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老夫人再次消失
「到了。」
幽暗的燈光恍過三個刻著名字的墓碑,其中一個刻著她的名字,另外兩個是她父母的名字。
她走到父母的墓前,抬手輕輕掃去落在墓碑上的灰塵,靜靜注視,風吹動她的斗篷呼呼起舞,像一根稻草纏繞在她脖子上進行著最後的掙扎,然而它終究沒有抵擋住狂風的暴力,扯壞了繩結如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去,在落地時被橘及時抓住,走她身旁為她披上,輕聲道:「下山吧。」
她的雙手被寒風凍僵,已經抓不住斗篷了。
橘將斗篷給她拉好,然後在一側環著她,在她耳邊呼出一口熱氣:「想讓自己生病嗎?」
溫暖令她稍稍回了思緒,再看父母墓碑一眼,她轉身邁動僵硬的雙腿半依靠在橘身上往山下去。
「你說,酆鴻種植雲參時我爹知道嗎?」
「應該。」橘回她,感受到她身體的冰冷,他將她摟的更緊,繼續道:「今天我去了酆家,很遺憾的告訴你,酆家沒有一點事。」
酆小玖身體一僵,當即仰頭質問他:「為什麼?!」她讓酆家和於家出了如此大的丑,為什麼於榮沒有報復酆家,為什麼酆家完好無損還能在玉城立足!
橘平靜回她:「軍隊需要雲參,酆家有,而這次的負責藥材運輸的官員,正是於家。」
酆小玖只感覺自己陷入了幻聽,風聲吞沒了橘的聲音,她的耳朵什麼也聽不到了,手腳冰冷的彷彿不是自己的。
「小玖.……」橘擔憂的喚她。
酆小玖伸出手推開他,扯著斗篷自己一個人踉蹌的往山下走去。
黑夜寒風中她的身影在這天地中是那麼渺小孤獨,橘看她腳下飄著的步子,心猛一揪,趕忙追去,又不敢碰她,只能在她身後小心守護,每次見她要摔下去,他都提心弔膽半天。
終於兩人回到了珍蓉院,酆小玖再也忍受不住寒冷的侵蝕,倒入床褥中不省人事了。
這一倒下,整整高燒了五天。
夏珍蓉每日以淚洗面,坐她床邊握著她的手,和她說話。
張晁和張琪在外頭忙活著慕容家的事,調查貨源和運行時間與路線,為了酆小玖,他們打算做一件很有可能關乎到山寨存亡的大事。
玉城墨家。
今日墨家的老夫人又一次偷跑了出去,整個玉城陷入了極度緊張的氛圍,全城發布公告尋人。
墨長前腳進門,花劍橋和一群小廝也跑了回來。
「怎麼樣?」
花劍橋搖頭:「找不到,哪裡都找不到,平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
「城內都找過了嗎?」墨長催促小廝去牽馬,家門還沒怎麼進去,又急速往外走。
花劍橋喘著粗氣的跟在他身後:「都找過了,沒有。」
「城外呢?」
「周邊都找過了,再遠的就沒有去了,不過奶奶那個腳力,太遠的地方再怎麼走也不可能會快過我們尋找吧。」
「萬一奶奶坐的馬車呢?」
「額……她老人家不是一向喜歡走?」
「那你問過城門守門將士了嗎?」
「問過了,都說沒有。」
「這不就是了,奶奶這次選擇了馬車。」
「我去!我怎麼沒想到!」
墨長眼睛閃了一下,下一秒他對花劍橋道:「去玉桔山。」
「啊?玉桔山?」
墨長說完翻身上馬,花劍橋見狀和一群小廝都是翻身上馬,追著墨長。
玉城酆家。
酆家又要大婚了,這次是嫁二女兒,酆雅婷,嫁給於家的二公子,於文家。
兩家並沒有因為第一場婚事而鬧得不愉快,好像酆小玖從始至終就沒有出現過一樣,兩家依舊相處和平。
大堂中酆雅婷面無表情的端坐在下方,聽著酆鴻和張秀蘭說的每一句話。
「婷兒,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二公子雖說腿上有些殘疾,但好在沒有成過親,你過去就會是正房,是不會委屈你的。」張秀蘭聲音柔和的說著。
下方酆雅婷表情平靜,在張秀蘭話落,淡淡回她:「雅婷知道了。」話落她似鼓足了好大的勇氣,小聲的問著張秀蘭:「大公子呢?」
「嘭!」的一聲,酆鴻一掌拍在了桌上,酆雅婷臉色一白,垂頭咬唇不語。
「那小子有什麼好的!他和小玖差點害的酆家完蛋!你還心心念念著他,是不是真的想讓酆家徹底家破人亡才如你們的心意!」
酆雅婷渾身一抖,膽怯的回道:「雅婷知錯。」
