自於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世家,輕易絕不出山,也不知道誰的面子這麼大,能請動副掌門親自帶人追殺。

  公子說是他叫端木泓,追殺他的是他的哥哥,寧王和沛王。然後,他開始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他是當今聖上第八子,母妃原不得寵,所以他就被早早賜婚打發去了邊境的封地,縱是內心宏圖,只能空留一聲嘆。然而天隨人願,他哥哥寧王和沛王在當朝太子死後爭了個魚死網破,雙雙送了命,聖上只得招他入京,改封他為太子。進京路途遙遠危機四伏,原本送他入京的大隊護衛被各方勢力殺了個乾淨,只剩下我帶著他苦苦支撐,最後一次追殺我們的人是之前寧王殘留的餘黨,現在已被自己埋伏在京城附近的救兵給殲滅。在我昏迷的那些天,自己已成為了當朝太子。

  其實我心裡隱約已有猜測,見他說完,我並沒有太多驚訝。

  我倆都低頭沉默了。

  又過了半刻,我問他接下來準備怎麼辦。我心想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聽完,他突的抬頭問我。可願留下來陪他。看我沒什麼反應,他補充說。問我願不願意做太子良娣,僅次於太子妃的最高位。等他一登大統,就許我封妃大典。

  聽完我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止不盡的流了下來。他看我哭了趕忙用袖子給我擦擦,我又笑得更大聲了,說他太子不好好當,天下美人都是他的,找什麼江湖女子當小老婆,說出去丟不丟人。

  他有點惱,回我江湖女子又如何,我是他看上的人,就該和他一樣享受萬民朝拜。

  我笑得擦了擦眼淚,和他說,這麼大的事,容我想上兩天。

  看我臉色緩和,他給我捏了捏被角,叫我慢慢考慮,他一直等我答覆。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心裡知道,我該離開的時候到了。

  我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餘下的幾天我在屋內安靜休息,公子,哦不現在是太子了,每日都會來我這裡坐坐和我說說他遇到的趣事。我每次聽著都笑出了眼淚,害得被他嘲笑說我笑點奇怪。這次,他走後,我盯著他的離開的背影好久好久。

  今天月黑風高,夜寂無星,最是適合出逃。外面縱是有皇宮的頂級護衛,但也攔不住我。留下了一封我的親筆和一塊刻有我家徽的月牙形玉佩,我借著風,一路前行。我不敢回頭,生怕一瞬間的心軟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心有錦繡,追求恣意逍遙人生,他則鴻鵠之志,心中坐擁著萬里江山。

  我們終不是一路人。

  我不知道最終我的信他有沒有看懂,在出逃的路上身後似乎有人追又似乎沒有,我不管不顧直往前沖。待我出了京城,在一間茶館小憩的時候,掌柜在我結賬時誠惶誠恐地奉上一塊玉佩給我,這也是一塊玉佩,但和我留的不同,這上面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鳳凰。

  我笑了。

  次年,我回了青山接任了掌門之位。那頭的京城洛京也連著先帝殯天新皇登基,改國號大越,立元太子妃許氏為皇后,救駕有功的江湖女子郭氏為玉貴妃,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又過了數年,許皇后駕鶴西去,玉貴妃為後宮最高階的妃子,代理掌管六宮。

  又過了幾年,待到大越十年。

  這年我終於坐穩了這青山派掌門之位,得到那消息的時候我正代表青山帶一幫弟子去剿北方新出的兩個邪教團體。武林有時候就會有這些不得不管的閑事。

  不愧是邪教,出招陰險,還善用毒物。我方打得很吃力,雖最後終獲大勝,但也使我青山派傷了些元氣。

  凱旋途中,我收到了洛京來的飛鴿傳書,據留在洛京的線人報告,聖上今年中新頒布了曆法,從明年開始將每年科舉分為春闈及秋闈兩場,共設文武狀元各四名,男女不限。

  大越從此女子也可以入朝為官為將。

  舉國歡騰。

  看完密報,遠在西北的我此時看向洛京的方向,微微笑了。

  原來你還記得啊。

  你那還有我五千兩尾款呢。

  而後我迎著明亮的月光,帶著大隊倖存的青山派弟子,往京城相反的地方走去。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我留給你的話,借著月色,我想你也聽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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