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天外來客
地府的日子總似乎過的比凡間要慢些，幽暗的天空下，最不被在意的似乎就是時光。
這裏的人活的倒是比何處都更平和些，隻除了，劉子楚…
是了，那小妖如今還被困在丹魂引中。孟孟瞧著他落寞陰沉的樣子總覺得有些熟悉，這不是，失憶前的冥越麽。
這兩人啊~一個隻會對著一塊犄角溫柔，一個隻心心念念著千年前的人名，若是等冥越好起來，還真該把這兩人放在一起，好好比較比較究竟是犄角的威力大些，還是一個名字的殺傷力強些。
“大人？”
孟孟定神看向他，輕輕點頭，“怎麽。”
“大人，阿檸…”
他話未說完，語意未盡，她卻已然不想再聽，“劉子楚。”
“是。”喑啞的聲音摻雜著些許訝異。
“你身上的禁咒之力來之不易。”孟孟微微仰臉，“你若是就這麽放棄了，不會後悔？”
劉子楚啞然失笑，入了地府這麽久，似乎第一次有什麽事情讓他想笑，那零星的笑意卻無論如何透不過他眸色深處的陰霾，“我不是在救她，我是在贖罪。阿檸是我親手殺了的，自然也該我將她救回來。”
“隻為贖罪？沒有愛情？”
他眸光微閃，那份獨屬王者的運籌之勢似又回來了，“大人隻怕不是在問我，而是想問另一個人。”
“你可曾後悔？”孟孟沒有聽見他的問話一般，回過頭看著他。
“於國於家，皆不曾悔。”他毫不猶豫，麵色堅毅。
“那陳雪呢？”孟孟始終放不下這個女子，她已得道，本該看淡人世輪回，守著奈何橋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的生魂死魄，此番卻無論如何看不開了起來。
那個冰雪般玲瓏剔透的女子，最後竟得了個受盡折磨，灰飛煙滅的下場。天地間再也不會存有她一絲一毫的聲息，而她傾盡所有換來的禁咒之力，竟被眼前的男子棄若敝履。
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若是知道了，又會不會悔？
劉子楚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沉默了，孟孟不知是不是該替陳雪開心。你看，你拚盡所有，到底也還在他的心裏占了幾分地位，他為丁檸塵封了的思緒，也還會為了你泛起波瀾呢。
“若是沒有丁檸，你會不會…”
“大人說笑了。”劉子楚轉身看著院落外，目光悠長，啞聲笑了笑，“大人總勸別人勿要執著，怎麽自己竟是陷入迷局而不得出。阿檸會不會出現，與阿雪都不相幹的。”
“你守她護她十多年，許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些竟都成了不相幹？”孟孟語意寒涼，果然啊，情愛本就是靠不住的，上一刻你還是他捧在手上的寶貝，也許下一刻就有新的寶貝代替了去。
“我十歲登基。”劉子楚轉身看向她，眸中的威嚴之色緩緩散開，“我守了陳國十五年，守了阿雪十七年。”
孟孟冷冷看著他，不可置否地等著他的下文。
“小時候跟叔父們示弱，處處忍讓，時時維諾。那時候是阿雪一直陪著我，她是我自宮外撿來的小女孩，一心一意隻念著我的榮辱。”劉子楚蒼涼地笑了笑，喑啞的聲線帶著些許眷戀，“她瞧著我處處受製，就覺得我是被欺負了，小小的一個人竟是學起了白巫之術。被我發現之後還不肯停下，隻僵著臉說要為陳國的國師，輔我奪得大權。”
劉子楚並不在意麵前的女子周遭越來越冰寒的氣息，麵上笑意更甚了些，“我那時候隻覺得有趣，似乎她是第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的東西。我便和她說，‘從今以後你就叫陳雪，朕賜你陳國國姓。待朕手掌大權之時，你就是陳國國師，國師尊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你的確這麽做了。”孟孟冷笑，“可你難道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麽？她在乎的難道是那虛無縹緲的榮寵盛位麽？”
