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荒土與廢城
哈扎爾笑了笑，並沒有掩飾什麼，誠懇的說道：「受人之託，來這裡查一點東西。」
老人一聲冷笑，似乎對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掰掉手中塊莖上一根腐爛的根須，說道：「難怪。」
哈扎爾找塊石頭坐下，看著老人。沒有說話。
「這裡原本叫赤沙鎮。不過再過十年，估計就要改名叫墓地了。」老人說。
「為什麼？」
「為什麼？」老人反問：「因為這裡除了干不動活的老廢物之外就只剩幹不了活的小廢物了。十年之後小廢物能走能跑了，肯定會離開這裡，留著我們這些老廢物在這等死。」
「這個小鎮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哈扎爾問道，這邊向阿希拉伸出手，阿希拉不知從哪裡掏出兩個袋子。哈扎爾將這兩個嘩啦作響的袋子遞給老人。老人打開一看，裡面全是一枚枚的銅板。
「是個懂事的。應該沒少在外闖蕩。」老人滿意的說道。
這兩袋子同伴總共價值不過幾枚銀幣。但在這種荒山野嶺，一枚銀幣都是不可小覷的財產。給沒有自保能力的老人金幣或者銀幣，只會讓他們死在兵痞或者強盜的手裡。
老人收起袋子。沉默片刻用來整理思路，開始講起赤沙鎮衰落的緣由。
十多年前，這裡還是非常繁華的小鎮。赤沙山的山谷深處出產著品相上等的鐵礦石，這種礦石只要稍加提煉和鍛打就能煉出質量非常優良的鋼鐵。因此，那個時候的赤沙鎮鎮民過著富足而平凡的生活。
事情的轉機是在十九年前。山谷內最大的礦洞的老闆老亨利突然將手下的礦山賣給了一個叫薩波的傢伙，而且價格低的讓人咂舌。對此，老亨利緘口不言，沒過多久就帶著家人離開了赤沙鎮。
對於老亨利的離開，大家還是非常懷念的。作為老闆，他沒有其他礦主那種驕橫跋扈的脾氣，對於苦哈哈的礦工們也非常和善，經常帶著自己的老婆給礦工們送飯。偶爾還會做點修橋鋪路之類的善事。老亨利的長子對於礦山的感情非常的深，於是在老亨利一家全部離開赤沙鎮他選擇留下。新來的老闆薩波也收留了他，認命他為礦山的總監。
有句話說的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鐵礦山也算是鐵打的，老闆自然就是流水的。鎮民們雖然懷念，但是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好在新來的老闆薩波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人。從某些方面來看，他比老亨利還好。首先就是他一點都不關心礦山的利潤。賠錢了不生氣，並且很快就會從不知什麼地方弄到一筆錢將坑填上；賺多了也不興奮，多出來的錢除了支付工人的工資之外就是給赤沙鎮的老人孩子改善改善伙食什麼的。總之，算是一個慷慨的傢伙。
那個時候赤沙鎮的居民們都說赤沙鎮是個福地，總能吸引來好人。不過這個薩波卻不置可否。
薩波接手礦井三個月後，有一天，他突然用鎮中央的大鐘將鎮民召集到一起。以一個月一枚金幣的天價雇傭鎮民。但要求是接受雇傭之後，一年之內，不能離開礦井。不過每個月家人可以探視一次。任務完成或者一年之後，受雇的鎮民就可以自由離開。同時他還會額外付給大家三枚金幣的報酬。
對於清貧的鎮民們來說，一枚金幣是無人可以忽視的巨款。赤沙鎮的絕大多數村民這一輩子可能都不知道一枚金棘花是什麼樣子。更何況是明晃晃的十五枚。
那天的招聘進行的很快。在金錢的力量之下，赤沙鎮超過九成的壯年勞動力都參與了進來。最後，有77人被選中。而薩波則直接支付他們沒人三枚金幣的定金。這種堪稱財大氣粗的做法讓所有的村民們紅了眼。但既然招聘已經結束，也就沒有什麼辦法。
