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傅是個傻子(上)
我師傅是個傻子。
山下人都這麼說。說他摔壞了腦子,在路上被原本山上住著的老師傅帶回來,只可惜那老師傅沒教他幾天就死了,後來那傻子還不知道從哪裡又揀了個瘋瘋癲癲的傻丫頭,自己做起了師傅。但對於這個觀點我持反對態度。首先假如他是傻子,作為他麾下首個弟子的我豈不也是傻子兼瘋瘋癲癲的傻丫頭。他只被人罵了一次,而我則被罵了兩次,我不服。
所以對於這個觀點我十分不贊同。
師傅雖然屁事不會做,但他也是我的恩人。
我倆住在雜草叢生的梧桐山山頂上一間破破爛爛的廟裡,是師傅從他那短命的老師傅那裡繼承來的,可他也不是和尚也不會修練打坐山下化緣什麼的,靠什麼維持生計我也確實不清楚,反正他給我吃我就吃,他陪我玩我就玩,叫我討錢我就去討錢。
從小我就是個聽話的孩子。
我兩的緣分則從我五歲那年說起。那時候我還是個小乞丐,在廟會上偷了個包子正蹲在牆角準備大快朵頤,餘光正巧瞄到了旁邊突然出現的某人,他正面露凶光盯著我手裡的包子。我被嚇得手抖了抖,丈量了一下這人和我的武力值差異,就很狗腿的獻上了我的包子,希望他大人海量放我小的一條生路。
他也不嫌我手臟,忽略我眼巴巴的目光,拿起我包子就一股腦吃了個乾淨。然後舔著手指對我說,跟他走做他徒弟吧。
我驚了。這人是個傻子吧。
我看他臉比我還臟,衣著比我還爛,搶我吃的不說,年紀沒比我大多少卻還想著占我便宜當我師傅,這哪裡來的道理。我搖了搖頭,準備趕緊溜,不想和傻子多廢話。可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脖子後面的衣服,我沒掙脫開,因為我怕用勁過了,我唯一的衣服也沒了。最終算是迫於淫威,我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徒弟。簡單的拜師儀式結束后,他就帶我回了勉強能稱為廟的幾間破爛房子前,拍著胸脯豪氣地叫我自己選睡哪裡,還說這裡以後就是我家了。我心尋思這裡也沒比我晚上睡的地方要好到哪裡去,算了算了,我脾氣好,就當以後偷雞摸狗有個伴吧。
這樣我倆就天天呆在了一起。
師傅雖能教我識得幾個字,但其餘的啥也不會,所以上完每日的瘋言瘋語認字教學早課後就下山帶著我走街串巷。就整體而言,我過得還是很滋潤快活的,畢竟有個遮風擋雨的家和一個同我一起笑傲江湖的師傅。有時候他會突然從懷裡摸出點碎銀,那時就是我倆人生的高光時刻,餛燉,燒餅,冰糖葫蘆任我挑選,我吃的滿口流油,師傅則不顧他人嫌棄的眼神,溫柔的在旁邊用臟手給我擦擦嘴角。而有時候他懷裡沒摸出銀子的時候,看樹葉,數星星還是吹西北風,也是任我挑選,我餓的肚子咕咕直叫,師傅則體貼的躺在我身後的背風處,陪我餓的肚子也咕咕直叫。
又過了好些年。
這天,我倆個社會閑散人員正在街上一如既往的遊盪,突然被一群人攔了下來,來的人不是平時驅趕我倆的相熟差役,而是京城來的陌生官兵。我往後縮了縮,一臉驚恐地轉頭看向師傅,他怕是發病時毫無顧忌,又惹著什麼不該惹的人了吧。
而師傅則一邊安撫我說是熟人是熟人,一邊轉頭一臉正經地說,得虧你們還能找到我。
我:???師傅你真傻還是假傻。
這時候這群人從兩面散開,中間走出來一個像是首領的人,屈膝半跪在師傅面前,抱拳道,大少爺。
師傅頷首。
後面縮著準備開溜的我懵了。我看看師傅,又看看那人。我想我不愧是個傻丫頭,當時的表情傻極了,要是別人表情這麼傻,定是要被笑一輩子了。
那人還沒起,繼續跪著說,老爺叫您跟我回去。
哦哦既然老爺叫你回去,那沒我什麼事了,我頂多該是大小姐,既然找大少爺那就和我沒關係了。我心想,準備繼續往看熱鬧的人堆里縮。
在我即將成功溜走的時候,師傅和首領唧唧歪歪幾句以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頭目光如炬地看著我的方向,對跪著的那人指指我道,回去可以,得帶著她。
瞬間我就被人拎著脖子出現在了師傅面前,師傅笑得高深莫測,拍拍我的腦袋,喊我乖徒兒,叫我有難同當。
我剛準備好唾沫要啐他一口。
