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腦袋裡進屎
於三光手掌高高抬起,卻沒有如期落在蘭芽的臉上,而是被魚棠的手臂擋住,打起了一道紅印子。
魚棠氣憤的一挺胸脯道:「休得無理,吾與於姑娘清清白白,即使有情有意也定會尊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抬大轎,明媒正娶……」
「魚棠!!!」蘭芽真想給他個大嘴巴,不,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自己是在地下河腦袋進了水了,還是爆炸時將屎炸進了腦袋裡,怎麼會惹上了這個坑貨,明明挺好解釋的事情,他這麼一攪和 ,果然變成了一塘渾水,越來越渾了。
於三光冷冷笑道:「說你小姑不知自重,原來你也不過如此,為了小白臉子,上趕著給治病、送雞蛋,家裡的銀票是不是也偷偷送了?既然如此,我於三光成全你,就當我沒有生過你這個孽障,從未有過你這個女兒。」
於三光一臉憤恨的走了,留下一臉神傷的蘭芽,無數次與於三光發生衝突,無數次的嫌隙與傷害,於蘭芽甚至做夢都夢到過,於三光會有一天不認自己這個在他眼裡忤逆不孝的女兒,知道有一天會發生,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早,自己剛剛九歲,他就決定不認自己了,他,何其忍心。
蘭芽神色忡忡的往回走,卻覺得不知如何解釋,又向回走,又不知何去何從,魚棠小心翼翼的捧著三顆未吃的煮雞蛋,遞到蘭芽面前道:「對不起,沒想到你對我如此濃情厚意,偷偷將雞蛋拿給我娘,我與你之事,待我稟明我娘,再……」
蘭芽一巴掌將雞蛋打落在地,一巴掌惡狠狠的打向魚棠,卻是打了個空,魚棠已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撿著地上碎成幾瓣的煮雞蛋,嘴裡還不住的碎碎念道:「五穀六畜,皆為不易,當以據食簡居……」
再抬頭時,哪裡還有蘭芽的影子?追至院門,沒有,追至於家村所在院落,仍為不見,只好憂心忡忡的回了院子,將碎雞蛋洗了洗,放在碗里,溫柔的喂著魚氏吃。
房頂上,蘭芽的頭疼終於緩解了些,老虎豺狼不怕,她竟然栽在了一個叫魚棠的迂腐書生手裡,還要靠上房才能躲過,這要是讓蕭然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才怪。
蘭芽坐在屋頂上,觀看著遠山青黛。洪水來得快,去得卻不快,將所有的生物都洗涮了一通,樹木還是那樣蔥鬱,鳥兒還是那樣歡唱,人們卻獨獨承受著災后的悲傷。
待洪水退盡,村子便會進入重建,如果不及時重建,只怕,六個村子的村民們再也回不去了,可能,那裡已經成為了動物的樂園。
屋脊的背側一方,便是卓家的內宅,肅然而靜默,與屋脊這方的熱鬧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人,正在院子里舞劍。
深藍色的外袍,閃亮的劍柄,長長的墨發,在假山前身影綽綽,英姿翩翩,身姿如謫仙,動作若流水,讓人嘆為觀止。
是卓蕭然嗎?近一個月未見,他的府邸還沒有修繕完成嗎?留在這裡,他就不怕危險嗎?
是卓蕭然嗎?近一個月未見,他的武功怎麼多了這麼多繁複的動作?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中用。
蘭芽正魂游天外,只聽身邊一個愉快的聲音道:「猴子,舞的好看嗎?表少爺如果知道你看得痴了,不得高興得吹噓一個月。」
蘭芽眉頭一鎖,見是卓六安穩的坐在自己身側,嗔責道:「來無影去無蹤的,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卓六撫了撫劍,一臉得色道:「猴子,你這是在誇我輕功好嗎?我在巡邏,發現了你這個偷窺的,是不是應該扭送到少爺面前領功啊?」
蘭芽頗為不屑道:「你以為你主子是殷如泰,抓到我還有賞銀拿。」
卓六點頭稱是,撫著凸顯的雙下頜道:「是沒賞銀拿,不過少爺一高興,賞個燒雞烤鴨總還是有的。」
蘭芽眼睛一亮,諂媚的將雙手遞給卓六道:「原來,卓府的伙食這麼好?多我一個囚徒也不算多,管飽就成。」
卓六的眼睛彷彿驚到了地上,滾了兩滾,又被人踩了兩腳,諂酸捏醋道:「猴子,你是在開玩笑嗎?雖然你掩人耳目住進了義莊,但你可是有五萬兩銀子的身家,廚藝又超群,若不是主子拘著不讓隨意走動,我早就去你那裡蹭吃蹭喝了。」
