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時候,其實天已經有點亮光了。
干戈和沈小題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一直盯著那個隆起的沙包,它移動了幾米之後,竟然停了下來,又開始慢慢朝干戈和沈小題的腳下移動過來,發出「沙沙」的聲音。
干戈快步走到車后,拿出了一支工兵鏟,緊緊抓在了手中。地下的那個東西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迅速朝遠處移動走了。
干戈突然揚起工兵鏟,朝那個詭怪的沙包投擲過去——他畢竟有飛刀功底,工兵鏟旋轉著飛過去,正正地砸中了那個沙包!干戈和沈小題似乎聽到了一聲沉悶的慘叫,接著沙子快速塌了下去,地面恢復了平整,它鑽到了更深處逃走了!
干戈衝到它消失的地方,死死盯著地上看。
那個地方是一堆鬆散的沙子,中間凹下去。
干戈抓起工兵鏟,瘋狂地朝地上砸去。他重病纏身,有點趔趄,一邊砸一邊氣喘吁吁地吼叫著:「地下工作者,你他媽出來!出來!」
沈小題走過來,拉了拉他的袖子。她知道,此時干戈已經有些失控了,她小聲說:「我感覺它不是敵人。」
干戈停下來,怒氣沖沖地看著她:「為什麼?」
沈小題說:「剛才它好像在試著接近我們……」
干戈說:「你是說,這些變異老鼠是我們的朋友?」
沈小題就不說話了。
干戈大口喘著氣,扶著坑壁坐下來,守株待兔:「等,它肯定還會出現,看我整死它。」
沈小題站在干戈身邊,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過了很長時間,地下再次隆起了一個沙包,慢慢移動起來!
干戈猛地站起來,掄起工兵鏟,朝那個沙包狠狠砸下去……一下,兩下,三下,沙土中滲出了血跡,受傷的活物瘋狂地逃竄,迅速鑽到坑壁之下不見了。
干戈暴怒了,他揮舞著工兵鏟,拚命朝那處坑壁挖去,但是工兵鏟再次撞上了岩石。
干戈泄了氣,他把工兵鏟扔了,踉踉蹌蹌地靠在坑壁上,卷上一根紙煙,點著,惡狠狠地吸了一口,嗆得咳嗽起來。
沈小題走過來,奪下他的煙,扔在地上捻滅了:「你冷靜冷靜。」
干戈斜了他一眼,大步走到吉普車前,拿出一瓶水,擰開蓋兒,舉到頭上,「嘩嘩」地澆到了腦袋上:「好啊,我冷靜冷靜!」
沈小題看著他,傻住了。
干戈澆完一瓶水,又衝過去拿起了第二瓶——進入羅布泊之後,各種異常,各種危機,隊友不斷死去,加上小題的永訣——干戈終於崩潰了。
沈小題衝過來,死死抱住了干戈,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干戈!你不要命了!」
她說的不要命有兩個含義,一是干戈發著高燒洗「冷水澡」,二是干戈對水的浪費。不管是病情加重還是淡水用盡,都會導致一個結果——沒命。
干戈被沈小題推得坐在了沙地上,呆若落湯雞。
沈小題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眼圈漸漸紅了。
兩個人就這麼待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大亮了,干戈似乎恢復了正常,眼神變得理智起來,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土。
進入羅布泊半個多月了,羅布泊的天一直是圓形的,現在卻被坑道切成了方形。他想起了小學時代,父親干弘常年出差,放暑假的時候,媽媽上班之前會把他反鎖在家裡,他只能趴在窗前看樓下的小夥伴們玩耍,在他記憶中,暑假的天就是方形的。
他突然問沈小題:「怎麼少了一支工兵鏟?」
沈小題說:「在坑道里,半夜的時候我出去挖了一會兒。」
干戈沉默了幾秒,說:「單獨行動,這是最後一次。」
沈小題說:「我想出去。」
他說:「上帝給了我們一雙手,那是用來做祈禱的,你卻跑去挖土。」
沈小題以為他在開玩笑,並沒有接話。
他看了看沈小題,接著說:「我們祈禱吧。」
沈小題的心一冷。她從未見過干戈如此脆弱,一直以來,干戈都是她依靠的一面牆,十分堅實。假如沒有干戈,她甚至都逃不出延伸城。現在,她覺得這面牆塌了,磚石還在,但是她找不到重建的水泥。她只能轉移話題。
她說:「你覺得那是什麼?」
干戈反問:「什麼是什麼?」
沈小題說:「地下的那個東西啊。」
干戈說:「當然是那種老鼠。」
沈小題看著地面說:「我不這麼看。那種老鼠在之所以能在地下鑽,那是因為有洞。而我們遇到的這個東西,它好像不需要洞……」
干戈看了看她:「那你說它是什麼?」
沈小題沒有回答他,只是說:「我覺得你犯了個錯誤。」
干戈說:「我?」
沈小題繼續說:「如果,地下那個東西不是敵人,現在肯定也變成敵人了。」
他們回到了車上,決定繼續找出路。
沈小題說:「我們開車去轉轉?」
干戈看了看他:「為什麼?」
