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進常去的那家餐廳,剛落座,一個大眼睛圓臉的女服務員就向我走來。
“今天吃點什麽?”她手中拿著紙和筆,“和往常一樣嗎?”凡是來這家店超過五次的客人,她一般都會記住他們常點的菜。
我點了點頭,她便走開了。
這個店麵積不小,裝潢也不不錯,有包廂,有雅座。周末這裏的人很多,而今天是星期一,人比往常少也是可以理解的。把我這一桌算在內,也隻有五桌。三桌已經喝的迷迷糊糊,剩下一桌的一男一女坐在我旁邊的雅座上,桌上空無一物,看來也是剛來不久。
想點一瓶白酒,但這店裏並沒有我喝的那種白酒,於是隻能去對麵的超市買了。
巧的是,在我買酒的時候,碰見了那個坐在我旁邊雅座裏的男的。他先買了三瓶啤酒,掏錢的時候,又改成了五瓶。
吃了幾口菜,喝了兩口酒的功夫,陸陸續續的又進來的幾桌人,不一會兒,這個店突然就有七八桌客人了。最有意思的是,還有人抱著吉他進來。看來是要準備喝酒喝到漸入佳境的時候,以此來助興。
把抱吉他的算在內,那一幫人共有七個。四個男的,三個女孩。女孩好像都是外國人(或是其他少數名族),兩個身材偏高,披著一頭棕色小卷發,另外一個則小巧玲瓏一些,紮著馬尾辮,從稚嫩的外表來看,她應該還不到18歲。不過三人的樣貌都是極為俊俏,沒有相較之處。那四個男的之中,有兩個是好像也是少數名族,其他兩個則是不是。除了那個抱吉他的留著迪克牛仔式的長發,身材又高又大,一臉絡腮胡不是短發外,其他三位的頭發都剃的很短,兩個又矮又胖,另一個則比他倆稍微高一點。
他們的桌子下放了四件啤酒,看來是要大醉一場。
在這個店吃飯的人,十個裏麵有八個是奔著喝酒來的,吃飯隻是其次。如果這裏不容許喝酒,估計生意就會極度下滑,變的和我門店裏一樣冷冷清清!這樣一想,才想明白,為什麽在少數名族的店裏,也可以像在漢餐店裏一樣,既可以抽煙,又可以喝酒。看來信仰有時候,也會因為時代的變遷而受到改變。
酒喝到一半,那個抱吉他的男的似乎有點按耐不住,想抱起吉他高歌一曲。但是他總是撥弄幾下琴弦,不肯唱出聲來。要麽是因為店裏的人比較多,他沒有勇氣當著大家的麵唱出聲來。要麽就是,他根本就不會像刀郎那樣邊彈邊唱,隻是為了扮成一個看似很文藝範,其實隻是一頭爛蒜。
幾次試探式的撥動琴弦之後,他終於真正的彈起了琴弦,同時伴隨著琴聲也張開了口。
他唱的是一首少數名族歌曲,對於少數名族的語言,我是一竅不通的,歌曲也是如此。不過聽他彈奏出來的旋律,可以聽出來這是一首憂傷的曲子,歌聲平穩中略帶激昂,像是一個癡情的男人,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展露自己無盡的情懷。他聲音高昂連貫,吐字清晰,不像周傑倫,老年人似乎都覺的他不像是在唱歌,而是在念經。不過,我對周傑倫吐字清晰的歌,也是相當的喜愛。像那首《青花瓷》,就讓我癡迷至今。伴隨著著動人的旋律,情至肺腑的歌聲,我雖不懂維語,但我想他唱的應該是:
我家房子後麵有座大大的山
陽光明媚的時候
我會帶著我心愛的吉他
坐在山坡上彈它
雖然彈的不怎麽樣
但我卻很開心
有個牧羊的姑娘
她聽見了我歌聲
甜甜的笑容
大大的眼睛
說要為我伴舞一段
雖然我彈不怎麽樣
但我很開心很開心
姑娘知道嗎?
我已為你動了心
讓我們一直這樣
我願為你彈斷琴弦
彈到天荒地老
可是老天為什麽總這樣
它為什麽不讓美好的事情
永遠的美好
讓我變的像軀殼一樣
有個老朽看上了那姑娘
用了二十頭牛
把她換到手
我找到了她爸爸
說他怎麽可以這樣
她爸爸隻送了我一耳光
還把我當成了瘋子
沒有你的日子我怎樣彈吉他
沒有你的日子彈吉他也不開心
即使別人都認為我彈的很好聽
快回來吧姑娘
我是真的愛你呀
我找了你三四年
三四年你像消失了一樣
我抽著煙喝著酒
那種痛苦你能知道嗎?
