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憤怒的小鎖
黑衣青年很認真地思考,自己怎麼會被人拖出來的。
還是今天才在安平公這裡認識,相處不過片刻的人。
綠袍少年則饒有興趣地看著。
「哦吼!」他握著個不過一掌大的銀制雕駿馬圖的水壺,待看到佟老太爺摳出青磚的時候,水壺險些脫手。
「安平公家,常年都是這樣的嗎?」綠袍少年轉頭問黑袍少年。
黑衣青年也呆了,皺眉搖頭道:「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說著,目光落在了那個低頭看著青磚出神,還偷偷用腳點了點青磚的佟小鎖。
「但安平公大小姐病好了之後,已經鬧了三次吧?」黑衣少年緩緩道。
安平公家人口並不複雜,外人看著不過新貴,有些地方不到罷了。
但他與安平公相處甚久,時常會進出,自然耳聞這府邸中的一些隱事。
而如今,這位以前在佟府彷彿不存在的大小姐,忽然就將那些事情,掀開了一角。
「她以前是個病人?」綠袍少年問他。
「是,京中的人都知道,安平公大小姐……是個結巴。」黑衣青年道。
綠袍少年笑得仰倒。
「騙人!聽她說話,很厲害的嘛,」他撫掌道,「早知道京中這麼好玩,我就早些回來了。」
黑袍青年不說話。
「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綠袍少年推了推他,動作彷彿他們很熟一樣。
黑衣青年看了看綠袍少年彷彿不諳世事的表情。
這人太過自來熟了。
自來熟到聽說有熱鬧,就拉著剛剛見面的自己,跑出來聽牆腳。
「在下白隱,這位少爺尊姓大名?」黑衣青年拱手道。
綠袍少年嘿嘿笑著,將水壺別在了腰間,這才拱手笑道:「不敢當尊,我叫塗小酒,你叫我小酒就是了。姓白?是哪家的公子?我不常在京,不曉得的,如有衝撞,莫怪。」
問得並不禮貌,還真像個不常在京的市井之人。
白隱搖搖頭:「不,在下商賈罷了。」
「那可巧了,咱們算同行,」塗小酒聽說,露著兩排齊齊的牙齒笑道,「我是個押鏢的,來給安平公送一樣東西。」
這算哪門子同行?白隱頗覺無奈。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聲佟小鎖的驚呼:「父親!」
二人齊齊轉頭,就見佟大老爺捂著額頭,鮮血如注。
塗小酒看得呆了:「這安平公府……比我想得還熱鬧呢。」
而那一側,佟小鎖更愣了。
……
她沒想到,這位佟老太爺真的能下如此重手。
佟二老爺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衣服早就沾滿了灰泥,半點兒看不出來這人就是新晉帝京北三門的城門郎。
佟老太爺看見血之後,一驚后,方才冷靜了些,不過他依舊拎著青磚,挺著胸脯,一臉「我是你爹,便打得你」的表情。
只是這表情,透著心虛。
佟昌言捂著額頭,鮮血流了半張臉。
四周的僕婦早就嚇呆了,常年在佟昌言身邊服侍的兩個老媽媽先一步過來。
「大老爺,」一個臉是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身材也是圓圓的胖僕婦跑過來,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說著,高聲對傻在一旁的提水丫頭道:「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如叫了大夫來。」
提水丫頭這才醒過神來,連茶壺都丟在了地上,撒丫子便往二門處跑。
「哎喲,這拙丫頭還能做些什麼!」胖僕婦在後面道。
南媽媽忙叫那丫頭:「琉璃,只說是老爺身體不好,莫提其他的。」
叫琉璃的丫頭抹了把眼淚,胡亂應聲。
佟小鎖過來扶著佟昌言,小聲問道:「父親……您沒事兒吧?」
佟大老爺看了她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正欲說話,忽然間,佟二老爺一拍大腿,喊道:
「完嘍!大哥呀!這是要了親命了!爹呀!這可怎麼辦呀!我……嗝……」
哭喊之中的佟二老爺,一口氣沒喘勻,竟然開始打嗝了。
結果,就成了邊打嗝邊哭喊:「嗝,哎喲,完……嗝……了,這可怎麼辦呀!嗝——」
「別哭了!」佟小鎖忽然怒喝了一聲。
嚇得佟二老爺打了個哆嗦,還真的停了哭喊,只不停打嗝。
佟小鎖覺得煩躁極了。
她著實不喜歡這個「父親」的很多行為,但是此刻,他是為了護著自己,護著女兒而受傷的。
「二叔要是覺得對不起我父親,方才就該攔著祖父,」佟小鎖氣道,「說起來二叔還是城門郎,難不成將來有賊人要闖城門,二叔打算坐在地上把賊哭退不成?」
一席話,說得佟二老爺縮得更小了。
佟昌言想攔住佟小鎖,佟小鎖卻往前跨了一步,攔在了佟大老爺身前,又對佟老太爺道:
「一家子說話,為什麼不和和氣氣,反而要動手?當今聖上如果知道祖父這等老當益壯,該再請了祖父去鎮邊守疆殺敵吧?」
「二叔怎麼還不站起來?您和二嬸娘怎麼一有事情就要坐在地上哭呢?讓弟弟妹妹如何學?」
「人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咱們家統共興起來沒到二十年,莫說百足,雙足還沒長齊了,就這個樣子,到時候被御史大夫參個家宅不寧,祖父不用做您的老太爺了,二叔父不用做城門郎了,我父親更不用做那勞什子安平公了。」
佟小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直說得佟老太爺和佟二老爺半晌接不上話,才終於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合該如父親所說,辭了官回家才好,省得將來哪天真被人為這些事情參倒,才是不好了。」
佟昌言默默地聽著女兒的話,看著女兒攔在自己身前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一個月前的時候,也是女兒如此攔在妻子身前的。
佟老太爺看著佟小鎖氣得發白的表情,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跳了腳,指著佟小鎖道:「好你個不孝女,還敢——」
「敢,就敢,」佟小鎖打斷了他,理直氣壯道,「皇帝身邊還有御史言官呢,要聽諍臣良言呢,祖父做得不對,我為何不能直言?祖父不高興,不如現在就去觀里問問曾祖如何?」
佟老太爺指著佟小鎖,抖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該死的結巴不結巴之後,怎麼這麼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