酆鴻看她一眼,最後起身甩袖子離開了大堂,張秀蘭冷倪了酆雅婷一眼后,忽而面上揚起溫柔的笑容:「婷兒,酆家的存亡就在你的手中了,你們都是老爺的孩子,老爺都疼愛,可現在你也知道酆家的情況,不如以前了,若這次事情再辦壞,我們家可就真的沒了,惹怒了於大人,是要吃官司的。」
張秀蘭說著輕柔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於大人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那都是你爹辛辛苦苦掙取來的,為的什麼,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於大人家有權有勢,你嫁過去肯定不會委屈,這幾日好好休息一下,娘等你風光出嫁。」
「雅婷知道了。」
「恩,回去吧。」
「是。」
玉城,『香茶閣』。
一壺清茶,濃郁茶香,浮生若夢,淺嘗即止。
馬車在茶樓前停下,一個披著深藍色斗篷的身影從馬車中走出,大大的斗篷帽子將來人的臉遮擋了個完全,連一根頭髮都未多出。
小二迎上來,也不問來人是誰,只道:「二小姐,大公子已經到了。」
酆雅婷微微點了下頭,邁過小二熟識熟路的往茶樓二樓的那間雅間走去。
小二正要轉身離去,突然一個臉上寫滿好奇的綠衣女子從外走進來,眼睛鎖著酆雅婷的背影一直看著。
小二笑著迎上來,恭敬道:「二小姐。」
來人是墨巧,墨家二小姐。
墨巧聽到小二的聲音,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你,抬步跟在酆雅婷身後上了樓。
雅間的門被酆雅婷敲響,門後傳出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進。」
酆雅婷輕輕推開面前的房門,明明不厚的房門,在她手中卻似千金般的沉重,撩起門帘走了進去,男子十八九的年級,正值年輕風華,可在於文銘的臉上,酆雅婷沒有看到他往日的年輕朝氣,是一種消沉,無神的眼睛沒有因為她的到來而轉動,出神的看著桌上的茶杯,迎著杯底的紅影,落在他悲傷的眼底,暗沉無光。
她紅了眼睛,輕輕喚他:「大公子。」
於文銘回過神來,端起桌上還剩下一口的紅茶灌入口中后,這才轉頭淡揚唇角,對她禮貌點了下頭:「坐吧。」
酆雅婷吸了下鼻子,走他對面坐下,還未說話見他又為自己沏了紅茶,再次看著茶麵陷入了沉靜。
酆雅婷抿了下唇,雙手在桌下緊緊攢著,屈辱快要吞沒她的神智,仰頭看了看屋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后,這才緩緩道:「小玖很喜歡喝紅茶。」
於文銘身體一震,眼睛中慢慢恢復了光彩:「恩,是她喜歡的,她為了我戒了紅茶,現在我想為了她喜歡紅茶。」
酆雅婷腦袋一嗡,趕忙將頭別向窗外,讓自己感受冷風吹拂平靜下眼睛腫的熱涌,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悶著聲音回他:「是啊,你喜歡她,那麼.……我呢?」
「今日若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於文銘說著喝下那杯還冒著熱氣的紅茶,起身就要離去,酆雅婷雙手捏著,眼看著於文銘就要從她面前消失,她再也忍不住心中憤怒的吼道:「於文銘!」
於文銘身體頓了一下,徑自拿過一旁衣架上的斗篷慢條斯理的系著。
酆雅婷眼中浮出淚水,她看著於文銘的後背嗚咽著聲音似悲聲的哀求:「你對我,就真的沒有一點的在乎嗎.……」
於文銘沉默,系好的帶結,他垂下手臂背對著她靜靜的聽著她的話。
「我知道我身份卑微,因為母親的緣故,我配不上你,所以為了能讓自己更完美,我努力的改變自己,從一個私生女轉變成玉城的第一才女,我都是在為了你而改變,我接近你,不是因為看中了你於家的權勢,是因為我在意你,我將你放在我心中的第一位,比任何人都重要的第一位,為何出現了一個酆小玖,你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可以容忍你的不羈,容忍你有很多的女人,但我絕不能容忍你因為一個酆小玖而放棄了一直陪伴在你身旁的我!」
於文銘眉頭似不悅的蹙了起來,抬腳欲要走,突然腰間被纏上一雙手臂,背後是她的聲聲哭泣。