你能知道嗎?
我心愛的姑娘
隻因為二十頭牛
你爸爸就把你換給了他
二十頭牛
我恨它!
恨它!
歌曲演唱完以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下吉他,拿起酒杯,連著喝了三杯啤酒。之後意識似乎稍有模糊———從他再次拿起吉他,彈奏出來的曲子,就可以斷定,他有點高了。
剩下的幾位,似乎也是如此。那三個女孩,本來白如紙張的臉,也變成了酒紅色。女孩們單手托腮,似睡非睡的聽著對麵男生的英雄事跡。
不料,那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突然捂著嘴,似乎是要吐。憋了不久,她就吐到了去衛生間的路上。隨後,在衛生間裏洗了把臉,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繼續把酒倒滿。
服務員見此情景,似乎也早已習以為常,慢吞吞的拿著清潔工具,將那攤吐出來的東西,弄進了垃圾桶。
“沒事吧?”旁邊兩個高個子女孩用普通話對她說。
“沒事。多喝幾次或許就不會吐了。”
“那倒是真的。”對麵一個矮個子男說,“我剛開始喝酒的時候,也經常吐,恨不得把腸子肚子都給吐出來。但現在,就算是喝上一箱子啤酒,我都沒有想吐的意思。”
“以後你要是想喝酒就叫我們,隨叫隨到。”另一個短發男說。
“是啊,我們最愛喝酒了……”說著那個抱吉他的男的腦門就貼到了桌子上,之後就沒有什麽動靜了。
“我們該走了,”其中一個長發女孩說,“他都喝多了,我們也再不要喝了吧!”
“這還有一箱子啤酒呢。沒事慢慢喝,他等會就醒了。你看小麗還沒喝好呢。”這時,高個子短發男看著那個馬尾辮女孩說。
“你還沒有喝好嗎?你都喝吐了。”
“我還想喝一點,”馬尾辮女孩說,“最好是喝的不省人事。”
“沒事我陪你,”那個高個子短發男,咽著唾沫星子,帶著詭異的笑容說,“今晚隻要你開心,讓我做什麽都無所謂。”
“她還小著呢,說什麽話呢你。”那個說要走的長發女孩瞥了一眼那個圖謀不軌的高個男。
“好好好,我不說那樣的話了,我們繼續喝酒。”那個高個男端起酒杯,除了抱吉他的,其他人也都端起了酒杯。
好像是吃飽了的緣故,肚子便的極為難受,於是我便囑咐那個瘦的跟個柴火棍似的服務員,告訴他我要去趟衛生間,不要清理我桌子上的東西。他無精打采的像我甩了一下頭,就算是回答。
剛蹲下沒多久,衛生間裏同時就進來了三個人。聽他們的聲音,應該就是那三個短頭發的男的。
“待會怎麽分?”一個聲音說。
“我要那個馬尾辮的,剩下的兩個,你們誰想要哪個,自己商量去。”聽語氣,這個聲音好像是那個短頭發高個子的男的。
“憑什麽要我們玩老的,你玩年輕的?”那兩個有點不滿意的說。
“如果不是我,給大剛子酒杯裏放安眠藥,你們今天晚上還想玩妹妹?玩自己的小弟弟去吧!他明天要是知道,我往他杯子裏放那東西,這責任誰負?你們兩個負責嗎?我冒這個風險,我就該先選。”
“好吧!”那兩個回答,“要是明天他真找你什麽麻煩,可不要把我們兩個扯上。”
“那待會,他們要是不跟我們走怎麽辦?”其中一個矮個子說。
“來都來了,還由得了她們。我看那個馬尾辮丫頭有想要和我來一下的意思呢。好像是失戀了,失戀的小丫頭可是很好弄到手的。”
“那兩個呢?她們可不是小丫頭。”
“等會出去,你去買上幾瓶蘇打水,裏麵放上那玩意,等她們喝了以後,就算是我們不想對她們幹些什麽,她們也想對我們幹些什麽。”
“那大剛子怎麽辦?”那兩個異口同聲的說。
“我待會會叫我的朋友把他送到我的房子,明天早上,我早點回去。他就不會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了。”高個子男回答說。
“要是明天她們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說出去了呢?萬一被大剛子和她們的男朋友知道了,我們怎麽辦?那兩個可是他的表妹。”一個短發男憂心忡忡說。
“沒事的,這種事情她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這我有經驗。”
“真的?”
