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且去陪他
「月神,你是我的相公,是我的夫君,是我澹臺君言的男人。」
許閑月在澹臺君言進門的那晚,對月神和澹臺君言交代:「你二人既然有緣結為夫妻,只盼往後相互扶持,共此一生。」
夫妻一體,若是失了夫君,這位床上的夫人,只怕也不好過吧?
即便這人有過何種過往,於他夫人而言,終歸,是相許一生的人。
月神想,若有一天,他失了澹臺君言,只怕,是要心死的。
手腕輕轉,那短刀毫不留情刺進公孟無情的心口,他全身失去力氣,努力瞪大了眼,只看到一個背影,向床邊走去,那裡,有他的妻……
魂消魄散之際,他隱隱聽到一句話,似乎是來自九天的嘆息。
「黃泉路遙,人世悲苦,你且,去陪他吧。」
公孟無情至死都不知,他們夫妻究竟為何而死。
將沾血的短刀擦拭乾凈,月神退出房間,輕輕地關上門,去往下一個方向,尋找下一個將死之人。
目標,公孟家的家主,公孟丘山。
公孟丘山居住的地方在整個公孟家的中心,有三層護衛輪崗把守,月神繞過了外面兩層護衛,對最裡頭那一層,卻有些無可奈何,雖然只有四個人,但月神感覺得出,這四人武功皆為不俗,想來,在這公孟家,也算是精英中的精英。
就算在這孟城被奉為一方霸主,公孟丘山行事依舊十分小心。可如此一來,月神就不方便動手了。
絕頂高手,百尺之外可辯蚊蚋之聲,對他們而言,生人氣息更是難以隱藏。雖然在月神看來,那四人完全稱不上絕頂高手,但他並不會刻意小瞧——除去在澹臺君言面前,故作自負,他向來公正無偏。
心中謀划許久,他才終於踏出一步。
僅僅是一步,守著東北角的人便已察覺聲響,他抽出掛在腰間的刀,開始巡查。
一根飛針急速破空而來,幾乎並無聲響,那人卻靈巧地轉身避過,嘴角現出不屑地笑。
下一刻,那笑容開始僵硬,逐漸消弭。
月神的手,抵在他的腰間,掌心,是一把被鮮血染紅的短刀。
獨屬於鮮血的、淡淡的味道在空氣中擴散開來,很快,餘下幾個方向的人覺出不對,此時,月神已經順著牆身,來到房頂。
下面三人剛剛聚集在先前那人屍身旁,開始尋找刺客的時候,他進入公孟丘山的房間。
偌大的地方,就這一間房中有人的氣息,合該他被發現。
好夢正酣,公孟丘山的臉上還帶著笑,他年歲雖長,卻未蓄鬚,一張臉白白凈凈,不像是武林世家的家主,倒像是朝堂中的文官。
人說高手警覺,可畢竟是睡夢中,加上月神身法輕巧,全然沒有驚醒公孟無情。
月神嘆息,堂堂公孟家的家主,就要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去了。從腰間抽出月神劍,他想,這樣的人物,配得上這樣的神兵一送。
哪知,劍才出軟鞘,床上的公孟丘山居然大叫一聲,從床上驚坐起,大抵,好夢變作噩夢。
正在安撫自己,突然發現房中還有生人氣息,他猛然抬起頭,就看到了月神。
房中那一盞殘燈,照亮他們彼此的臉。
月神手中的劍,格外耀眼。
「來人,來人!」公孟丘山高聲疾呼,同時在床上一摸,摸出一把大刀。
雖然身為公孟家的家主,但他的武功並不高強,此時不知來人深淺,當然是求救保命——雖然他隱隱已經想到,既然這人出現在這裡,只怕能趕來救他的人,已經……
月神自然不會給他機會,猛然出手,將月神劍揮出,公孟丘山狼狽地用大刀來擋,可惜那大刀卻當即被削斷,月神劍氣勢不減,直接切進公孟丘山體內。
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斷刀,又看著月神手中的劍,他用盡此生最後的力氣,疾呼:「月……神……」
鮮血從他傷口汩汩流出,他閉上眼,氣絕,身亡。
將月神劍沾染的血液擦去,月神腳不沾地,飛身離開,被人看見也無需在意,反正,誰都追不上他。
回到客棧,依舊從窗戶回房,卻看到房中一片狼藉,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也不見蹤影,月神皺眉,打開房門走出去,進入隔壁的花墨耘房間。
偏偏,也無人。
他在房中搜尋許久,才終於找到一張小紙,上面畫了幅畫:一根骨頭斷成兩截,旁邊還放了五個元寶。
月神放下擔憂,悄悄地離開客棧,去了公仁醫館。
醫館夜間只留一道小門,月神匆匆衝進去,自顧自走到白日來過的那個房間。
果然,一掀開門帘,他就看花墨耘坐在房間里,那個少年再次躺在床上,而忘師傅,也就是忘前塵,正在圍著他忙碌。
「墨耘,怎麼了?」
月神話雖短,花墨耘懂得他的意思:「先前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衝出來幾個人,撞開我的房門,那幾人武功都還不錯,我對付他們頗費一般力氣,等把他們解決了,我就去找你,才發現你不在,而這個孩子……」
無需花墨耘再多說,月神已經明白,這個可憐的小少年,再次遭受不幸,傷上加傷。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報住這條命……」花墨耘的聲音滿含擔憂,忘前塵聽了極其不忿:「呸,在我手裡,還怕救不活?」
下一刻,他卻自己又加了一句:「只是他這身傷……即便治好,像尋常人一般生活倒無大礙,可習武之事,此生無緣了。」
「無礙。」月神並不在意,「或許,一生無緣武道,反而喜樂無憂。」
「你這小子,現在活的倒是通透。」忘前塵誇讚一句,早先花墨耘來找他,已經說破他的身份,他便無需再隱藏。
月神並未答話,他倚靠在牆邊,看著忘前塵的動作。
少年身上插著許多針,大概是用不著了,忘前塵雙手齊出,飛快將它們盡數拔出,繼而,用縫合的針勾著線替少年縫合傷口。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新添的,有已經縫合過,卻又重新拆開的,好端端一個人,看上去皮開肉綻,好不恐怖。
著實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