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放洋屁

  佛頭甫一出現，就讓周邊「佛光普照」，連整個夜空都被染成了淡金色。


  法相莊嚴的佛陀單單腦袋就幾十米高，下垂的眼瞼，莊嚴的面龐，讓那隻被困在「卍」字中心的獨角厲鬼如同螻蟻一般。


  本來嘛，張偉一句「阿彌陀佛」就喚來了佛陀降臨，讓他覺得自己碉堡了——從今往後，他的人生註定會牛逼閃閃，牛逼到什麼程度，那就要看他張偉大爺的心情了。


  這「福報」才叫一個正宗！

  那個誰，不管是哪部小說、電影、動漫的主角，都出來，和你張爺爺比一下誰的外掛牛逼！

  喊了「阿彌陀佛」就來了佛陀，那喊了「無量天尊」豈不是要來大羅金仙，甚至三清親臨？喊「哈利路亞」豈不是連上帝耶和華都下來給他助拳了？

  一瞬間的興奮和膨脹，讓張偉呼吸急促，因為那句「阿彌陀佛」被抽走的幾乎全部的精力和體力，彷彿又回來了，他面色潮紅，像個迴光返照的老人。


  是的，面色潮紅，不一定代表一個人起色好，也可能是病入膏肓。


  因為「外掛到賬」而帶來的衝擊，使得張偉的慾望在一瞬間就被完全點燃，從小到大的人生中所有的「怨憎會、愛離別、求不得」，所有的遺憾，全部要補全、滿足，在此基礎上，他還要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的權利、地位、金錢、美人！

  眉間的黑霧趁著他身體被掏空的時刻，猖獗地從眉心冒出，隨著黑霧的出現，彷彿是惡性循環般，他心中的慾望繼續呈幾何倍數瘋長，表情越發的扭曲，全身的肌肉震顫著，皮膚表面青筋浮現，就像被青色的藤蔓爬滿了全身，最後匯聚到眉心的黑霧中去了。


  「卧槽！」


  佛陀睜開了眼，第一句話不是佛偈，也不是念經，而是這樣一個讓人忍俊不禁的詞語。


  這聲音廣大洪亮，蓋過了天地間的任何聲音，似乎就連雷鳴在這聲音面前，也似蚊蠅般吶吶。


  也許是因為聲音太大，也許是因為這聲「卧槽」帶來的違和感太過強烈，陷入慾望深淵的張偉突然被驚醒過來，他看著佛頭的雙眼，佛陀也看著他，四目相對，張偉這才知道，佛陀看似是對著獨角厲鬼喊出的「卧槽」，但其實是對著他張偉喊的——沒辦法，佛頭太大了，厲鬼和張偉的個頭相對太小了。


  說實話，此時的厲鬼早已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別說反抗了，被「卍」字鎖著，它都快化為飛灰了。


  所以，比起厲鬼，此時的張偉才更像是個魔頭。


  這佛頭是被張偉召喚出來的，難道一上場就要將召喚它的人「凈化」了？


  非也，佛頭的這聲「卧槽」並不是因為被張偉此刻的外形嚇到了，也不是對要不要向張偉下手而猶豫不決，而是因為隨著張偉眉間黑霧的恣肆，貪婪和邪惡的念頭太過濃烈，使得「卍」字和佛頭的表面也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般，快速地出現了黑漆漆的「蛀洞」！

  「造化由心」，這是紅孩兒臨走前對張偉說的最後一句忠告和叮囑。


  托張偉的「福」，佛頭右耳的大耳垂已經「爛」掉了，所以它一副金剛怒目的表情，還爆粗口，也就可以理解了，俗話說得好：佛也會動怒，對吧？


  對個屁。


  清醒過來的張偉意識到了，這個五官長得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佛陀，應該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佛】，而是由他心中所想而「造化」出來的存在，那句「卧槽」就是最好的證明，那爛掉的耳垂也是證明。


  張偉剛被證明了這個世界上是存在鬼魂的——起碼那個獨角厲鬼還是遊魂狀態的時候，不是他張偉心中所想幻化而成的。


  但是「世界上有鬼魂」這一事實，並不能推導出「漫天神佛也都是真的」這一事實。


  就如同全世界的神話傳說中都存在人類這一「角色」，但不能因為人類是真實存在的，就推斷出上古時期的神話全都是真實事件——兩者沒有因果關係。


  所以，「佛陀」什麼的應該是佛教興盛之後，佛家弟子們想象出來的擁有神通的具體「偶像」，只不過被張偉具象出來了而已。


  而事實上，現在整個深藍市，除了他張偉之外，對於此處的「佛陀降臨」再也無人能夠發覺，就算現在有人站在張偉身邊，除了看到「發神經」的張偉，別的什麼也看不到。


  就和鬼魂一般，這「佛陀」也無法被世人所察覺，「造化」出來的東西，似乎是與現實世界無法相互干涉的兩類存在，是如無意外，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