「我知道我比不上酆小玖,她是酆家真正的小姐,是我望塵不及的對象,從小我就聽過她的名字,她給我的壓力很大,真的很大,我想過很多次和她的見面,也想過要和她友好的相處,可見了之後她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我害怕,但這種害怕的心因為有你,我不再害怕。她就像太陽,能得到所有人的萬般寵愛,現在她不在了,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我需要你,所以我願意做她的替身永遠陪在你身邊,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她的話剛落下,身前的男子轉過了身,俯頭看著她,目光的注視令酆雅婷欣喜的對上去。
她正要喚她的名字時,於文銘緩緩掰開了她緊扣的十指,退開她兩步,看著她無聲流淚的眼睛,淡淡的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在看到小玖時感到害怕嗎?」
「因為你從沒為自己而活。」
「你一再追著她的腳步,卻沒有學到她的自信,記住,人的出身不能決定一切,決定一切的是你對你自己出身的態度。」
酆雅婷怔怔的看著他:「說到底,你還是在嫌棄我的出身。」
於文銘:「嫌棄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酆雅婷,你現在擁有的比她多很多,她在失去父母時已經沒有了酆家小姐的驕傲,可你在見到那樣落魄的她時對她流露的不是關心,而是畏懼,是你自己一直在否定自己,而她所做的就是一直在肯定自己,所以,你一輩子也替代不了她。」
這話說的狠了,但於文銘不在意,在他心中酆小玖無可替代,不管是她骨子裡的驕傲還是對他的無情,她都是完美的。
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突然他停下了腳,將頭轉向一旁那個對他正笑的一臉尷尬的女子。
墨巧沒想到他會突然拉開門走出來,一時躲避不及,只能傻笑的對他揮了揮手。
「文銘哥……」
於文銘僅看了她一眼便轉身繼續朝樓下走,對她說了一句:「跟上。」
墨巧『哦哦』了一聲,趕忙跟去,卻在經過那敞開的房門時往裡面瞥了一眼,卻見酆雅婷溫柔的朝她微笑,墨巧又是尷尬的笑容,匆匆對她點了下頭就當是打了招呼后,追去於文銘。
玉城,於家。
於文家滾動輪子入了花園,靜靜坐在院中看著面前開放美麗的水仙花,看了許久許久。
直到身後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還是打破了這安靜。
「文家,院中冷,坐多久了?」
於文銘走到他身旁,抬手推著他的輪椅便往會推,於文家也不制止,再次看了水仙花一眼后,他笑著對於文銘道:「看來你今日心情不錯。」
於文銘輕輕一笑:「有些事情說出口后,倒也讓人輕鬆。」
於文家笑了笑,然後擔憂問他:「奶奶找到了嗎?」
於文銘搖了搖頭:「還沒有,墨長和劍橋他們還在找。」
「怎麼會突然消失呢?」
「奶奶做的事誰也猜不到。」於文銘無奈說著。
「也是。」
於文銘和於文家又說了兩句話,將於文家推到走廊下時,墨巧嘟著嘴從大堂那邊往這邊走來,看到於文銘和於文家后,吐了吐舌頭,入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站在原地不動彈。
於文家好奇的看著她:「今日你怎麼這麼乖?」
墨巧剛要說話,卻在看到於文銘閃爍的眼睛時,又沒氣的垂下了頭:「做錯了事,正在認錯。」
於文銘推著於文家走到角亭停下,對她招了下手:「過來坐。」
墨巧移著小步子走到桌旁,坐的離於文銘很遠。
於文家好笑出聲:「這又是怎麼了?」
墨巧不語,然後便聽於文家問她:「你不是去找奶奶了嗎?」
墨巧悶悶點頭:「找不到就想著先回家,然後就碰到你了,不過剛才有下人來報,奶奶找到了。」
「哦?」於文家和於文銘驚訝,於文銘問道:「哪裡找到的?」
此話一出,墨巧臉色突然變得怪異:「玉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