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林修緣
青嬋鎮南部一片大地上,幾座輝煌且巍峨的古樸建築互相連綴,四周有著碧石壘砌且高達數丈的圍牆環繞,將幾座建築囊入其中,好似一座小型城池,固若金湯。正是南郊左門。
門中某一處,格外冷清,就連門中巡邏護衛隊都刻意避開此地,仿佛那裏有著讓他們心悸的事物。
也就在這塊地麵之上,有一座極其簡陋的樓閣,雖與門中其他奢華建築無法比及,但卻別有一番清淡簡潔的味道。
此時樓閣之內,一名鶴發老者正靜靜盤坐,雙目微闔,兩隻手臂微微下垂,雙掌互相交叉輕輕放於雙膝之間。
老者身側,一名少女擺出同樣的姿勢,與老者一樣靜靜禪坐,隻是少女那毫無節奏的心跳聲以及紊亂的氣息,說明她受了重傷。
二人靜坐良久,忽然一縷呈淡綠色的精芒在老者掌間飄蕩而出,圍繞少女周身旋轉,頓時隻見少女黛眉緊蹙,皓齒緊緊咬住唇瓣,好似承受著綠芒所施以的痛苦。
不多時,綠芒越變越淡,就在即將完全消失之際,忽然一股腦地鑽入少女身體。
“噗。”
少女一口黑血噴出,身子搖搖欲墜,卻被老者一股柔力攙扶。
“小姐感覺好些了嗎?”老者滿臉憂慮地詢問。
“師傅放心,可兒好多了。”少女露出一個憔悴的笑容。
少女正是被秦牧重傷的林一可,老者便是左門供奉——林修緣。
林老捋了一把山羊胡,目光陰沉如鷹隼,自言自語:“鬼刀府鬼頭秦塵之子秦牧,居然敢打傷小姐,當真是狗膽包天。”
“此事可兒自行解決便是,師傅不必插手。”林一可急道,“況且您不是說不能隨意出手嗎,最近傳聞那個宗族的爪牙已經來到了青海郡,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會尋到青嬋鎮。”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已經細弱蚊蠅,臉上掛滿擔憂之色。
林老麵皮抖了抖,仰天浩歎一聲:“這都十年了,難道聖君的死還不能化解他們心中的仇恨,非要趕盡殺絕才可嗎。”
林一可見他愁山悶海的樣子,心頭頓生愧疚。她知道林老為了保護她,整整十年不肯在外拋頭露麵,自顧躲在左門之中。她記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林老就跟她說過,此生將她撫養成人、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便是他的夙願,否則他會愧對她的爹娘,死不瞑目。
雖然她依稀記得幼時的一些事情,但卻對爹娘的印象極其模糊,隻是林老告訴她,她的爹爹是大英雄,人稱聖君,被一群“惡魔”群攻之下不幸隕落。而她的娘親則被強行擄走。是娘親臨出事前一天,交代給林老,讓他誓死保護她,並且不準再複仇,隻做一個平凡之人。
二人就這般靜靜沉默著,忽然間,林老身子微微一顫,狐疑出聲:“咦?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消失了?”
“師傅發生了什麽事?”
林老看了看林一可緊張的神色,歎息道:“恐怕那小子已經遭遇不測,當年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靈力,如今卻是斷了聯係。”
“您說鍛兒?!”
林一可臉色大變,一對秋波緊緊盯著林老,等待著對方回答。
見她這副急切的樣子,林老先是一愣,而後連連搖頭歎息:“或許這就是天命吧,此子本該天賦異稟,卻被奸人暗算、以致平平庸庸,落得這般結局,的確讓人惋惜。”
“師傅您法力高深,一定要救救鍛兒。”林一可泫然欲泣,雙手緊緊抓住林老麻衣,苦苦哀求。
林老詫異地望著林一可,疑惑道:“小姐,你這是……”
見對方滿眼古怪之色,林一可急忙收回皓腕,抹了一把淚水,側身道:“鍛兒生來便遭人唾棄,唯有我這一個……知音,看他落得這個下場,我於心不忍。”說到這裏,再也按捺不住情緒,聲淚俱下。
似乎是為安慰林一可,亦或許是自己的猜測,林老思量片刻,道:“雖然我設下的靈力已經消失,不過……也未必就說明他真的身亡。”
“那師傅的意思是?!”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林一可再緊緊抓住麻衣。
“靈力的消失不外乎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那小子真的已經命喪黃泉,所以導致靈力隨之消散。第二,便是有人將其體內靈力予以抹除,不過那人的修為須在我之上,否則絕無可能做到。”
聽到這裏,林一可的眼神再黯然下來,剛剛心中升起的一絲希望隨之湮滅。林老的修為,她豈會不知,莫說在左門之中,恐怕放眼整個青嬋鎮都鮮有敵手,更不用說超越他。
而林老瞥了一眼萎靡的林一可,豈會不知她的心思,又道:“世間之事也並非都那麽絕對,當然也有例外,不過那得看那個小子的機緣造化了。”
林一可淒然一笑,她怎會看不出林老是在安慰她。沉默了大約一刻鍾時間,林一可終於緩緩抬起眼眸,哽咽出聲:“師傅,那我可以見到鍛兒的屍首嗎?”
