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勸說
「什麼？」馬洛恩有些難以置信。他會參與刺殺伊萊恩三世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鐵山皇帝想把他派到北境送死。現在尼撒的格里高利又說希望他去參加北征，那他敢冒風險去刺殺皇帝的意義又何在？
「冷靜一些，冷靜一些。」奧古斯丁揮揮手。「聽我說完。」
馬洛恩閉上了嘴。
「這要從教國持續了多年的大辯論說起。」奧古斯丁嘆了一口氣，將一切娓娓道來。
神聖教廷聲稱神聖意志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神，這個唯一是絕對的，也就是說在洛安，不會同時出現兩個神聖意志。就好像不會存在兩個相同的人一樣。但這就跟「神聖意志的地上化身」先知阿摩司起了衝突。據上文所言，神聖意志是唯一的，是絕對的，是超越道與存在的。那麼，當阿摩司在地上傳播神聖意志的福音之時，他是不是神聖意志的化身。如果是，那麼源素界的聖光之源是什麼？如果不是，他又如何可以在西奈山召喚無盡聖光將所有的「不信教法師」化為灰燼呢？這個問題在教廷內部引起的巨大的分歧，認為阿摩司跟神聖意志實為一體的「化身派」與認為阿摩司是人類最接近神聖意志者的「晉陞派」爭論不休。漸漸的，理論之爭轉變為派閥之爭。隨著分歧的增大，這場大辯論甚至音響到了教國的穩定與團結。兩派之中，從教國獨立出去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息過。所幸兩派的領導人都知道分裂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一直壓制著內部的分裂派，但這卻並非什麼長久之計。
尼撒的格里高利跟奧古斯丁以及紅衣大主教巴西里德都是亞他那修學派，也就是「化身派」的支持者。化身派的創始人亞他那修出身於一個純粹的教士家庭。他的父親，母親乃至主父，主母都是教士。在濃厚的神學氣息環繞下，亞他那修也表現出對於神學的濃厚興趣，儘管並沒有施法的天賦，但是這並不影響亞他那修親近聖光。稍微長大一些之後亞他那修進入修道院學習。並在成年那天通過所有的測試正式成為一個專職研究關於神的知識的學者教士。
在他三十五歲那年。小鎮巴爾度城門下，一個涉嫌褻瀆聖典的不信教法師即將被處死。在即將身首異處之時。這個法師口中依舊滿是污言穢語，不停的咒罵著神聖意志以及先知阿摩司。最後，他對監刑的教士喊道：「如果神聖意志是絕對唯一的，那你們先知又算什麼？」
儘管這個法師並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他臨死時的問題卻讓整個教國陷入迷茫。這個被後人稱為「巴爾度之門」的事件拉開了先知是否為神的大辯論的序幕。而針對這個有可能動搖整個教國統治基礎的問題，學者教師們紛紛提出了自己的見解。而亞他那修的回答，稱為支持人數最多的見解之一。
亞他那修認為。先知阿摩司跟神聖意志實為一體。神聖的意志，神聖的力量以及神聖的先知是同時存在的。就好像一道美食，他有美好的味道，美好的外貌和美好的香味一樣。當我們吃他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是味道。當我們看他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是外貌。當我們聞他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則是他的氣味。神聖意志也是一樣，我們信仰的是神聖的意志，使用的是神聖的力量；而拯救我們的，則是神聖的先知。這三者看似分離卻實為一體。亞他那修的化身理論獲得了大量苦修士以及虔誠信徒的認同。在他們看來，神聖的先知跟神聖的意志都是只能膜拜的。而與此同時，另一派，也就是「晉陞派」也適時的出現了。
「晉陞論」的提出者阿里烏斯出身一個商人家庭。有著八個兄弟姐妹的他自小就被寄養在修道院里。與亞他那修不同，阿里烏斯認為先知阿摩司實際上是「最接近神聖意志的人」。他們認為，先知，聖光以及神聖意志是使者，工具以及主人的關係。他認為神聖意志將「最純粹的聖光」作為獎勵賜予他的使者阿摩司，讓他代為傳播自己的意志。而聖光則是神聖意志把源素帶到洛安的「工具」。所以聖光是絕對的，是不可阻擋的。
「那支持阿里烏斯大人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聽到這裡，馬洛恩問。
「貴族，大富商，以及一部分平民，以年輕教士為主。」奧古斯丁回答。「『晉陞論』將先知擺到人的位置。那麼先知可以做到的，人也可以做到。既然神聖意志能將『最純粹的聖光』賜予先知阿摩司。自然也能賜給其他人，同時，這也意味著神如果想要干涉洛安。就必須派一個使者。雖然阿里烏斯大人是令人尊敬的智者，但他的智慧卻讓一群別有用心的傢伙利用了。」
「也就是說，支持阿里烏斯大人的人大多都是具有野心的人？」馬洛恩問。
「這就是亞他那修大人最反對的一點。」奧古斯丁回答：「神成了玻璃罐子外面的觀察者。這很容易讓人缺乏『敬畏』。沒有了敬畏的人便沒有了對於自身罪孽的自我審問。這會帶來很嚴重的問題。」
「那這跟我去參加北征有什麼關係。」馬洛恩問。
「因為現在我們的形式非常不好。」奧古斯丁嚴肅的回答。「阿里烏斯大人的鐵杆支持者馬塞勒斯大人在阿羅卡那個只要給錢連靈魂都能買得到的地方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說是成功，只不過是用錢買通了一些人而已。但這讓阿里烏斯大人在辯論場上佔據了優勢。」
「這跟辯論有什麼關係？辯論難道不是比誰更有道理么？」
「是比誰嗓門更大。」奧古斯丁笑著反駁道，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剛畢業的孩子：「馬塞勒斯的成功讓阿里烏斯大人在辯論上有了成功的註腳。他盡可以宣稱正是因為『晉陞派』的理論，所以馬塞勒斯大人才會在阿羅卡那個地方獲得成功。只要馬塞勒斯大人不當場反駁，那這事就是真的。」
馬洛恩瞠目結舌。「既然阿羅卡那個地方有錢就好使，為什麼我們不去？」
「因為我們沒錢。」奧古斯丁回答：「用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問題是現在沒錢。這是個死結。亞他那修大人的支持者大多是自律的苦修士，即便是有多餘的財產，也會用來接濟窮人或者治病救人。沒有多餘的錢去那種充滿銅臭的地方收買人心。所以這個方法馬塞勒斯大人能用，我們用不了。這也是格里高利大人希望你參加北征的原因。」
「希望我用軍事上的勝利為亞他那修大人爭取辯論上的優勢？」馬洛恩問。
「沒錯。」奧古斯丁回答。
「但我只是個法師。」馬洛恩有些懷疑。
「但你是少有的以奴隸出身成為高級法師的人。」奧古斯丁冷靜的說：「這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到的事情。我和亞他那修大人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你，大人也承認過易地而處，他無法取得你今天的成就。你不是一般人，馬洛恩。法師也許一萬人出一個，但你是一萬個法師也不會出現一個的奇才。」
奧古斯丁的誇獎讓馬洛恩有些不知所措。一直被鄙視，只能低著頭默默前行的他第一次被人如此的讚譽。這種讚揚它無法分辨是真心的還是虛偽的，但是一種驕傲和知音之感卻在他的心底油然升起。
「能讓我考慮一下么？」馬洛恩沉默了片刻。問道。
「當然。」奧古斯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