後面突然響起拔刀的聲音,我趕緊狗腿的笑著把那口口水咽了回去,咬著牙甜甜的喊師傅,說師傅去哪徒兒就去哪。
他繼續拍了拍我的頭,說乖。
我直想一口咬死他,但我慫。
那群人簇擁著我和師傅上了馬車,把他恭恭敬敬請了上車,接著一股腦兒把我塞了進去,就一刻不耽誤的啟程了。現在只剩下我倆坐在車裡大眼瞪小眼,這馬車裡布置舒適用料華貴,如此豪華的馬車裡面坐著兩個傻呼呼的乞丐,感覺畫風十分違和。更違和的還在後面,師傅從他兜里掏出了半塊掉著渣的燒餅,問我要不要,我點點頭,他二話不說就分了一半給我,我倆就坐在馬車裡就著我賣身都賠不起的小几邊吃了起來,餅渣掉了一地,我還有些心疼要去撿。
師傅看我格局這麼低的樣子,一臉鄙視,說叫我先吃個餅墊墊肚子,等到了他家,咱們吃香的喝辣的。我瞪圓了眼睛,問師傅他是什麼人,大少爺又是誰。
師傅笑得一臉傻氣,說他就是大少爺本少爺,家裡京城的,豪門!最後兩個字他還大聲給我標註了重點。
呵,豪門大少爺還和我一起當了那麼些年乞丐,這些有錢人哦,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撇撇嘴,懶得理他,裹裹衣服找個角落睡下了。
我確定我睡下也就半盞茶的時間,眼前就出現了我師傅那張髒得看不見五官的臉,他一邊拍我臉一邊喊我趕緊起來,到家了。
等我清醒了一會,尋思這家怎麼這麼近,這麼近你們都找了這麼些年,不是吧。
其實我想多了,這是師傅家在半路上坐落的別院,先帶我兩來休整休整,別直接入京給他爹看見了,嚇得直接猝死。接著我又被師傅一隻手拉出馬車,看見了浩浩蕩蕩的傭人群,此起彼伏的喊歡迎少爺回家。我嚇得腿軟。只見我師傅完全沒管我死活,黑乎乎的玉手朝我一指,那些人就和他肚子里蛔蟲一樣,大叫歡迎小姐回家。我差點跪下給他們磕幾個響頭。
然後我就被推著進了個廂房,不斷有漂亮熱情的小姐姐過來幫我沐浴給我搓背幫我更衣,我則全程一臉呆傻。
等換好了衣服,我又被推著出了廂房塞進了另一個更大的屋子,我尋思咋這家人就喜歡推著人走來走去,迎面就走來個倜儻的玉面公子,他上下打量我一下,接著滿意的對我笑笑。我就識得幾個字,形容不出來這公子的樣貌如何好看和貴氣,反正就是那種街上一出現我和師傅就會兩眼放光,立馬去抱著人大腿跪著喊大爺試圖討錢也絕對不會被嫌棄,反而能給好幾個銅板的那種。
公子看我傻氣,噗一聲笑了出來,喊我乖徒兒。
原來是師傅啊,本以為貴公子笑起一定百花齊放,萬物復甦的樣子,但到了師傅這,我瞬間就沒了興緻。
師傅則走過來摸摸我的頭,問我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說怕是祖師爺現在都沒有我日子滋潤。
師傅聽了很沒形象的大笑起來。
等我那天終於過完了,晚上躺在柔軟舒適,還熏著香的大床上時,我才有空捫心自問,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在做夢啊?
時間不等人,京城那頭老爺子盼兒子回來盼白了頭,急著叫人快馬加鞭提著他兒子速回。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又被拖出被窩梳洗打扮,等我清醒的時候我已經坐在馬車裡了。
對面坐著我人模狗樣的師傅。
要不是我見過他落魄的時候有多心酸,我現在見到這樣俊俏的貴公子深情的看著我鐵定是要老臉一紅的,所以我喊了句師傅早以後,就從懷裡摸出了昨晚上省著沒捨得吃的糕點準備當早飯,還獻上幾塊給師傅。我吃完糕點摸著嘴,看師傅正盯著他手裡的幾塊點心出神,我拉拉他袖子,他才恍然抬頭看回我。
我怕他嫌棄,小心的問道,師傅你不吃嗎?
師傅看著我眼波流轉欲說還休一臉迷茫的樣子,縱是我知道他以前的窮酸樣也照樣紅了臉。
此時他也不傻氣了,他一邊秀氣的小口嚼著點心,一邊低著頭問我,接下來願意一直陪著他嗎?
我當然狗腿的拍胸口表示師傅去哪我就去哪。
師傅這次笑了,我卻感覺他傷心極了。
又過了幾日,我和師傅伴著大隊人馬終於到了京城。街道上川流不息,店鋪林立,人頭攢動好不熱鬧,我掀開車簾看得流連忘返。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