這件事情給赤沙鎮帶來的震動久久不能平息。至於這77個人在礦井之下做了什麼，也沒人知道。所有這些人的家屬每個月探視歸來后，都欣喜的捧著一枚金幣。
半年後，薩波有開始了第二次招聘。待遇相同，而且不必一定要呆在礦井內。他們需要的，只是在礦井內指定的房間內住一晚之後，每天向他手下的學者報告自己的身體狀況。
被半年前的事情急紅了眼的村民們瞬間沸騰了。這在他們眼中，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事。幾乎沒人會去猜測薩波這麼做背後的動機。這種看似佔便宜的事情，背後需要支付的代價，也許是你一輩子都償還不了的。
老亨利長子小亨利的全部手下都參加了這件事。因為這筆自己在礦井下拼死拼活要掙的多的多。小亨利有心組織但卻無能為力，自小錦衣玉食的他很難理解一枚金幣在那些平民眼中的分量。
就這樣，礦也不採了，地也不種了，點也不開了，飯也不做了。所有人要做的，就是躺在家裡，每隔一個月都到，井下一個特殊的房間里住上一晚，吃由薩波的人提供的食物和水，接著在洞口處領錢。
薩波從來不拖欠工錢，甚至越多的人來他越開心。有些疑心比較重的人已經開始感到不對勁，但更多的人被金錢蒙蔽了雙眼。他們甚至鼓動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親戚，朋友參與到這件事情上來。
就這樣，在第一批人離開礦井回到地面上之後，災難發生了。
從地下離開的時候，那77個人看起來身強體壯，非常的健康。除了由於長時間看不到太陽使得他們的皮膚有些蒼白之外，看不出來任何異樣。但就在他們出來的一個月後，他們的身上開始冒出黑色的膿包。膿包散發著惡臭，即便是隔了幾條街都能聞得到。這些人渾身麻癢難忍，有些人扣破了身上的膿包。人們甚至能從破口處看到搏動的血管和內臟。
這些人找到薩波，希望讓他再一次雇傭他們，但薩波無情的拒絕了。這些可憐的人在掙扎了四十天後死去了。死的時候他們全身潰爛，內臟變成黑色的碎塊從口鼻處噴出。他們的家人不敢觸碰他們的屍體，只能把他們連同房子一塊燒掉。
赤沙鎮的人們這才發現薩波並不是給他們帶來財富的天使，而是用金幣購買他們生命的魔鬼。但此時已經為時已晚，人們驚恐的發現。他們的身上，也開始冒出黑色的腫塊。人們憤怒的衝進薩波的住所，卻發現薩波早已變成了床上的一癱膿水。
絕望的鎮民們開始向鎮口逃離，卻發現赤沙鎮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已經被軍隊封死。可憐的村民們被射死在路上，然後被法師的火球燒成灰燼。
小亨利由於沒有參加薩波的計劃，因此並沒有生病。他帶領著手下生病的礦工們準備翻越赤沙山，逃出這個人間地獄。
「那後來呢？」哈扎爾問。
老人搖搖頭，說：「不知道，聽說軍隊派法師和士兵前去抓捕他們。之後的消息就沒人知道了。往外逃的被射死在路上，不敢逃的藏在家中等死。最後在床上化為一癱濃水。現在活著的，大多都是當年一時懶惰沒去占那個便宜的。不是太老，就是太小。到現在外面的軍隊也不允許鎮民離開，只有行商每隔幾個月會過來一趟，兜售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那，那個礦洞，在哪裡？」哈扎爾問。
「看到山下的那顆樹了么？」老頭朝山下指：「越過那棵樹，往右手邊看。一堆廢棄的木屋中間。」
哈扎爾站起身，輕聲說道：「謝謝您，大爺。」
老頭笑了笑，說：「你不用謝我，這十多年來，像你這樣過去找死的人有很多。只希望你在喪命之前少詛咒我兩句就好了。」
「不會的。」哈扎爾笑道。朝老人鞠了一躬，領著阿希拉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