“要是你真的怕的要死,就把你下麵的那個玩意給割掉,留著也是讓它活受罪。怎麽現在酒醒了?剛才是誰說怎麽分來的?”
“好吧!我去買水。”那個之前說怎麽分的短發男回答說。
我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喝了一口酒,向他們那邊瞟了過去。那三個女孩接過短發男買來的蘇打水,毫不猶豫的就擰開瓶蓋喝了下去。不知道她們是因為年輕而缺乏自我保護意識,還是她們早就看穿一切,明白一切,隻是也有所意罷了。
不久之後,她們的神誌就變得有些萎靡不振———那三個男的各抱一個,摸她們的腰,撩她們如雲飄逸的長發;盡管他們的行為如此不堪入目,隻有人投去異樣的目光,但沒有人向前製止。而那三個女孩,臉已透紅,似乎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了。
長發男見此情景,便向另外兩個短發男各使了一個眼色。隨後他們便摟摟抱抱的一起向店門走去。
老板攔住他們,說單由誰買?長發男指向了已經不省人事的大剛子。
他們剛走沒多久,門外便走進來一個又高又肥的男人,他皮膚黝黑,眼眸深邃。他走近大剛子,從他身上拿出錢包,到吧台買了單。然後扶起大剛子,吃力的走出了店門。
我看了看表,現在已是十一點半,我想待到十二點再走也不遲。因為我的酒還得半小時才能喝完。
雅座上的那兩位還坐在那裏,一個吃的不亦樂乎,一個喝的不亦樂乎。他們之間言談很少,多一半都是男的在沒話找話說。
他們桌子上有大盤雞,辣子雞、烤羊肉、烤羊排,雜七雜八的堆滿了一桌。
“好吃嗎?”那個男的和剛才那兩個短發男的體型極為相似。短發,膚色偏黃,胡茬大概三四天沒有清理。
“還湊合。”那女孩微笑著說,那笑容好像是從臉上硬擠出來的,“其他倒還行,就這個大盤雞,說實話,真沒有我前幾次吃的的大盤雞好吃。
女孩個頭一米七左右,披一頭筆直的棕色長發,樣貌一般,笑起來時會露出兩個酒窩,本來並不怎麽起眼的樣貌,因為她的笑容而增加幾分美色,但她卻不怎麽笑,盡管從來進來直到現在,男的已經給她講了不下五個笑話,她最多就是微動一下嘴唇,笑不露齒。
“那今天的羊排還可以吧?”
“和上次的差不多。”女的麵無表情的回答說。
“上次我們吃的那家,不是正宗的烤羊排,而今天的這家店的羊排,可是這一片出了名的。”男的看著女的說。他隻是喝酒,沒見他怎麽動過筷子。
“出名又怎麽樣,吃膩了還不都是一個味。”女的放下手中的羊排,似乎失去了繼續吃下去的胃口。
“那等到夏天的時候,我就帶你去伊犁。那裏不僅有很好吃的烤全羊,還有那拉提草原,賽裏木湖、伊犁河穀都是很有名的旅遊聖地呢。”
“要去你去,我可沒那閑情逸致去欣賞風景,我還要上班,還要養活自己。”
“跟我去,還要你掏什麽錢。”
“如果你真想帶我出去玩,那就帶我去法國,巴黎、迪拜這些地方。伊犁那破地方有什麽好玩的,窮山僻壤的———我覺的去那兒不是去享受,而是去活受罪。我最不喜歡走路,而那兒總是要走路才有意思。還有什麽破烤全羊,有羊哪裏不能烤,還非要去那兒。真不是搞不懂你是怎麽想的。”
“國外,可能還要再等上兩年,我現在隻能帶你去國內。”男的難為情的說,“如果我有足夠的錢的話,你說去哪裏,我就帶你去哪裏。可我現在還沒有那麽多的錢,就算去了國外,也會玩的不開心。”
“知道就好。以後少說這樣掃人興致的話。”女的拿起羊排,又吃了起來。
“婷婷。”男的說。
“有什麽就說,”女的低頭吃著羊排,“吃個飯哪來的那麽多的話。”
“那個,”男的似乎有點難以啟齒,“那個.……你看我買了五瓶啤酒,我已經喝了三瓶,還剩兩瓶,你能不能陪我喝上一瓶。”
“我不喝,”婷婷斬釘截鐵的說。
“你就陪我喝上一瓶嘛,你從來都隻是和別人喝酒,都不和我喝。”男的很委屈的說。
“大軍,你今天抽什麽風?平時你可從來不強求我的。”
“就一瓶酒,”大軍低著頭,“怎能談的上強求呢。你又不是不會喝酒,那天我還見你和別人吃飯的時候,喝了五瓶呢。你也不是一點兒事都沒有。”
“你知道我能喝五瓶酒,卻隻讓我喝一瓶?你在搞什麽鬼?”婷婷看了一眼酒瓶,“你是不是給裏麵放東西了?”