蘭芽驚得忙捂住了腰封道:「你怎麼知道我有五萬兩銀子?你是踩好點兒準備撈一票嗎?」
卓六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猴子,你在義莊從龜小白殼裡拿銀票的時候,不僅我看到了,連少爺也看到了。」
蘭芽心下稍安,看來,除了銀票,那封信他們還不知道,上次蕭然問自己如何知道孟懷是壞人的,蘭芽推說是從被捉的孟懷手下得知的,信的內容卻是猶豫著沒說。
蘭芽看著滿面油光的卓六,眼珠一轉笑道:「六子哥,商量個事兒,卓府的伙房在哪啊?」
卓六身子一抖,以他的經驗而論,凡蘭芽叫他「六子哥」時,準是讓他幹什麼缺德的事兒,未等蘭芽說完,直接將頭搖得如同得了帕金森。
蘭芽頭低得如同霜打的茄子,肚子里適時的響起了咕咕的叫聲音,蘭芽索性兩眼一翻,裝著昏了過去。
卓六一下子跳得一丈開外,叫道:「訛人了,我可沒打你!」
半天沒見動靜,卓六想要抱起蘭芽,又想起少爺要扒自己皮的警告,忙縮回了手,一躍跳下了房,向內宅飛奔而入。
「北京烤鴨、蒙古烤羊腿、湖南紅燒肉、小雞燉蘑菇……真香……」蘭芽吸了吸流淌出來的涎水,手在空中不住的抓著,抓到了一隻「連皮帶骨」,放在嘴裡就舔了起來,咂巴咂巴味道,很不滿意的嘟喃道:「這豬蹄子不入味,還沒卓五的好吃。」
「豬蹄子」登時抽離而去,蘭芽瘋狂的抓道:「別跑,豬蹄子沒味也是肉啊!!!」
兩隻「豬蹄子」登時爬上了蘭芽的臉蛋上,一面一隻,用力的捏了一把,蘭芽登時被掐醒了,看著眼前放大的少年的臉,迷糊道:「你怎麼在夢裡?」
狐疑的看著少年手背上發亮的口水漬,思想登時回籠,訕笑的扭了扭頭,少年的手卻沒有離開,而是又掐了兩下,才皺著眉頭道:「你不是不肯吃一點虧嗎?怎麼餓瘦成這個樣子?你的銀票是紙片子嗎?不知道買來吃?」
蘭芽扁扁嘴道:「怪我嘍?現在是災年,商賈都想奇貨可居,或囤著自家過活。你有權有勢,可以強買,我是平頭老百姓,人家不賣給我我還能搶怎麼的。」
這倒是蕭然未想到的,他從小就經歷著朝堂的波雲詭變、口蜜腹劍,但卻衣食無缺,更不知道還有趨炎附勢一說,自然不知道光有錢也不一定能辦成事的。
少年訥訥的站起身來,白色的衣襟上,可疑的濕了一大片,皺了一大片,上面亮亮的痕迹,和手背上的痕迹竟是出奇的相似。
蘭芽見少年莫名其妙的走了,高聲喊道:「卓大少,看在我幫過你的份上,能不能賞個豬蹄子?!」
己走出門外的少年登時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一柱香過後,少年重新換了一套深藍色的外袍進來,丫鬟蝶兒陸續端了幾個盅盞上來,看在桌前。
蘭芽喜笑顏開的一躍而起,哪裡還有餓昏的樣子,一下子竄到桌旁,在見到桌上的吃食時,臉再度皺成了小包子,委屈的看著蕭然道:「卓大少,我是餓昏的老虎,如此的吃食,你確定?」
桌子上的吃食不少,卻是青菜瘦肉粥,咸雞蛋,拌小菜,素得蘭芽幾乎要發飆了。
少年戲謔的看著眼睛噴火的蘭芽,淡然道:「餓沒餓暈我不知道,睡得和豬一樣我倒是瞧見了,醒來就要啃豬蹄子,你這樣吃你的同類,好嗎?」
蘭芽小臉登時塌了下來,緩了口氣道:「卓大少,山上那麼多的野獸,你的護衛隨便打下來幾隻就夠你吃幾天的了,若不是家裡人不讓我出去打獵,我何必餓成這樣,還被魚棠那個傢伙氣得半死。」
「魚棠?」少年的眼睛登時眯了起來,如同山上覓食的野獸一般,轉而如沐春風的笑道:「丫頭,過滿則虧,你的胃空了許久,若是一次性吃得太多、太葷,身體會受不了的,再說,這裡誰說沒有肉,這不是肉嗎?」
少年挑起粥里只有小指甲大小的肉塊,傲嬌的模樣,好似他展示的不是一塊肉,而是一頭大母牛,還是揣著崽的那種大傢伙。
蘭芽想想也是,吸吸溜溜的吃光了粥,小眼睛放光似的看著蕭然,訕訕道:「我送人送了五枚雞蛋,被於三光罵了,我得補回去。」
少年神情淡然,指了指西腳門處的一座稍矮些的房子道:「那裡是伙房。」
蘭芽知道這是少年准許了,興沖沖衝進了伙房,邊走邊想:「我只是要了雞蛋,他告訴我伙房在哪裡做什麼?是想告訴我地點,讓我時不時來偷嗎?」
蘭芽聳了聳肩,推開伙房的門,陣陣肉香飄蕩開來,有烤鴨、烤羊腿、紅燒肉……菜色甚是熟悉,好像都是她夢裡念叨的吃食。
蘭芽想了許久,還是沒有吃,也沒有拿,只是拿了五枚雞蛋,便匆匆躍過屋脊,回了家。
當著於三光的面兒,將雞蛋放在筐子里,交到了海氏手裡。
於三光神情木然,看不出高興,亦看不出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