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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水淺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這天深夜,二東子又回到了我市。如果幾個月後,老天能再給二東子一次選擇機會的話,那麼二東子絕對不會選擇回來,絕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絕不會選擇在已經決定洗手了以後再回來。


  此時,東霸天已經燒完了五七,至少已經死了35天。整個城市的混子,全知道東霸天已經死了。那些一向被東霸天欺壓得不敢出動靜的混子——比如張大嘎子、陳衛東、騰越、大虎等人紛紛抬頭。個個都覺得如今東霸天死了,那麼這個城市,到了自己該坐這第一把交椅的時候了。


  以前混子間的爭鬥多數都是由東霸天領著一群兄弟東征西討,雖然人人自危但是如果不在東霸天頭上動土就沒什麼事兒。但是如今不一樣,各個都覺得自己很牛逼,誰都不服誰。在那個基本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的年代,打架鬥毆成了這些混子最大的娛樂。我市的治安也在持續惡化,堪稱是建國以來治安最差的年份。


  這有點兒像當今的國際形勢。由於二狗一向反美帝,常被人冠以「憤青」、「五毛」等稱謂。但儘管二狗如此反美帝,仍然希望美國不要完蛋,最起碼不要馬上完蛋,前兩年看到美國的次貸危機,二狗都替他們著急。因為,這世界就目前來說,需要美國這麼一個流氓假仗義的國家,不但滿口仁義道德,而且也能多少維護維護世界和平。這世界就需要這麼一個大流氓壓制所有的小流氓。一旦這個大流氓倒台了,那麼眾多小弟就都想上位了,上位,不但需要實力,而且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一旦上位不成,那恐怕又是百年不得翻身。美國要是真完蛋了這世界誰當老大?俄羅斯?日本?歐盟?中國?誰都沒當老大的實力,但是誰都想成為老大,這世界肯定亂套,保不齊就要發生戰爭。戰爭,是要死人的。


  所以說:這世界需要美帝這樣的流氓假仗義的國家,混子們也需要東霸天這樣一手遮天的大混子。


  這不?張大嘎子和騰越兩幫就幹起來了,而且,在轉盤街會戰時又搞出了人命,一下抓起來了七八個。按理說抓起來了七八個總該消停了吧?可還真就不消停,繼續干,繼續掐!

  李老棍子也跟著那個殘棋攤混進了市區,生意雖然小點兒,但是畢竟有了個落腳之處。而且李老棍子手下這些扒手的手藝潮了點兒,每天的收入,只能混個吃喝的錢。所以李老棍子在這些人中還是相對低調。不張揚,不惹事。上次房二揍了馮朦朧之後,李老棍子就把他怒罵了一頓。


  李老棍子低調,可有人不低調。誰啊?張浩然!

  張浩然不是因為得知了東霸天死的消息回來的,他是聽說了劉海柱跑路了的消息回來的。他其實希望東霸天活著,東霸天這人雖然可能是精神病,但是是個能說得通道理的人,只要自己拿著中華煙給他按時上供,東霸天就不能怎麼樣。可劉海柱這渾人不一樣,他是一心想置自己於死地的瘋子。


  自從知道這瘋子也跑路了之後,張浩然才下定決心回來。而且,張浩然是帶著任務回來的。


  長春的君子蘭應該是共和國歷史上的第一次商品的炒作。雖然今天炒股票、炒房子、炒期貨、炒權證、炒大蒜都已經成為了正常現象,但是那個年代,人們普遍還沒有接受過現代商業社會的洗禮,不知道炒作究竟為何物,他們都堅定地相信這世界上一定有隻漲不跌的東西,君子蘭就是其中之一。


  連商業奇才張浩然也是這麼認為。他再奇才,畢竟不過是個土流氓,畢竟不知道幾百年前荷蘭的鬱金香已經經歷過這樣一次炒作。


  見識過長春君子蘭價格飆升得瘋狂的張浩然在長春倒買倒賣君子蘭,雖然賺了點兒錢,但是顯然沒賺足,在長春待了近半年,連一盆像樣的花都沒賺出來。因為本錢實在是少得可憐,就靠著在家這幫兄弟五塊十塊地賺,那是太難了。想玩兒得更大,只能再想辦法。


  想辦法能有啥辦法?