“沒有,沒有,”大軍使勁擺著手,“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呢。我隻是想看一下你在我麵前喝完酒之後,會是什麽樣子。”
大軍現在應該在想,婷婷隻要喝了第一瓶酒,就會忍不住要第二瓶,要了第二瓶之後,可能還會要更多瓶。再然後,就會暈暈乎乎的借他的肩膀暖暖身子。
“你想不想看一下我在你床上脫衣服的樣子?”婷婷目不轉睛的盯著大軍說。
婷婷這麽一說,大軍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端在手裏的酒因他顫抖而灑了出來。
“你說什麽呢,我可沒那麽想。”他把頭恨不得塞進桌子底下。很明顯他有那樣想過。
“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想睡我?”婷婷說完此話,怒氣衝衝的起身,甩頭就出了店門。
“我們認識了五六年,你要是真把我當兄弟的話,就不會每頓飯都是我掏錢了,我的兄弟都請我吃過飯。”大軍扁著嘴自言自語的說,感覺都快要哭出聲來了。
站在廚房邊上的一個高個子服務員好像和我一樣,聽到了他們都說了些什麽,他在那兒咧著大嘴,露出整排牙齒大笑,樣子像極了大猩猩。
不知道別人是否和我一樣,在喝了一些酒之後,總會會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往事。
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快樂的,心酸的往事都像是開會一樣,每到醉意朦朧之時,準時而至。
我感到傷心,卻沒有地方傾訴,也不能傾訴,因為我是男人。我感到快樂,卻沒有人和我分享;因為我沒有好的故事,沒有好的酒———那些卑微的,不值得一提的快樂,或許隻對自己和某個人具有意義罷了!與別人而言,並不算是什麽好的故事,或是好的記憶。
在沒有認識那個人之前,我根本就不懂什麽叫做寂寞;當和她相識以後,又離了別,寂寞似乎讓活著都沒有了意義。我感到自卑,感到世界上唯獨就我一個人活的這麽失敗。身為七尺男兒,連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兒心都滿足不了,今後我又能有何作為呢。如果我是水她是魚該有多好,即使她再覺得我沒用,我們也不會分離。
我吐到了街邊,和平常一樣的姿勢,一樣的眼裏湧出淚花,一樣的恨自己,為什麽要喝這麽多酒,為什麽要在來來往往的行人麵前丟人現眼。我悔恨著,扶著電線杆,又歇斯底裏了一會。
我搖搖晃晃的走在大街上,像個行屍走肉一般,肉體拖著沉重的靈魂不知何時倒下,心中的潛意識再告訴自己,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會到家。
我走著,走著,路過一個又一個紅綠燈,倒了一次又一次,一個容貌在我眼前出現了一次又一次。
我把手伸了出去,想要拽住那個身影,像以前一樣把她抱在懷裏。可這個身影,我不伸出雙手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我眼前,一旦我一出手,她便立馬的消失不見了。
我心裏知道,這是醉意所導致的結果。不過我很喜歡這種結果,我很享受,很喜歡她能多次出現。
“阿文你坐在這裏幹什麽?你怎麽喝這麽多的酒?”我坐在馬路邊上,聽到一個聲音多次對我說。
我緩緩的抬起頭,極力想睜大眼睛,想看清她是誰,可我的眼睛始終都像是被封上了一條馬賽克,看不清站在我麵前這個人的相貌。
“你坐在這裏幹什麽呀?趕快起來回家去。”說著她便用手準備把我攙起。
後來發生了些什麽,我就記得不太清楚了,甚至連自己怎樣到的家都不曉得了。不過,唯一有點印象的就是,我後來被誰從後背踢了一腳,臉上被人打了幾拳。
第二天早上洗臉時,我發現我臉上有傷痕,背上也是,看來昨天晚上,我是真的喝多了。但,我又會幹些什麽呢?我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我站在鏡子前,一邊摸著臉上的傷痕,一邊使勁回想著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回想來回想去,隻能回想起,自己坐在馬路邊之前發生的事情,後麵的事情怎樣都回想不起來。