“雖然我感應不到那股靈力消失的方位,不過那小子身上配有我親自煉製的幽戒,所以能模糊判斷出他的方位,想必是在羅金山脈。”
林一可聽聞羅金山脈,臉色愈加難看,暗自怨恨:“如果鍛兒真是葬送在秦家人手中,我林一可定不會放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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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同指間流沙,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流逝。半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它可以使得一隻雛鷹由弱變強,它同樣可以使得一株花草由盛至衰,或許在其他地方它可以使得一片密林化為一片枯林,但某一地域卻並不受影響,仿佛它的存在並不被時光流河管束一般。
幻山,位於羅金山脈西南部,算得上這一地帶最為高峻的山。縱使是在嚴寒冬季,山坡山腰等地也是綠色蔥蔥,各種奇花異草更是從生繁茂。因為在這裏,有著一股生機勃勃的奇異力量充斥著,常年不息。
幻山南部是一片沼澤地,其中有著一條蜿蜒的小溪,溪水異常清澈,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層層迷蒙的霓虹光暈繚繞其間,將整條溪流渲染得如同縹緲玄幻的仙境一般。
溪流名為魘湖,凡是修為沒有達到入職後期者,隻要踏足魘湖邊緣,便會迷失心智進而產生幻覺,而幻山則為魘湖與外界的隔絕點,這也正是此山得名的原因。
此時,幻山山頂,一道曼妙身影靜靜佇立,紋絲不動,目不轉睛地遙望著不遠處的魘湖。一陣寒風襲來,吹散了少女輕垂而下的三千青絲,打在少女臉頰之上,但她卻似不曾發覺,自顧盯著那潭湖水,仿佛那裏有她朝思暮想的東西,分神不得。
忽然間,天際傳來一道破空聲,很快一道身影掠至少女身側。
來人是一名少年,少年身材魁梧,一張平凡的臉龐卻透著絲絲韌勁,配合黝黑的膚色,給人一種堅硬結實的感覺。
似乎是怕驚擾到少女,少年隻是默默地注視著她,不敢言語。
許久,少女微微啟齒:“城之,你說鍛兒還活著嗎?”說這話時,她的目光始終如一地凝望魘湖。
少年幹笑一聲:“林姑,都已經半年時間了,供奉大人
說他早已……”突然少年意會到言辭不妥,話鋒一轉,“說他或許還活著。”
少女正是苦苦堅持三五日必到此守候一天的林一可,男子為左化龍的四兒子,左城之。
林一可雖表麵不露,但心裏卻悵然自失,她何嚐不知左城之是在安慰自己。魘湖,莫說是左鍛一個未入職的無名小子,就連她敬重有加的師傅林老都不敢深入其中,更別說潛入湖裏。
又是良久,林一可終於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瞥了瞥身側的左城之道:“你來找我有何事?你不是向來癡心修煉嗎,怎麽今日舍得出來了。”
左城之尷尬一笑:“我這不也是擔心林姑麽,畢竟……你也是我的姑姑。”
“休要貧嘴。”
“我說的是真的,我發誓!”見林一可淡漠如水的神態,頓時左城之滿臉漲紅。
林一可古怪地打量一番他,微微搖頭:“沒有人能替代那個小家夥,你如此,你的其他幾位弟兄也是如此,你們與他不同。”
左城之聞言麵露失望之色,很快又咬了咬牙關,道:“我知道林姑始終放不下七弟,但是沒關係,我左城之也不是軟弱之輩,我會讓林姑知道,我左城之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我相信你可以闖出一番名堂。”林一可予以微笑。
雖然左家幾位兄弟從來都是瞧不起左鍛,這讓林一可對他們始終沒有好感,但對於眼前這位性格頗為憨厚的少年,她卻是還有那麽一點感情,因為她知道,這位少年相比起其他人來說,對左鍛還算不錯,至少在她的記憶裏他沒有欺負過左鍛。
“其實……還有一件事需要通知林姑。”左城之撓了撓頭,“今日舅父說了,在過半月時間,門館西部便舉辦一場隆重的館比,但是……林姑也知道,我現在還不是秦牧那個畜牲的對手。”
這半年以來,林一可與秦牧的交惡程度,他可是看在眼裏,因此也把超越秦牧定為目標,無奈他怎麽努力也打不過秦牧,因此在提及此事時,難免麵露慚愧。
“半個月時間嗎?沒想到就連老館主(念空老人)留下的門規都被他篡改了。”林一可麵色一凜。
由於林一可與左鍛半年前被襲一事,引發門主左化龍的不悅,最後遷怒於紅門館館主的失職,這才讓虎視眈眈的慕容尋雁趁機落井下石,進而掌握了大權。正是因為如此,再加上之前他三番兩次地戲耍左鍛,林一可對他是厭惡至極。
而對於林一可的麵色凜然,左城之雖看在眼裏,但卻不敢言語,畢竟那是他的舅父,現在更是紅門館館主,所以隻能岔開話題:“雖然秦牧可惡,但實力的確很強,除了外出進修的大哥與五弟外,館內也隻有二哥和三哥能與其抗衡。可二哥生性灑脫,不喜這種約束性的切磋比鬥,而三哥又與他交好,恐怕不願與他決鬥。”
“好,我知道了,這段時間我會潛心修煉,到時候我會親自挫敗那廝。”
“嗯,我相信林姑,到時城之雖不能幫忙,但可以多叫一幫學員為林姑呐喊助威。”
林一可並未作聲,緩緩轉身望向魘湖,臉色越發黯然,道:“鍛兒,姑姑近段時間就不能來陪你了,你放心,姑姑終會親手了結秦牧,為你報仇雪恨。”言罷再深深看了一眼湛藍湖麵,轉身飄向山下。
左城之見狀,瞥了瞥不遠處的魘湖,麵露複雜之色。接著,搖了搖頭,追隨林一可而去。
……
就在二人身影徹底消失在茫茫山脈之際,殊不知,原本如鏡的湖麵忽然冒出一個水泡,蕩起絲絲漣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