  拿手裡這點兒為數不多的錢買種子,弄個大棚養殖然後再賣?不對,這是中國傳統式的農民思維模式,不是張浩然的思維模式。


  拚命炒作手中那幾盆不值錢的君子蘭,炒作升值以後再去賣?不對,這是現代西方商業精英的思維模式。也不是張浩然的思維模式。


  張浩然的思維模式是啥?張浩然是「混子+商業奇才」的思維模式。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光明正大賺錢的本事張浩然應該也有,但是張浩然從來都不這麼去干!他必須得先干點兒違法亂紀的事兒,然後再配上他那獨特的商業思維去賺錢。為什麼呢?因為他知道自己做生意的優勢資源所在。他最大的優勢資源就是比別人多一群混子朋友,這些混子朋友就沒不敢幹的事兒。


  所以,這次他的商業計劃更大膽,更違法亂紀。他是怎麼想的?他想回來把全市最好的小偷都搞到長春去!然後在長春偷花,偷完花再賣。賣完再偷,偷完再賣……為什麼這樣想呢?因為偷花的罪名,肯定要比偷電視機、自行車小多了。低成本、低風險、高回報。這樣的生意,哪兒找去?


  張浩然一回來就開始物色小偷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大民二民。這哥兒倆年紀不大,活兒好還機靈。


  「大民啊,給你們介紹個好活兒。有興趣嗎?」


  「浩然哥介紹的活兒,肯定差不了啊。我們哥倆兒願意效勞。」


  「是這樣,跟我去長春,偷花怎麼樣?」


  「偷什麼花啊?在哪兒偷?」


  「君子蘭。有可能去別人家偷,也可能去市場里偷。」


  「浩然哥,這個我們可能不行。」


  「為什麼啊?」


  「你知道,我們都是摳皮子的。除了夾錢包,我們也不太會別的,你說的那種,和我們不是一回事兒。」


  的確,小偷這個行業也要講細分的。通常專門偷錢包的人都不擅長入室盜竊,擅長入室盜竊的多數都不擅長夾錢包。雖然是一個行業,但完全是兩個領域。讓大民二民跨領域作案,真是難為他倆了。


  「那你們知道誰干這個在行嗎?」


  「二東子。」


  「他不也是摳皮子的嗎?」


  「他全活兒,溜門撬鎖的本事更強。」


  「這個……」


  「怎麼了?浩然哥。」


  「我和他有點兒小過節。」


  「小過節算什麼啊?二東子是性情中人,喝頓酒,就沒事兒了。」


  張浩然沉思了一下:「嗯,那你們找二東子,說我請他吃飯。」


  「沒問題!」大民拍著胸脯答應了。


  大民二民變成獵頭了。


  二東子回來之後沒幾天,大民二民就來他家了。


  「二東子,最近咋樣……」


  「不咋樣。」二東子還依然很消沉。


  「要麼給你介紹個好活兒?」


  「啥活兒?」


  「張浩然認識吧?他現在想帶幾個兄弟去長春,一起干大事兒。」


  「張浩然?!」二東子一聽這個名字就上火。


  「對啊,就是他啊,哎呀,你是不是覺得跟他有些過節,不合適啊?浩然大哥那人沒說的,有頭腦。咱們跟他混,錯不了。是他讓我來請你的,能有啥事兒。」


  二東子沉吟了一下:「有幾件事兒我必須跟你們哥倆兒說。第一,我和張浩然的確有點兒小過節,雖然不大,但是他跟我最好的哥們兒劉海柱有仇。所以,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第二,我雖然是干這行的,但是從我師傅到我現在,從來沒跟誰混過,都是自己玩自己的。還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洗手了。」


  「啥?你洗手了?」


  「真洗手了。」


  大民二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行吧,你們回去就這麼跟張浩然說。」


  大民二民這倆失敗的獵頭回去找了張浩然,把二東子說的話跟張浩然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張浩然說了句庸俗的台詞:「敬酒不吃吃罰酒!二東子,你等著!」