我刷了牙,洗了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雖然很有可能被人揍了,但這個班還是要上的。
這時,表哥突然打來電話,說我今天不用上班了。我問為什麽,他說他一會兒會來找我,到時候再和我說個明白。他還問我傷的重不重,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之類的話。我並沒有像他透漏,我受傷的事情,他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我有點恐慌,生怕自己在醉酒之時,做出了什麽違反法紀的事情。
我坐立不安,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希望表哥能早點出現,盡快解開這個謎團。
十一點過一刻,表哥來了。他邊敲門邊喊我的名字。
我開門,除了表哥,旁邊還站著張之慧。
“她怎麽會來我這兒?”我在心裏嘀咕著,但還是很禮貌請的她進來。
“你說你沒事,喝那麽多那玩意幹啥?”表哥還沒落座,就對我說。
“喝著喝著就多了,我有什麽辦法。”我回答。
“你現在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張之慧看著我說。
“沒事。”我搖頭說。
“來,我瞧瞧。”說著表哥就拿手擺弄著我的臉,還讓我脫掉上衣,讓他看看我身上的傷。我沒有那樣做。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急切的問。真擔心自己會做出什麽違背道德或是違法的事情來。
“你真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表哥說。
“真的,我騙你幹嘛。”
“那你記不記得,昨天晚上這張臉有沒有出現過?”表哥指著張之慧說。
“不記得了。”我看了一眼張之慧,但真記不起來,我昨天晚上有看見過她。
“你知道揍你的那個人是誰嗎?”
“我都喝成那德行了,怎麽可能會知道揍我的人是誰。”我在心裏說,但嘴上卻說“不知道,他是誰?”
“這你就得問她了。”表哥看向張之慧。
“他是我的初中同學,前幾天才碰上的。說要請我吃飯,我不肯,他就一直跟著我。”張之慧低著頭說,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
“那他為什麽打我?”我問她。
她吱吱嗚嗚始終都不說出原因。眼睛不停的打轉,雙手不停的扣指甲。
“讓我來說,”表哥拍著桌子說,“你昨天晚上喝的不省人事的時候,把你的那張臭嘴,放到了她的那張小嘴上;把你的手摟在了她的腰上。不僅如此,你還抱著她的頭啃了起來。請問你當時在想什麽?你把她的頭當成什麽了?”
“我也不知道。我喝多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對昨天晚上她出現後的事情完全失去了記憶,並非有意去那樣做。
“我說兄弟,要是你真的憋的不行了,花點錢解決一下問題也行啊!”表哥旁若無人的講。
我沒有理會表哥的話,隻是朝著張之慧說,“對不起,做出那樣的事情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能理解。”她對我莞爾一笑。這讓我突然變的很不自在。我對她並不存有什麽好感,對她在店裏平時處事的態度,有時候也會有所反感。但現在,我卻覺的她很不像平時的她了。
“謝謝你能理解。我真的很抱歉。”我再次向她道歉說。
“請問趙利紅是誰?”張之慧看著我說。
“以前的一個朋友。”我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又不得不回答。她肯定是在我口中才得知的這個名字。
“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嗎?”
“不算是。”
“暗戀的人?”
“也不算是暗戀?”
“那到底她媽的算什麽?”表哥有點不耐煩朝著我說。
“我也不知道,但總是難忘。”我也一直在想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麽,但是想了三四年還是沒有想明白。
“你們牽過手嗎?”張之慧似乎對我的過去很感興趣。
“牽過。”
“擁抱過嗎?”