  一邊是表面的物理世界，一邊是重疊而又永隔的異度存在。


  也正是這個發現，這個推斷，才讓張偉更加清醒了過來，在剛才的惡性循環之後，現在是良性循環了——越想越明白，越明白眉間的黑霧就消散得越快。


  他的這個能力看似超級厲害，其實對於現實生活似乎並沒有什麼卵用——即使他「造化由心」地造出了漫天神佛和他一起逛公園，一起玩老鷹抓小雞，那又怎麼樣？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個自嗨的傻缺而已。


  「造化」出一個齊天大聖，張偉不躲的話照樣能被人一刀砍翻；「造化」出一位月老，自己不去追妹子，張偉照樣註定孤獨一生當光棍。


  因為這「造化」，是只對張偉一人而言的現實！

  哦不，應該說，是對於張偉一人，以及全地球的亡魂來說的現實，如果全球範圍都有亡魂存在的話。


  張偉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俗人，長本事了就想嘚瑟，長期底層的生活讓他想過「人上人」的日子，他對自己很誠實，但也因此時常陷入意淫，一有希望總會讓自己的慾望膨脹；

  但他又是個極度理智的人，總是在關鍵時刻想通關節，不讓自己陷入麻煩——除了丟工作那次，他是真的對那個實習女生動了善心，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當時的上司是怎樣的一個渣男。


  他得到超能力之後，第一個想的並不是去見義勇為，行俠仗義，但他的的確確已經扶了老奶奶，並且還救了一位跳樓女，可這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可以說，他是個被慾望驅動的挺自私的人，和各種傳說中的俠客或者超級英雄一點也不像；


  但他也並非是個惡人——從小到大，他從未主動傷過害任何一個無辜者，他有自己的行事底限，他很孝順，他對關心自己的人和自己關心的人都是真心真意的。


  體表的青筋全部消失了，眉間的黑霧也全部消散，而對面的大佛和「卍」字也恢復了原初的寶相莊嚴。


  看著還在「卍」字中心苦苦支撐的厲鬼，張偉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對著佛陀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佛陀閉上了雙眼，佛頭開始上升——它的身體也逐漸出來了。


  脖子，雙肩，與張偉一樣合十的雙臂，一直升到腹部出現才停止。


  隱隱地，似有千萬僧人同時念經，仔細聽，又像只是夜裡的風聲，可是這聲音越來越清晰，如同從天邊湧來的海潮。


  「唵，缽啰末鄰陀寧，娑婆訶！」


  待到「海潮」到來，佛陀開口念了一句張偉聽不懂的佛咒，就像一錘定音一樣，周圍猛然寂靜無聲，而「卍」字中央的厲鬼身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像一隻只金色的甲蟲般在它身上翻滾，它身上的倒刺根根崩斷，體表出現了無數裂隙，整個身體緊接著分崩離析，化作了一團黑霧。


  獨角惡鬼的恐怖「外衣」化作了黑霧，內部的魂體變回了「遊魂」的狀態，並在金色的佛光中安詳地露出了笑容，先是朝著佛陀磕了個頭，又轉身對著張偉磕了一個，然後化作金色的光塵，像螢火一般，隨風散向廣袤的天地間。


  那團黑霧似有不甘，在佛光中掙扎著飛向張偉。


  張偉並不知道這黑霧其實就是剛才從他眉心「跑」出去，將人家遊魂變為厲鬼的東西，只是這黑霧在佛光的磨損下看似孱弱了不少，但依舊來勢洶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他已經沒有力氣快速躲閃了，從慾望的狂熱中退出來，他的身體更加虛弱了，再加上剛才又喊了一聲「阿彌陀佛」，透支了不少精力，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迹了。


  「嘿，give.me.five！」


  就在這時，佛陀又一本正經地對著張偉喊了一聲。


  這聲喊得，簡直比剛才的「卧槽」還要令人無語——這位佛界人士，你這洋屁放得挺標準的啊！


  但是張偉已經沒有那個心力去吐槽了，他已經明白了這位「非主流佛陀」的意思了。


  合十的雙掌分開，右掌朝著佛陀伸出，而佛陀與他的動作居然是同步的！

  「啪！」


  巨大的佛掌與小小的人掌擊掌了，那團黑霧被夾在了中間，如同蚊蠅一樣，被拍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