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果然,不出半日,景帝便召喚了諸大臣和在朝為官的王爺們,下旨徹查此事,為首者以謀逆罪當誅。景帝稟雷霆之勢而下,眾人都惶惶不安,生怕像當初的太子一案一般,受盡牽連。
榮珏待人都徹底散開了,才從聚仙居出來。從聚仙居到公主府的這一路,她覺得十分的漫長。
她走在路上,整理遺亂現場的人,認出來她,還紛紛下跪問安。榮珏卻不敢低頭去看他們,顧自走著。
是的,她默許了,這樣的事情,在她眼裡,誰都不及她此時想做的事,即便他們手無寸鐵,卑躬屈漆。他們一定覺得,這是意外,是馬惹的禍,誰又會知道,這些從來都只是人為。
「姐姐,你可回來,你知道嗎,今天」一進門,慕平便著急忙慌的拉著榮珏說他今日得知的所有事情,榮珏卻一反常態,面無表情,淡淡的說道,
「我知道。」
慕平也沒有多想,「你知道?那你一定不知道……」
「我知道,你要說的我都知道。」拂開了慕平的手,往裡屋去了。
素心安撫了慕平,便跟著榮珏進了屋,貼心的問道,「公主,你怎麼了?」
「素心,你知道嗎,當我踏上這條路,才知道生命有多脆弱,也有多不值得,可我只能往前走,踏著他們的血,踩著他們的屍體,這些話,我不敢同平兒說,他的姐姐,是個陰毒的女人,是個狠心的人,可我該怎麼辦,這些仇,這些恨,這許許多多的不公,我改變不了,只能由自己來主宰,素心,你告訴我,我還能怎麼做,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素心,你告訴我!」
「公主,素心不怪你,王爺也不會怪你,公主,這從來就不是你的錯,這世間本就是不公允的?!」
「不,是我自私,是我太自私。」
屋內的榮珏和素心並不知道,就隔著一道門,在屋子外面,慕平靜靜的聽著她們主僕的談話。天翻地覆,拳頭從緊握到放鬆,再到緊握,心情也起起伏伏。
榮珏從小就告訴慕平,切不可鋒芒太露,切不可涉入朝堂,切不可殺戮,切不可.……諸多的不可,不管慕平有多怨言,有多恨,他都照做了,因為那是姐姐,是他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不會傷害他的人。
所以最後他釋然了。他選擇了榮珏,太子的死的時候,他還不過是個未開蒙的幼童,他再欽佩凌雲,始終也只是傳聞,不曾深交。
他今時今日才知道,這份恨,這份怨,這份情,他不過是旁觀者,榮珏才是風波的見證者,試問,她又怎會輕易放下。
既如此,便讓你扶助的自己護你半世歡娛,也不算違拗了你的初心。
「公主,王爺還在,王爺心善耿直,切不可讓他起了疑心。」過了許久,素心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就說我身體不適,已經歇下了。」榮珏整理了情緒,依舊是往常的語氣。
慕平聽到此處,便快速離開,既然她不願告訴她,那他今日就沒有聽到,什麼也不知道。
他相信,她會親口告訴他所有的事,她也相信,到那時,他一定可以徹底的獨當一面,為她解憂除悶。那時的她,臉上定會掛滿最初的笑容,像此事盛開的花。
戰馬事件的調查進展的十分迅速,像是有人故意放出證據一樣,不出幾天,便破了案。罪魁禍首,便是東寧王舸毓。景帝下旨將他立即收押,王府一干人等暫時圈禁,聽后處置。
從宮裡出來的傳旨的人拿著聖旨前往東寧王府的時候,榮珏正在聚仙居的閣樓上,看著他們步履匆匆,就像當初前往太子府傳旨一般。
「太子璟欱,枉顧聖恩,意欲謀反,即刻打入死牢,不日處斬,太子府所有人等,一律就地處決。」榮珏至今都記得當日那個傳旨的公公的神情,記得太子府的血,記得哥哥的仇。那日的太陽,灼灼耀眼,就像此時此刻。
