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夜襲

  流雲沉默看著他自己做完這些事,心裏越發佩服小叫花子的野外謀生能力。兩人麵對麵的躺在地上,靜靜的各自想著心事,小叫花終是熬不住,沉沉睡去。


  流雲卻不敢大意,怕半夜再有意外,自是不肯再閉眼。他盯著熟睡中的小叫花,那小小的身板在冬夜裏簌簌發抖,流雲縱是想把自己的衣服給他蓋上,卻也有心無力。


  卻見小叫花子睡夢中兀自緊鎖雙眉,似是做了惡夢,神情極是痛苦,痛苦中掙紮得片刻,嘴裏終於喊了出來:“不要打我。”


  流雲聽得他睡夢之中,都在叫著“不要打我。”想必是白日裏驚恐到了極點。心裏不由酸楚起來。他浪跡江湖,來去瀟灑,何曾落到如此地步,不光要人照顧,還生生的拖累別人,遭些無妄之災。


  他慢慢伸出手來,握緊了身邊的劍,對著小叫花那孱弱的小身板,心裏暗暗發誓:“從今往後,但凡我流雲有一口氣在,絕不會再讓人加一指之力於你身上。”


  一邊的夜照玉獅子此時卻重重的打了個響鼻,流雲清楚這是有人靠近,心裏不由苦笑,這真氣亂了,連帶聽力也差了,有人靠近都不知道,還要靠這馬來提醒。


  流雲抽出手中的劍,動作是極慢極慢,怕被來人發覺。一個簡單的動作,此時卻也費力。


  來的是兩人,聽腳步聲也沒什麽功夫,流雲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一些,心想,也許隻是湊巧過路的。


  兩人打著火把,漸漸近了。聽得一人道:“我說今天那臭叫花子身上的玉值錢,你還不信,這下相信了吧。”


  另一人嘿嘿笑道:“我哪知道臭叫花子身上會有這麽值錢的東西。”


  前頭那人道:“我尋思,那臭叫花子是從哪戶有錢人家偷跑出來的,估計身邊還藏得有些值錢的東西。”


  流雲心裏暗暗冷笑,得來全不費功夫,本來還以為這仇一時片刻報不了,想不到立馬就自動送上門來。他也不急,隻暗暗調動內息,爭取到時能一擊得手,而不要被亂竄的真氣給誤了事。


  兩人越走越近,前頭那人道:“順著這血跡找,肯定能找到那臭叫花子,要是一路的還有嬌滴滴小姐,那豈不更爽。”


  後麵一人道:“先說好,我跟著你來,錢可要分我一半。”


  前麵那人輕笑道:“那玉擋了一百兩銀子,不是分了你一半麽,你倒貪心。”


  後麵那人嘟嚷道:“少騙我了,銀子是分了我一半,那匕首結果被你一人獨貪。”


  前麵那人聽得他這麽說,臉麵上有些掛不住了,有些心虛的道:“我看那匕首是個好東西,想以後送人的,你就不要跟我爭了。一會兒找到小叫花子一夥的,還怕沒好東西?”


  後麵一人道:“要是那小叫花子死活不交出那些東西怎麽辦,今天沒看搶他的玉,他都拚了命要搶回去。”


  前麵一人聽了森森笑道:“他要是死活不交,那就殺了,這半夜三更的,死個臭叫花子還怕有官府的來追究?”


  流雲聽到此,不由跟著有了殺意,來的兩人,留不得。


  前麵一人已看到了夜照玉獅子,倒有些意外:“看,這有一匹馬。”


  後麵一人立即住了腳,道:“小心一點,看看四周。”


  前麵一人伸著火把,仔細看了看,夜色之中,隻見得前麵的馬匹,馬匹旁邊,還躺著兩人。不由暗想:“這大半夜的,誰在此偷情?”


  後麵一人已跟了上來,看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那個,那個,就是臭叫花子。”


  前麵一人也瞧出了是小叫花子,心裏暗喜,這大半夜的,巴巴的出來,就是找他。今天小叫花子拿著玉來村子,他一眼就瞧見是好東西,強說是自己的,被小叫花子撿去了,不由分說將小叫花子一頓暴打,搶了玉過來。村裏人懼他是附近有名的無賴,也不敢吭聲,自是關了門,裝作沒瞧見。


  地上兩人躺著一動不動,似乎睡得極香,前麵那人已判斷出流雲才是有錢的主,躡手躡腳的走到流雲身邊,一手拿著火把,一手就去探流雲腰間,觸手之處,卻是濡濡的,隱隱夾雜著血腥味,不由驚訝,輕咦了一聲,驀然間喉間一涼,似有利器刺入喉中,那咦字也卡在喉管裏沒有發出來,手上的火把也掉在了地上。


  後麵一人跟了上來,卻發現前麵那人趴在那兒不動,問道:“找到好東西了?”