  二東子並不知道張浩然如今究竟有多想「得到」他,也不知道張浩然已經剛剛發動了他那流氓弟子三十,準備把他給抓去硬談。可張浩然一大早去二東子家,卻發現二東子已經走了。


  原來,二東子一大早就出門了,他買了點兒東西,去了那荒山上跟師傅報了個平安。二東子跟師傅什麼都說了,就沒說那包軍用糧票的事兒。


  到了中午,二東子才回到市裡。他回到市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郝土匪。東北的夏天真是夠遭罪的,一大清早的氣溫經常就是二十來度,到了中午卻變成三十多度。早上二東子出去的時候天氣還涼,他就穿了一件藍色毛絨的運動服,回來時卻只能把這運動服搭在了肩上。熱啊!二東子滿頭大汗。這麼熱的天,讓已經走了很遠的路的二東子沒了心情再賊眉鼠眼,心裡只想著快到郝土匪家,快進去咕咚咕咚灌上幾口冰涼甘甜的水。他根本就沒注意,原來自己已經被張浩然的一個小兄弟盯上了梢。


  張浩然的一個小兄弟,親眼見到二東子進了土匪大院,又親眼見到了二東子進了郝土匪家。


  二東子進了郝土匪家,灌了兩水瓢涼水以後,才跟郝土匪說上了話。


  郝土匪依然沒好話:「二東子你走路張著嘴幹嗎?你從一進門就張著嘴。你是我們家這大黃狗的哥哥嗎?你看,你要是把舌頭伸出來,跟它一樣。」


  二東子說不過郝土匪,只能玩兒狠的:「你再沒完沒了,我非把你這大黃狗殺了吃肉。你家這狗是柱子的,柱子欠我錢,我就拿這狗抵債了。」


  「人家柱子啥時候欠你錢啊?人家修自行車已經把你錢都還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反正他就是欠我錢,不信以後你問他。」


  「現在柱子在哪兒呢?」


  「我把他送到煤礦了,在那兒安全,有人能罩得住。再說,柱子犯的事兒又不大。」


  「啊?!柱子去當煤黑子了?!那要是煤礦一塌方,柱子可就再也出不來了。哎呀,柱子這一輩子,什麼埋汰就幹什麼。開始修自行車,一身黑機油。現在又當煤黑子,一身灰。」


  「什麼煤黑子啊?人家還是修自行車。」


  「有空我也去看看他。」


  「看吧,不過這次在去的路上,我和柱子遇上了點兒事。」


  「什麼事?」


  「……嗯,老郝,我想洗手了。」二東子腦中又出現了那姑嫂二人的絕望的臉。


  「洗手,哪兒有那麼容易?你上了賊船說下來就下來?」


  「下不來,也得下。」二東子說。


  郝土匪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下賊船,就不能留在咱們這兒。在咱們這兒,你永遠就在賊船上。」


  二東子說:「我想了,過幾天就走,找我哥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郝土匪難得鄭重一次,用力地拍了拍二東子的肩膀。


  在郝土匪和二東子聊天這會兒,張浩然已經得知了二東子進了土匪大院。


  張浩然問張老六:「小六子啊,二東子在土匪大院認識誰啊?認識盧松嗎?」


  「即使是認識,肯定也不怎麼熟。上次在號子裡面,他倆還打賭了呢,盧松還輸了。」


  「嗯,那就好。」


  「浩然大哥,即使他認識盧松又怎麼樣,咱們還怕他?」


  「當然不怕!」其實張浩然也有點兒心虛。儘管他的實力已經很強了,可還是不願意隨便得罪盧松。盧松是能跟東霸天基本打個平手的人,他張浩然是圖財的,能有事兒沒事兒就跟盧松這樣的亡命徒拼一把嗎?


  「乾脆,咱們就帶人直接把二東子從土匪大院抓出來算了。現在東霸天也死了,咱們在土匪大院滅滅盧松的威風,然後咱就是絕對的老大了。以後不管幹什麼,都方便。」


  「小六子啊!我又得說你了,咱們肯定是不怕那盧松,但是咱不能有事兒沒事兒就去惹人家對嗎?咱們要干大生意,不是跟那群人較勁。賺錢才是第一要務,你問問他盧松一年能抽幾包中華煙?他們吃啥咱們吃啥?你不能把咱們降低到他那個水平。」


  張老六諂媚地伸出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帶幾個兄弟過去!見到二東子,就給我抓回來。」


