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份
雲觀兒倒是了解她。
音宜臉上撚起一抹笑來,走過了橫在前麵的屏風,雲采兒正坐在上麵,身穿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梳著高雅髻,額頭貼著梅花狀的花黃,看來用心打扮了良久。
雲嵐正跪在地上,見她進來也沒敢抬頭去看。音宜凝目望去,隻見她兩邊臉上明顯都腫了起來,一道道的指頭印十分的明顯。
她抬頭看向坐在上方的雲采兒,眼中依然帶著笑,“藺姑娘竟然有空來我這容香樓坐坐,奴家真是感覺,蓬蓽生輝啊。”
雲采兒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極為自得的看過來,笑道,“李姑娘回來了,快上座。”
言談之間就像整個容香樓都是她的一樣。雲觀兒擔憂的看向音宜,卻發現她的臉上都是笑意,似乎並不在乎雲采兒言語中的無禮。
雲采兒看她在下首坐下,看了看雲嵐,笑道,“不過幾日不見,蓮宜姑娘的脾氣似乎溫和了不少。”
音宜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雲采兒又指了指下麵跪著的雲嵐,“這個丫頭太過無禮,看著本小姐進來也不上前迎接,著實該打。”
“是麽。”音宜淡笑著說道,看向雲嵐,“雲嵐,你好好跟我說,可是冒犯了藺姑娘?”
雲嵐低著頭,一字一句的答道,“奴婢不敢。奴婢雖然蠢笨,但是做事最顧禮節,要是是冒犯藺姑娘,就是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
“這樣來說,竟是本小姐冤枉你了?”雲采兒咯咯的笑了起來,笑的夠了,搖了搖頭道,“真是好笑,我一個大家小姐,竟是無緣無故的來冤枉你一個賤婢不成?”
她一句話說出口,雲嵐就不再說話了,縱使胸口由於生氣而一起一伏的,也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句話藺小姐倒是說的沒錯。”音宜說道,“藺小姐身份高貴,又怎麽會跟你一個奴婢計較。白白的降了身份,讓外人說這氣度不夠,容不得人。”
她笑了笑,抬頭看向雲采兒,“藺小姐說是不是這個理?”
“自然是這樣的。”雲采兒麵不改色的說道,“我又怎麽會跟這些賤婢計較。”
“藺小姐大度,果然是大家的小姐,這氣度是我們比不得的。”音宜隨口奉承了一句,偏頭對雲觀兒說道,“還不快帶雲嵐下去?白白待在這裏惹小姐生氣。”
雲采兒看著雲嵐起身離開,臉上的神色有些難看,她本來打算借著教訓雲嵐當麵給音宜難堪,卻沒想到音宜幾句話就讓雲嵐離開了。而且她還偏偏尋不出什麽錯處來。
音宜端坐著喝著茶水,也沒說話。倒是坐在一邊的龍含英忍不住氣來,笑裏帶刺的說道,“姑娘本是李家的千金,卻甘願墮落到這紅塵中,是不是這裏麵有什麽讓姑娘放不下的東西,比如說,男人?”
她的眼角挑了起來,帶著明顯的挑釁,音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輕笑道,“野雞飛到枝頭變了鳳凰,可她的本質,還是隻野雞。我在不濟,好歹也是個姑娘,整日住在這容香樓中,沒有我的允許,這其他的人啊,也做不了什麽。”
這本來隻是個比喻,龍含英聽到這話卻像是被抓住了脖子的公雞一樣跳了腳,臉上的胭脂簌簌的就落了下來,指著她罵道,“你這個陪*人*睡的婊*子,你罵我什麽?”
“你聽到的是什麽我說的就是什麽。”音宜的眉毛凝到了一起,目光中帶著冷色的看向龍含英,“你說話最好客氣些。”
“我客氣?我跟你這個小婊*子客氣?”龍含英生氣到了極致,竟冷笑了起來,“你說那句話的時候怎麽沒想著跟我客氣?”
音宜眯著眼睛,“我說什麽了?是您自己心理作祟吧。”
龍含英說不過她,氣的咬了牙齒,眼角竟然流出淚來,蹲下去拉著雲采兒的衣襟,“小姐,您可一定要為老奴做主啊。老奴一把年紀了,實在是受不得這樣的辱罵。”
音宜冷笑一聲,挑了挑眉道,“您不過是藺家的一個奴才,況且剛剛是您先出言不遜的,在我麵前提什麽男人,我不過是還了你幾句而已,實在是當不得辱罵二字。”
雲采兒低頭看了一眼哭得驚天動地的龍含英一眼,抬起頭來正要說話,音宜卻已經笑著先開了口,“藺家是大家族,尊卑有序四個字自是看的比別家重。龍含英雖說是藺小姐的母親,但是若藺府不承認,那她就是一個下人。下人做了錯事就該懲處,若是小姐念著與她的母女之情偏袒與她,恐怕藺夫人可不會答應。”
她低頭看了看龍含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來,“龍姨若是真心為自己的女兒著想,就該急急忙忙的站起身來,向我道歉,為了自己的女兒息事寧人才是一個母親該有的作為不是?”