  流雲那一劍刺出,已是全身冷汗漓漓,雖然劍法準頭仍在,卻全無力道,隻是仗著劍利,才一擊得手。聽得這人問話,也不吭聲,隻暗暗調息,以尋找時機再次出手。


  小叫花子此時卻被驚醒,黑暗中見得有人站在流雲麵前,愴惶之間,不及細想,使勁全身力聲大叫起來,他隻盼這一叫,能叫醒流雲,也希望這麽叫上一叫,分了那人的心。其實他也不想想,以他和流雲的現狀,如果來人真想取其性命,這麽一叫,於事無補,還會惹人痛下殺手。


  那人終是膽小,並沒啥主見,不過是跟著一群無賴惡霸幫幫閑而已。見得同夥一動不動沒了聲息,身後猛然又傳來一聲尖叫,雖然聲勢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裏,倒也突兀,本能的扭頭回望。


  流雲此時已攢積起力氣,一劍堪堪的刺來。本來應準確的刺在喉間,一劍封喉,卻誰料此時生出這個意外,那人扭頭回望,流雲的劍失了準頭,急切之間,流雲拚得全身劇痛,傾身向前,手上的劍已變前刺為橫拉,將那人的喉管割了長長的一道。雖也要了此人性命,但那人喉間噴射出的大股鮮血,噴得他滿頭滿臉都是。


  小叫花子見那人倒地,心裏記掛著流雲安危,不管不顧的,拖著瘸腿爬到流雲身邊,伸手向流雲身上摸去,落手之處,卻是溫熱而粘稠的血液。再摸流雲臉上,也是摸得一手的鮮血,


  小叫花心下惶惶,隻道流雲已經遇害,不由放聲大哭起來。他自打有記憶以來,流雲是第一個讓他感覺親近的人,見他有難,自是盡自己所能照顧流雲。誰料此時眼睜睜的看著他遇害,就如失去了親人般痛徹心扉,哭得死去活來。


  流雲連殺兩人,耗盡全身力氣,又被那人的血一噴,生生的窒息過去。小叫花此時摟著他哭,將他搖醒了過來。他見小叫花樓著他的脖子,哭得傷心欲絕,心中已明白怎麽回事。初時他與小叫花子不過萍水相逢,他從家丁手下救了他出來,不過舉手之勞,而小叫花在風雪地裏救他一命,也可說是意外之舉。後來他拚著最後一點神智,將小叫花子從金無籌的馬蹄下救了出來,自是有回報小叫花子救命之意,而小叫花子也非忘恩負義之人,帶他遠離險地,一路悉心照料,也算是患難之交了。聽得小叫花的哭聲,猶如失去親人般傷心欲絕,心裏也極感動,嘶聲道:“我還沒死。”


  小叫花正哭得傷心,也沒反應過來,摟著流雲的脖子不放手,隻將小腦袋擱在流雲臉上,哭泣著接口道:“都全身是血了,還說沒死。”


  流雲被他這麽摟著,全身傷口都痛,抽了一口冷氣悶吭:“你再不放手,不死也給你壓死了。”


  小叫花終是醒悟過來了,這是流雲在說話,心中大喜,訕訕的放開流雲。又感覺自己摟著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倒有些不好意思,別過臉去。


  流雲平了一口氣,才道:“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小叫花心裏也知道自己剛才確實是太緊張了,竟沒察看他的氣息,就主觀斷定他死了。這兩日也見得他太多的暈死過去,但也挺過來了。隻是這半夜裏突然見有人站在麵前,又看他滿身是血,情急之下,也失了分寸。


  流雲見他不吭聲,以為是話語重了,畢竟人家也是好心好意,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道:“你還能動不,搜搜兩人身上有什麽。”


  小叫花這才看見這兒有兩死人,心裏終有些害怕,遲疑了一下,沒肯動手。


  流雲隻道他傷痛不便,就自己伸手去摸索。好在那人隻是倒在他身邊,沒有距離,窸窸窣窣中,也摸了些東西出來。隻是這一動,不小心又牽扯到了傷口,悶吭一聲,身子卻是抖了抖。


  小叫花見得他發抖,也知他在強忍痛楚,關切道:“你動不了,就不要動,還是我來。”


  流雲咬著牙,道:“沒事。”嘴上雖強硬,但傷口一拉扯,體內真氣又是一陣亂竄,“撲”的一聲,一口鮮血嗆了出來。


  小叫花道:“叫你不要動,偏不聽,看,這下自討苦吃了吧。”語氣雖是埋怨,卻也掩不住關懷之情。


  流雲也不敢再開口,看著她扭著頭,戰戰兢兢的從那兩人身上摸出些東西出來。


  小叫花子暗中摸得這些東西,卻也瞧不分明,隻將東西一一遞到流雲手上。流雲憑著手感和經驗,判斷出有一把匕首,這匕首,真是他的“泣天匕”,還好這兩人隻是當了玉佩,這匕首卻還隨身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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