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諒
歡靈愣在原地,睜大眼睛看著那璀璨的光芒向冷章身上席卷而來。嚇的咬緊了嘴唇,冷章卻沒有害怕,伸手拂了拂她的頭發,向她笑了笑。
熒光在瞬間穿透了冷章的身子,隨之偕來的大風鼓起他的錦袍,他站在那裏雙目緊閉,頭上的玉冠破碎,長長的黑發順風飛揚在空中。他閉著眼睛,伸著雙臂,向後仰倒,懸浮在空中。
“冷大人!”歡靈大叫了一聲,就要去拉他。宗主在一邊看著,臉上是莫名的笑意。冷章虛弱的聲音響起,如同螢火呢喃,“別碰我。”
“靈兒可以試試。”宗主輕笑道,注視著冷章,“你知道麽?我的螢火此刻就在他的身體裏麵橫衝直撞呢,就想要找一個缺口衝出來。”
歡靈捂緊了嘴巴,看著冷章,心中就像有一群螞蟻噬咬,難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歡兒。我死後不必傷心,命中注定。而宿命已經來的太晚。”冷章緩緩說道,“聽話,到那邊去。”
他的手指已經無法彎曲,直直的指著一個地方。歡靈的眼淚從臉頰上流下,點了點頭。
宗主站在遠處看著他們。當歡靈走到衡義的身體旁邊的時候,冷章的右手中突然就出現了一截鋼製箭頭。那箭頭從他袖中湧出,刺到了不遠處的牆麵之上,帶著他的身子也飛速離開。
他懸浮在牆頭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下方的人。上方冷月無聲。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倨傲而冰冷,就像是月中的仙人。聲音清冷的傳了下來,“宗主,冷章早就說過,冷章的陣法天下無二。誰也破不了。想在陣中殺了冷章,不論是誰,先留下你的性命。”
“冷大人,你真的要與本宗為敵麽?”宗主的臉色一沉,“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冷章嘲諷的笑了一聲。看著宗主向歡靈移過去的腳步,臉上的諷刺之意更甚,“宗主現在隻會用女人威脅人了麽?”
他說完後轉過身去,看著身邊的牆麵,一下下的敲擊上去。磚塊裂開之處是一根單薄的銀線,穿行於兩個牆體之中,漂亮如同星辰。
冷章癡癡的看著它,輕聲呢喃道,“這才是最美麗的。”
這個龐大的籠罩了整個總壇的陣法中,這個東西才是他那麽多年最為得意的設計。其他的一切的一切,隻要切斷它,便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全部都會變成廢墟。
他的手指輕觸,就像對待一位美麗卻柔弱的姑娘,銀線在他的手中泛出了光亮,滴滴點點,匯成了最璀璨的夜光。
冷章的手中耀耀發光,一切都越來越明亮,超過了地上的火把,越過了天上的冷月,淩駕於世間一切之上。
宗主仰頭看著上方,臉上的神色大變。突然蹲下了身子,把自己團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呼嘯聲起,萬物湮滅。
冷月無聲。
城牆早已倒塌。四周的一切都被埋葬在廢墟之中。
陽光明媚,鮮花姹紫嫣紅,周圍的一切都充滿著生機,散發著希望的味道。
歡靈眯了眯眼睛,似乎極為疲累。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總壇了。”歡靈說道,眼睛無神的看著遠處,“可我又回去,救下了冷章。”
而當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要求冷章留下來的時候。一切悲劇才拉開了序幕。
“那個房間就是你們當時的住處吧。”音宜抿了抿唇說道,“我說的是。沒有見到宗主之前,你們住的地方。”
“是。”歡靈答道,本就明麗的皮膚在黑衣下越顯白皙,卻沒有多少神采,“冷大人布置好了一切,而當時我卻不知道。”
冷章覺得自己所受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懲罰,他也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該死,與任何人無關。
歡靈卻不這樣認為。她對周圍的人充滿了敵意。或是那次的無情殺戮,或是她從小在雪月經受的影響。她把人命,看的比什麽都輕。
一個美人,一個看起來滄桑醜陋的老人,兩個人在一起與周圍的一切看起來如此格格不入。於是在布滿了醜惡的黑夜。有多少醜陋的皮囊悄悄的進了他們的房間。
從此便沒有出去過。
那裏成了惡靈的聚集地。
音宜坐在一邊。聽著前方年輕的女子訴說著她的殺戮,看著她無神的眼睛,心中突然有一絲憐憫劃過。
跟冷章在一起後。沒人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她的親人是被自己所愛的人所殺。她選擇了麵前看似溫暖的一切。但是,她的心中,怎麽會沒有仇恨。
或許在沒有月亮的黑夜,或許在冷章熟睡的時候,她曾經無數次的站在這個人的麵前,手中握著匕首,卻把它深深的插進了自己的心中。
卻仍癡心的放不下他。