龍含英看著她,哭的臉上的妝都有些花了。音宜‘嘖嘖’了兩聲,假意關心的拿著手帕替她擦著臉上的胭脂,歎道,“這大家族的小姐啊,果然不是這麽容易當的。外麵看去風風光光的,想要所有人都下跪認錯,可這內裏啊,卻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女兒做了小姐,可看著母親的衣服妝容,竟是連一點較好的胭脂粉膏都沒有本事用。”
龍含英的臉上顯出了尷尬之色,啪的打掉了音宜的手,向後麵退著想隱藏自己臉上那廉價的胭脂色,音宜坐回了原處,看著雲采兒的臉,笑的溫和有禮。
雲采兒不是想做大家閨秀嗎?那好,她成全她,就看她能裝多久。
“我知道我目前的狀況不如姑娘,但是呆在藺府總比呆在華月居強。”雲采兒深吸了口氣,抓緊了手中的帕子,說出了自己很久以前就準備說出的話。不論自己多麽的不堪,就是住在藺府的柴房中,也比她這個青樓女子強。
她直直的盯著音宜,雖然臉上還是一副笑意,可是那迫切的目光卻顯出了她心中的焦急。這麽長時間她都被音宜欺壓,這次一定要扳回一局來。
音宜卻沒有如她的願,並沒有做出那羞惱之狀來。抬眼看著她說道,“既然呆在藺府更好,那姑娘千裏迢迢的從藺府趕到華月居又為的是什麽?”
“我隻是放心不下你們,想過來看看而已。”雲采兒初始有些驚慌,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著她道,“擔心你們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也好伸手救你們一下,也不枉我們姐妹了一場。”
音宜聽她那道貌岸然的話忍不住想笑,可還是忍了下來,低頭說道,“那姑娘這次來的正是時候,奴家正有一件事要姑娘幫忙。”
雲采兒愣了一下,“什麽事?”
“就是你剛剛說的事了。”音宜臉上顯出了憂傷之色,“雖說在這裏呆著,吃得好也住得好,可是總有些人看不起,就說藺小姐了,初次回府便說出那種話,竟是完全忘了自己以前也曾在這裏住著,完全示意不到剛剛罵奴家奴婢的話也可以放到曾經的您身上——”
她頓了頓,成功的看到雲采兒變了臉色,又歎了口氣道,“所以奴家就像向姑娘求個情。既然您可以為了奴家專程到這容香樓,那奴家跟你的關係自是不一般了,可不可以請您去跟藺尚書求個恩典,讓奴家也去藺府做個奴婢。”
雲采兒坐在那裏沒有說話,音宜驚訝的問道,“怎麽了?小姐是藺府的千金,難道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嗎?”
她搖了搖頭,“既然我們姐妹一場,藺小姐您既然遭了難,我自然不能旁觀,若是你願意的話,奴家這裏還有一百兩銀子,小姐拿去救急吧。”
雲采兒的臉色一黑到底,再也沒有回複的時候。一旁的龍含英卻絲毫都沒有注意到雲采兒的憤怒。一張哭花了的臉湊了上來,帶著幾絲諂媚的笑,“姑娘真的願意接濟我們?姑娘可真是救世主菩薩。我們小姐在藺府過的的確不怎麽樣,你可不知道那個凶巴巴的婆子有多麽可惡——”
“龍姨,您別說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邊便傳來了雲采兒惡狠狠的聲音,她狠狠的瞧著她,眼中都是厭惡,“您有沒有一點廉恥?”
音宜嘟了嘟嘴,坐在那裏不再說話了。雲采兒狠狠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道,“我們走!”
“這麽快走做什麽?”龍含英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囁喏著道,“蓮宜姑娘答應的銀子還沒有給呢。”
“給什麽給,你不要老臉,我還要要呢!”雲采兒在原地站定,卻連回轉身都不舍得,一句一句就像是從肺腔中掏出來的一樣,帶著濃濃的厭煩。
龍含英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氣怒,不滿意的拉下了臉,嘟囔道,“走就走,吼什麽。”
雲采兒一句話都懶得說,徑直像外麵走去,音宜卻靠在座椅上,懶懶的叫住了她,“我有句話,不知藺小姐願意不願意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