「公主?」素心從聚仙居的後門,悄悄的進來找榮珏,她是不敢讓人發現了的。
「何事?」榮決依舊看著底下的依舊熱鬧的人群,雲城還是一片繁華。
「皇上召你即刻進宮。」素心話語間帶著些許喘息。
榮珏並沒有回公主府換衣服,而是直接進了宮。
榮珏來到殿外,等候宣見。張總管出來告訴榮珏,景帝今日已將所有人遣散了開去,獨立一人前往昭陽殿了,除了榮珏誰也不見,吩咐榮珏到了直接前往入殿即可。
榮珏來到昭陽殿外,那是從前小時候榮珏和哥哥居住的寢殿。隔著老遠便看到殿外跪著的樂妃娘娘,瞧她的臉色妝容,想是跪了許久了。也是,她此時應該比誰都著急吧,那不光是她的兒子,也是她一生的指望,半生的富貴。
榮珏看著獨自站在殿內的景帝,你竟也有傷心的時刻嗎?榮珏一臉冷然與不屑走過樂妃的身邊,她知道殿外跪著的樂妃,心裡的著急害怕的滋味,就像當初榮珏跪在殿外苦苦哀求裡面的人放過她的哥哥一樣,心如死灰,一點一點的被涼透。
「父皇,哥哥是你兒子,是你親封的太子,他是被冤枉的,你為何不相信他!」
「休要多說,朕意已決。」
「父皇.……」
「榮珏,你膽敢忤逆於朕嗎?!朕能廢了他也能處置了你區區一個公主,知曉朕的心意才是你一世尊榮的保證。」
是啊,那是景帝親口告訴她的。榮珏才知道,原來,從來沒有父子父女之情,所有的寵愛都是假的,我們都只是附屬品,都只是他利益的附屬品。他開心,你便是太子公主,他不開心,你便什麼都不是了。
那一年,榮珏先後失去了母親,哥哥,和或許從沒有擁有過的父親。
那一年,榮珏或許就已經註定要失去自己了。
景帝一直沒有察覺榮珏的到來,很久才反應過來,看著站在遠處的榮珏,一身便裝,也少了許多的珠翠,倒是很懷念這樣的榮珏,像是少了許多的距離,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許多年了,今日倒是同從前一樣,隨意任性。」
「榮珏不敢。」榮珏低頭下跪問安。
「榮珏,你與父皇生分了不少,你來。」景帝向跪著的榮珏招了招手,見榮珏走進了,繼續說著,話語間有些感慨,「小時候,你總是喜歡鬧朕,別人都怕朕,就你不怕,成天往朕的懷裡鑽,誰拿你都沒辦法。」邊說邊回憶的樣子,笑出了聲。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父慈子孝,滿滿的幸福。
「小時候是榮珏不懂世事,總是惹得父皇生氣。」榮珏雖然也是笑著,但那份從內到外的疏離,真真切切,想來景帝在遲鈍,也能感覺的到,何況他一向敏感多疑。
景帝斂了笑容,換了一副表情,說起了正事,也就是東寧王。「榮珏,你可知道朕今日為何召你進宮?」
「想必定不是只是因為想榮珏了,想同榮珏說說話吧?應該是為了前幾日城北的出的亂子吧。」榮珏半開玩笑道,也讓景帝放下了戒心。
「你倒是說的輕巧!」雖然語氣嚴厲,像是責怪她出言不遜,但榮珏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景帝少些疑心。繼續說道,「那你可知朕為何獨獨叫了你來?」
榮珏淡淡的回道,「因為榮珏是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一個不會謀權篡位的皇兒。」
榮珏所言並不虛。
很多事情,他只願同榮珏商量,也只能同榮珏言語幾分,不僅是因為榮珏聰慧,而是因為榮珏是女子,在他眼裡,沒有任何威脅,總不會謀權篡位吧。
「可你有由你一手撫養的平陽王,聽說他很是聽你這個長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