冷章或許也已經看透了她所承受的一切,所以一味求死。而她卻像是一個守著自己最後一點財富的老奴,保住冷章的性命已經成了她唯一的執念。丟不起,放不下。
兩個人一同在那陰冷的地方守著熬煎。
可是明明,他們都是那麽的不得已。
歡靈輕咳了一聲,拿手帕子拭去,把手帕放到了一邊。音宜卻皺了皺眉頭,打開一看,上麵殷紅的血液如同點點雪梅,渲染在潔白的帕子之上。
用白色蜀錦繡成的帕子,上麵有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正駐首望著被繁茂樹木掩蓋的青瓦小屋,臉上是淡淡的滿足的笑意。
歡靈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在意。音宜合上了帕子放在一邊,渺渺的聲音如同水霧,融化在這個溫暖的早晨。
“那個小屋,本是冷章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地方。在他的心中,那裏該是鮮花滿地,笑語聲聲。而不該是充滿了血腥。”
“歡兒,或許我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但是真的。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消磨了冷章心中對幸福的所有奢望。”
“那個小屋在你看來或許不算什麽,但是在他看來,是他期盼已久的光明。是你把他變成了一個痛苦活著的行屍走肉。”
歡靈閉著眼睛,臉色冷淡似乎沒什麽表情,但是隨著她說話的聲音,睫毛不住的顫抖,隨後表情猙獰,‘哇’的哭出了聲。
她的哭聲尖銳,帶著不住的咳嗽聲。似乎要把整個心都吼出來,把那些在她心頭墜了已久的痛楚全部都吐出來,帶著空空的身子,才算是放下了所有羈絆的一切。
鮮血從她的嘴角滲出。沾染上了輕薄的棉被,音宜站在一邊,微微蹙起了眉頭,正要去拉她,一旁的劉淇睿卻抓住了她的手。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劉淇睿,劉淇睿卻清淡的開了口,薄薄的嘴唇說出那些薄涼的話更顯得薄情至極,“冷章已經去了,你這些年跟在他身邊不就是為了折磨他為你的家人報仇麽,現在他受盡苦楚而死,你應該開心才是。”
他的話就像是導火索,瞬間引起了歡靈心中所有的難過和愧疚。她複雜的情緒在一瞬間噴湧而出,俯身抓住了被褥,語無倫次的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不論過程如何,結果你我都清楚。冷章他,完全接受了你對她的懲罰,對你沒有一絲的怨恨。”劉淇睿說道,麵無表情,“你的大仇已報。”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愛他,不是為了報仇。”歡靈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向著他們的方向爬了過來,拉住了音宜的手,滿眼淚光的看著她,“你信我,你信我。”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想害他。”音宜輕拍著她的背,柔柔的安慰道。轉身有些不解的看著劉淇睿。
劉淇睿轉身走了出去。
歡靈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自顧自的說個不停。淚水大滴大滴的從她的臉頰滑落,帶著無措的害怕。音宜看著她,卻找不到她眼睛的焦距。她似乎是在對音宜說話,但又似乎不是,她在努力的跟那個離去的人解釋。
可是解釋又有什麽用,她若是說服不了自己,那麽不論那個人在那遙遠的地方有多麽的心疼她,她自己也走不出來。
“他都知道。”音宜柔柔的說著,企圖去說服她,“他既然跟你在一起這麽些年,那麽他就是懂你的。歡靈,不要難過,這是他的選擇,你這麽愛他,會支持他對麽?”
“可是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跟我呆在一起。”歡靈喃喃的說著,眼中是清晰可見的茫然和傷痛,“他恨我至此。”
“他恨我至此。”歡靈重複著說著,把臉深深的埋到被子中去,“他恨我至此。”
音宜站起了身,燦爛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頰之上,有著溫暖的光暈。
可她卻絲毫都溫暖不了身邊這個有著蒼白麵龐的女子。
她把自己埋藏於黑暗之中,逃避著陽光的照拂。
“你休息一會兒罷,過些時候我再來看你。”音宜說道,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劉淇睿站在台階之下,遠處的月季開的燦爛,在太陽下肆意的綻放著笑顏。他身上的白衣隨風舞動,飄逸俊秀。
“歡靈她與沈思行是什麽關係?”她問道,看著那裏看著遠處的花海,“你總不會是特意來看她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