沈小題朝車窗外的地面指了指,然後說:「車上安全。」
干戈說:「不要浪費油了。」
沈小題說:「你還在發燒,你走不出多遠。」
干戈跳下車去,說:「我比你了解我的身體。」
兩個人找到了另一支工兵鏟,果然,這裡的沙土並不那麼堅硬,干戈打算挖出一個斜坡,把車開出去,他嘗試了幾下,放棄了這個想法——按照這個速度,兩個人需要幹上一個月。
他們沿著坑道繼續朝前走,轉了很多彎彎繞,每個盡頭都與地面呈90度直角,全是死路。
干戈病怏怏的,走路都開始搖晃了。
沈小題帶著水,不停讓他喝幾口,很快,一瓶水就光了。
這時候快到中午了,太陽位於他們正上方,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在溝壑內居然找不到一絲陰影。跟地下那個活物不一樣,干戈和沈小題無處遁形,他們走到哪兒太陽跟到哪兒。干戈發現,無遮無擋的時候,太陽就變成了懸挂高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的光就可以殺人。
干戈有點撐不住了。他感覺四面八方到處都是大功率空調,對著他瘋狂地噴射著熱氣,他卻找不到開關在哪兒。他停下來,彎下腰,雙手拄著膝蓋,大口喘氣。
沈小題也被曬得夠嗆,臉蛋都紅了。她看著愈發虛弱的干戈,情緒變得非常焦躁。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打算找到一處陰涼,把干戈安置好,自己回去開車來接干戈。
她獨自朝前走了一段路,果然在坑壁上看到了一個很大的裂縫,她用腳踹了踹,很堅硬,不至於把干戈活埋,這才跑過來,把干戈拽過去,塞進了那個裂縫中。這裡終於躲開了炙人的陽光。
她說:「你等我,我馬上開車來接你。」
干戈側身靠在裂縫上,閉上了眼睛。
沈小題很擔憂,她擠進裂縫,去摸干戈的額頭。裂縫太窄了,沈小題的正臉貼著干戈的側臉,她聽不見自己呼吸,只能聽見干戈呼吸,很粗,帶著重重的雜音。
他的額頭都燙手了,就像干燒的鍋底。
干戈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通紅通紅,轉頭看了看沈小題。沈小題這才意識到,她凸出的胸部正緊緊抵著干戈的胳臂。
她趕緊縮回手來,朝後退了退。
最尷尬的事兒,莫過於心照不宣的沉默。
沈小題乾咳了一下,說:「你燒得太厲害了,心都快跳出來了。」
干戈竟然露出了一絲壞笑:「就算是個死人,你貼這麼近,他的心也會……」
他還沒有說完,「轟」的一聲就癱在了沈小題身上。沈小題嚇了一跳,吃力地扶住他,發現他雙眼緊閉,嘴唇白得嚇人——他昏過去了!
沈小題慌了,她喊起來:「干戈!干戈!」
干戈一直壓在她的身上。
她定了定心神,然後放下干戈,迅速退出裂縫,撒開腿朝吉普車沖了過去。這是她人生中最長的一段路。她的頭髮已經散亂了,根本顧不上整理它,左衝右突,終於看見了那輛吉普車……
她上了車,手忙腳亂地打著火,直接把油門踩到了底,她甚至都忘了換擋,發動機直衝8000轉,咆哮著朝前衝去。
她找到了干戈,發現他竟然自己蘇醒了。他半睜著眼睛,嘀咕了一句:「我以為組織把我拋棄了……」
沈小題沒空搭理他,她試圖扶起干戈,干戈全身軟塌塌,沒有一絲力氣。她轉過身,讓干戈趴在她的背上,然後踉踉蹌蹌地走向了吉普車……
干戈終於躺在了後座上。
沈小題拿出一瓶水,澆到毛巾上,再次給干戈物理降溫。干戈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沈小題獃獃地看著干戈。
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後備箱的飲用水也所剩無幾了,而四面八方都是冷酷的坑壁……她陷入了絕望。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此時,儀錶盤的時間變成了3:14。沈小題並沒有注意到,這時候,時間對於她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她抬起頭,無助地看著四周,似乎想從坑壁上找到答案。
突然她瞪大了眼睛——坑壁的盡頭居然出現了一個斜坡!
沈小題都不敢相信自己了,她使勁搓了兩把臉,眯起眼睛再次確認了一下,陽光照在牆上和照在坡上的陰影是不同的,這令沈小題堅信,前面確實出現了一個斜坡!
她立即爬到了駕駛座上,掛擋,起步,朝那個斜坡衝過去。
干戈感受到了移動,他掙扎著坐起來,問:「你去哪兒?」
沈小題沒有回答他。
這時候,吉普車已經逼近了那個斜坡。
干戈朝前看去,一下瞪大了雙眼——此刻除了罵人,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我操!你他媽要撞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