“擁抱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三年間我們真心實意的擁抱有過八次。”可是這八次擁抱都是在她遇到什麽傷心的事情後才會來找我。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事情過去了那麽久,卻記得很清楚。
“你愛她嗎?”張之慧看來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知道。不知道那算不算的上是愛。”到底什麽是愛,我一個僅僅隻有二十來歲的人怎會搞的明白。我隻知道她會讓我心痛,也會讓我開心。
表哥點著一支煙,斜靠在沙發上,玩著手機,對我們的談話好像是沒什麽興趣。
“難道你連喜歡她什麽都不知道嗎?”張之慧有點驚訝的說。
“知道,但不是很清楚更喜歡哪一方麵。”
“這話怎麽說?”
“或許,我喜歡的隻是她的身體,並不是她的心。也因為喜歡上她的外貌也喜歡上了她的心,哪怕她從那一刻起,打算做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我想我的心也會勸服我的靈魂去接受她。”
“那後來呢?”張之慧不坑罷休的繼續問,“後來你愛上她之後呢?”
“後來就就沒啥可說的了。”我想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事情,那麽我也是一樣。
“為什麽?”
“關於悲劇我不想再提起。也請你再不要問下去了。”我起身,穿好棉衣。
“你穿棉衣幹什麽?”表哥瞪著眼睛問我說。
“去上班啊,不然幹什麽?”
“我給你請好假了,今天和明天都不用上班。”張之慧說。
“為什麽?”我表示很詫異,因為像我這樣的狀況,以前也是屢出不窮。但幾乎就沒有請過假。
“因為張之慧給經理說,你昨天晚上下坡時不下心被路麵的冰滑倒,腰部受了傷,一兩天之內無法上班。”表哥看著手機對我說。
“那麽好吧!”我說,“看來今天是可以睡個舒坦覺了。”
“你真沒事?”張之慧再次問,“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很好,我了解自己的身體,皮外傷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沒事就好,”表哥說,“我待會還要熬湯,我要先走了。”
表哥起身,看著還坐在沙發上的張之慧說:“你不走嗎?”
“我今天休息。”
“你要待在這裏?”表哥的眼裏充滿了不可思議。
“我約好了朋友一點到對麵的飯館吃飯,現在還差一個小時,我想在這兒待到一點再走。”張之慧又看著我說,“你不會介意吧?”
“這有什麽好介意的。”哪怕她待上一天也無所謂。我總覺得男生房間裏多個女生,就如同車裏多了個空氣清新劑。
表哥走後,我和張之慧也就沒有了什麽話題,我玩我的手機,她玩她的手機。我本來不想玩手機,而是想打開電腦玩玩遊戲,或是看看電影之類的,但想了想,這樣做就有點失禮了。
“你要不要喝點茶?”我看她動不動就抿一下嘴唇,可能是有點渴了,但不好意思對我說。
“有白開水嗎?”
“沒有,但可以燒。十分鍾就好。”
“那就麻煩你了。”她以前在店裏的時候,可真沒有這麽客氣。最多隻會對同事說,‘幫我倒杯水,’甚至連句謝謝都沒有。
我將燒水壺倒滿水,插上電源,不到一分鍾,水壺就有了反應。
待水開的期間,我點了支煙,靠著窗戶吸了起來。
“怎麽你們男生都喜歡吸煙?”她看著我指間的香煙說。
“我想和你們女生都喜歡化妝差不多。”我回答。
張之慧今天的妝容看起來很特別,以前真沒發現她有這麽漂亮。首先,從她的發型來講,就很新穎,好像是什麽類似於公主頭之類的發型。最神奇的就是她腦門後麵的那兩個小辮辮,可謂難得一見。其次,她內穿黑色蕾絲吊帶裙,外搭灰色V領中長款毛衫配過膝長靴。腿上就厲害了,好像就穿了個肉色絲襪。而在這之前,我隻見她一直著穿那種土的掉渣的淺紅色棉衣,我在小東門上也碰見過一個老大媽穿這樣的衣服。每次碰見她,她都是雙手塞進袖筒裏,秋衣塞進秋褲裏,凍得通紅的臉仰著笑容對我說,“要不要來條秋褲暖暖身子,十塊錢一條,吐血大甩賣。”這麽些年了,她的血量似乎一點都沒有少,而是越發的紅光滿麵了。
這麽一打扮,她最少美了十分。可是呢,以我經驗,有些東西看起來很甜,吃起來的時候就會很苦澀,尤其是像我這樣的人。
“女生化妝也不都是為了給你們男生看?要是沒了男的我們化妝還花個什麽意思的妝。”
“這倒也是。”我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她的腿。
“我的臉沒有我的腿好看嗎?幹嘛老看腿?”她帶著發嗲的語氣對我說。聽到這種腔調,我渾身的雞皮疙瘩感覺都要破衣而出了。
“不好意思。”我收回眼眸,“非常冒昧的問一句,冬天你穿絲襪不冷嗎?”我恨不得立馬把她拉出去,到那個老大媽跟前給她買上一條棉毛褲。
“這不是普通的絲襪。是加絨的那種。總之一點兒都不冷,就算冷也不會太冷。”看她那神情,心裏肯定在想“土炮,連這兒都沒見過,真是難以置信。”
開水燒開之後,我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你也有喝茶的習慣?”張之慧看著茶杯說。
“小時候我爸經常喝,我也跟著他喝,所以就養成了喝茶的習慣。不過,也不天天喝,偶爾想喝上一杯。”
“我爸也愛喝茶,不過我不喜歡。太苦,比中藥還難喝。”她端著杯子,吹裏麵冒出來的熱氣。
這倒讓我想起了一句話,‘大多數女人都能習慣甜的東西,卻習慣不了苦的東西。’
“都快中午了,你不出去吃飯嗎?”她放下杯子對我說。
“一般隻要休息的話,我都自己做飯吃。”
“不喜歡吃外麵的飯嗎?”