  「大哥你不去啊?」


  「什麼事兒都靠我干,你們幹什麼?!」


  跟張浩然混了這段時間,張老六早就明白了,只要是需要有人扛雷的活,那麼肯定是他扛。雖然他也不想扛雷,但是沒辦法,跟著張浩然的確是日子過得不錯,成天好吃好喝的,換了個別人跟,可能啥都沒有。


  而且,張老六肯定不怕二東子。二東子雖然在扒手界是一哥,但是在打架鬥毆這個領域,卻是一直沒什麼名氣。


  張老六帶著一群兄弟站在了土匪大院的馬路牙子邊上,開始耐心地等待二東子從土匪大院出來。張老六還是忌憚盧松,要是這土匪大院沒盧松,張老六肯定直接就進去抓人了。


  張老六這通苦等,從下午兩點多一直等到了傍黑天,跟警察蹲坑似的。人在等待中經常會出現煩躁情緒。本來開始時張老六還打算跟二東子好說好商量,商量不通再來硬的,可後來越等越煩,等張老六看到二東子和郝土匪從土匪大院里出來時,張老六恨不得直接把他倆綁到張浩然家去。


  郝土匪和二東子倆人騎了一輛自行車,自行車騎得搖搖晃晃地從土匪大院出來了,可能他倆是要出去買酒喝。張老六按捺不住,迎了上去。由於已經是黃昏了,張老六還真沒注意到坐在二東子自行車後面的是郝土匪。


  「二東子,哎,二東子,停下停下。」


  「張老六啊?找我啥事兒?」


  二東子跟張老六在號子里小打過一架,不算是什麼大事。但是二東子卻十分鄙夷張老六一貫的狗腿子作風。


  「找你能有啥事兒啊?昨天大民二民不是去你家跟你說了么,浩然大哥找你,有事兒找你。」


  「我不是已經說了不去了嗎?我跟張浩然又不是很熟,跟你也不是很熟,再說,請吃飯就請吃飯唄,犯得上找這麼大一幫人來請我嗎?」


  還沒等張老六不客氣呢,二東子就先不客氣了。二東子雖然是我市的第一神偷,但是的確還是不夠成熟。如果二東子真正成熟就不會在決定洗手了的前提下還去得罪張浩然等人,他完全可以不得罪的,畢竟張浩然還有求於他。什麼叫成熟?成熟就是看見自己討厭的人在跟自己說些不靠譜的話時,雖然心裡想說的話是「操你大爺」但是嘴上卻優雅地說出「je t』aime」(法語,意為「我愛你」)。什麼叫不太成熟?不太成熟就是心裡想說的話是「操你大爺」,嘴上說出的也是「操你大爺」。什麼叫完全不成熟?完全不成熟就是心裡想說的話是「操你大爺」,然後四處張望找他大爺,看他大爺在不在現場!


  二東子看到狗腿子張老六就氣不打一處來,雖然自己武力不怎麼強,但是還是在找張老六的大爺。


  本來就等得鬱悶的張老六果然火上來了:「一群人請你怎麼了?一群人請你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行嗎?」


  「操!別扯淡了,有堵在人家門口給臉的嗎?」


  「告訴你吧!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要是不去呢?!」二東子火上來了。


  「不去?」


  這時,郝土匪從車子上下來了,跟二東子說:「怕他啥?!去!跟他走!咱們就再去會會張浩然去!」郝土匪是真不怕張浩然,上次都掄著鎬把追得張浩然滿街跑了,還能怕他?再說,站在郝土匪背後的,是土匪大院那幾十號血氣方剛的土匪。郝土匪還能怕他張浩然?!


  就這樣,二東子跟郝土匪倆人就跟著張老六走了。臨走時,郝土匪正好碰見他們大院里一個剛放學的小土匪,郝土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句:「跟咱盧老大說一句,要是晚上十點我還沒回來,那就是讓張浩然給害了,到時候讓盧老大洗了張浩然他們家!」


  小土匪說:「好嘞!」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走了。


  看到了沒?這就是土匪大院的氣質!十幾歲的小孩聽說要滅了誰、平了誰家都毫不在意。從這樣地方出去的人,會有孬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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