“不是。是懶得出去。”
“自己做的飯能吃嗎?”
“不知道,反正我吃了三四年,也沒把自己給吃死。”
“哪有你這樣和人聊天的?”看她的樣子,是快要原形畢露了。
“我不想這樣的,隻是拿筆的那家夥讓我這麽說,我能有什麽辦法。”
“‘拿筆的那家夥?’他是誰?”張之慧一頭霧水的看著我說。
“佛教的老天爺,的真主,基督教的耶穌。”
“你可真能扯。”
我這也算扯?比起表哥,我這隻是九牛一毛。他一般喝茶的時候,就算是扯蛋,也是扯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最起碼扯的蛋還能連在一起。等他喝酒的時候,那那個蛋就厲害了,他能把盤古的大斧子扯到女媧補天上去。曾經有人問他,女媧補天的時候,天為什麽破了一個洞。其實人家就想看看他知不知道《共工怒撞不周山》這一典故。他卻拍著對方的大腿說,那是因為盤古拿斧子劈天的時候,斧子磨得不夠快,劈的不夠徹底,屬於質量問題。要想詳細了解問題的根本,還得找廠家聊聊。說著表哥就拿出手機給盤古打電話,然後電話那頭就出現了舅舅的聲音。
舅舅當盤古還是平生第一次,當時雖然有點蒙圈,但後來聽出表哥喝了酒,也就見多不怪了。以前他還當過太陽,嫦娥,三少爺的劍。表哥對他都說的是;1、你老追我幹撒呢?我都跑不動了。2、嫦娥仙子,你知道豬哥哥有多愛你嗎?3、你跑哪兒去了,我還要拿著你和別人幹架呢。
老想這些,也實在是對不住表哥。可我身邊就他一個熟人,不想他還能想到誰呢!盡管有時會有點看不慣他,但再怎麽,我們還是兄弟,苦與甜都是一起走過。不好聽的話,隻是想想不說出來,我想也沒什麽吧?
我走進廚房,取了兩個土豆,一些紅辣皮子,準備炒一個酸辣土豆絲。冰箱裏還有兩個饅頭,這一頓飯就算是解決了。
“你現在要炒菜嗎?”我削土豆皮時,張之慧對我說。
“嗯。”
“要不等會我們一起下去吃飯?”
“我看看還是算了,你約了你的朋友,我跟你去算是什麽意思。”我說。
“其實.……”她又開始吞吞吐吐的不肯直言。
“有什麽你就直說。”現在看她,十句話話裏麵有八句都好像不好意思講出口。
“其實,”她慢慢悠悠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出崩,“其實是我那個同學想和你道歉。他昨天晚上不應該打你的。”
“不用了。你們是同學,他看到那樣的情況,出手是應該的。如果我看見我的同學被人那樣,我也會出手揍那個人的。”我非常清楚,那是我活該。做出那樣丟人的事情,哪還好意思讓人家給我道歉。
“是我讓他向你道歉的。”
“為什麽?”
“因為我覺的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他是不了解情況,不知道我們是同事,所以才那樣做的。”
“所以那就更不用向我道歉了。”我放下剛削完的一個土豆,又拿起了另外一個。
“可是.……”她剛開口我就打住了她的話,說:
“我希望你再不要提這件事了。這件事讓我很沮喪,那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出息,沒有自製力。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它忘掉,我也把它忘掉。千說萬說,都是我不對在先,他出手是見義勇為。我是真的再不想提起這件事,希望你能理解。如果可以,哪怕是我請你吃頓飯,或者你有什麽條件就提出來,我盡量滿足你,就當是我給你賠罪。”
“你說的太嚴重了。我從來都沒想過讓你給我賠罪。我隻是覺得,是他的不對,他不應該向你出手的。”她始終都要提這個話題,讓我很無奈。這也許是我的不對,但這件事的確給我心裏麵留下了陰影,讓我覺的自己是越來越沒有出息。
我放下沒有削完的土豆,從棉衣口袋裏拿出三百塊錢,放到她麵前的茶幾上“這件事歸根結底都是我的不對,這三百塊錢是請你和你同學吃飯的,就當是向你賠禮道歉的誠心。如果你覺得我不夠意思,我發工資了再請你吃頓好的。”
“你當我是什麽?你是抱了一個小姐嗎?你是親了一個小姐嗎?”她開始變的暴躁起來。
“沒有。我一點兒那樣的意思都沒有。”我真的是無法和異性單獨相處,以前是,現在也是。
“那你給我這錢是什麽意思?那可是我的初吻。”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哭了起來。
我拿出紙巾向她遞過去,“對不起。”
麵對這樣尷尬的場麵,除了說對不起,其餘又能說些什麽呢?然而生到如今,我對女生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對不起’。
“你當我是什麽?出賣自己的肉體以及情感來向你索取錢財的嗎?”她抽抽搭搭的說。
“不是,我沒有那樣想。也請你不要那樣想。”
思想真是一中神奇的存在。我隻是親了她一下,她就以肉體來和我論事。
我拿起桌上的錢,放進了口袋。“這樣就不算是出賣了吧?”我看著她說。
她擦著眼淚,看著我把錢裝進口袋,“就算你要請我吃飯也不應該這樣啊!”
“那應該怎樣?”
“最起碼得有誠意。”
“我都把錢拿出來,還不夠誠意。”我真不理解她的想法。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誠意。
“你應該對我說,‘晚上有沒有時間,我想請你吃個飯,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這樣做,你就不會哭了?”
“肯定不會,哪有你那樣的。”她一說這話眼淚就止不住的往外流。
我措手不及,又向之前那樣木在那裏。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怎樣的話安慰她,讓她止住眼淚。
“你就一直這樣看著我哭嗎?你很喜歡我哭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跟個木頭似的。”我一般哭的時候是講不出話來的,而她可以。
“我不知道說什麽,我害怕我要是再說錯什麽話,你會哭的更厲害。”我確實害怕出現這樣的情況。‘言多必失’這句話我可是深有體會。
“你不是有過女朋友嗎?怎麽連女孩心裏麵想什麽都不知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理解我的意思嗎?”
她為什麽總愛提過去。要是我有什麽法術,我一定會給她嘴上變個拉鏈。
“我說過那隻是一個朋友。我希望你再不要提她。”
“你又要生氣嗎?”
“不是。”我希望她讓我理解她的同時,也想一想是否也去理解過我。
“你剛才那個舉動真的很讓我傷心。讓我感到失落。”
我現在很想走出屋子去,如果沒有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走出去。
“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那三百塊錢的。那是在侮辱你,是瞧不起你。而我又是一個很低俗的得人,不知道你真正的意思。如果可以,我想晚上請你吃飯,到時候希望你能來,就當是給你賠罪。”我思量了幾次,隻有這樣說,她或許才會善罷甘休。
倘若我是女的她是男的,那結局又會怎樣呢?我想他現在不是傷心,而是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她閃爍的眼睛讓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她不是一個單純的女孩。
“真心實意的?不帶一點不情願?”她放下紙巾,忽然停止了哭泣,眉開眼笑的盯著我說?
“是的。”
“可否介意我帶個朋友?”
“你的那個同學?”
“不是,是我的一個很好的朋友。”
隻要她沒叫那個打我的人就好。身為男人這種事真讓我覺得丟臉。和他見了麵該說些什麽?想想就覺得尷尬。
她跨上包包,擺著手說:“那麽就晚上見了。”
我點著頭,迎合著她擺了兩下手。她出了門我才算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