“不錯，我確實做到了。”他斂去了笑意，陰暗的氣息重又將他包裹，“我自然也明白她對我的心思。我見過那麽多父皇後宮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我覺得若是就讓阿雪陪我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好。”
“可惜，你又遇見了丁檸。”孟孟撇了撇唇角，頗為不屑。
“那時候我懸空後宮，此生隻打算尋得一人相伴。若是阿雪，的確沒什麽不好…可也沒什麽特別好的。”劉子楚突然柔了語調，“直到我遇見了阿檸。京郊狩獵，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這一生都脫不開了。”
“那你就可以拋棄陪伴你多年始終等著你的陳雪麽？”
“我沒有辦法。”劉子楚苦笑了一聲，“情不知其所起，亦不可隨心所滅。不能自控，沒的選擇。”
“你有。”孟孟打斷他，“迷戀不過一時衝動，陪伴才是長久之道。你可以選擇放丁檸離開，你可以選擇陳雪！可是你沒有。”
“大人覺得，若是我真能放開，又如何會身在此處？”
孟孟難得的竟是覺得自己也癡了，少有的多話，少有的執拗，少有的，傻。
是了，他若是能放下丁檸，又如何隻帶著那一縷幽魂入了九幽絕地，隻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可能性來救她出來…
情至一字，她竟是有些堪不破了。
她自詡掌控生死輪回之力，隻覺得再深的感情不過一碗湯的事。可她卻從未想過，若是時日漫長到連喝孟婆湯的機會都沒有，那情愛又該如何麵對。如劉子楚，如仙神眾人。
在有機會再入輪回，再行修道之前，這一世的情緣又如何放下？
是了，萬物皆有情，修道成仙之人之妖也不例外。難道天道竟是隻給了凡人破解的法子，偏偏教這些時日漫長的人們，受盡情愛的折磨也不得解脫麽？
凡人再深的執念不過一個輪回，那他們呢，他們的輪回又在何方？
“呦，大白天兩個人站房門口發愣~莫不是孟孟你勾搭著小皇帝做了什麽對不住我的事情，在這兒惆悵呢吧？”
孟孟偏頭，瞧著那個自遠處婀娜著向她走來的女子，驀地心情便好了，往日清冷的麵容也柔和了幾分，“夢君。”
楚夢君被她這一聲叫喚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了劉子楚的身後，斜著眼睛瞄她，“莫不是真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吧？難道你又偷挖了我的往生醉？”
“等我知道了你將它們藏在哪裏，一定去偷個幹淨。”
楚夢君仍是不解地在兩人身上來回看了幾遍，又看了看房內，嬌俏一笑，“我還當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的，向來不苟言笑的孟婆大人竟是這般和善了起來。原來是屋子裏藏了個伺候的小美人啊~怪不得累的小皇帝也要站在門口候著了，舊愛不比新歡呐~”
孟孟聽她這麽調侃便知道方才兩人的對話多半是被她聽了去了，也不惱，隻淡淡笑著，“這回你又要給我帶來什麽壞消息了？”
“這回你可猜錯了~我就不能隻為了來看看我的小皇帝麽？”楚夢君半倚在劉子楚的肩上，如絲的媚眼不住地打量著剛毅的側顏。
劉子楚推開了它，木著臉應聲道，“楚姑娘自重。”
瞧著楚夢君瞬間黑下來的臉色，孟孟暗自搖頭，明知道劉子楚不是什麽善茬還總是招惹，這下又被戳到痛腳了，“說吧，究竟什麽事。”
楚夢君哼了一聲，施施然倚上了孟孟，“果然還是孟孟最好了，隻有某些不長腦子的傻子才總喚別人這個姑娘那個大人的呢~”
孟孟打掉她的手，“說。”
“還不是你惹的麻煩，這會兒倒是凶起來了~”楚夢君輕笑，“你以為堂堂天界上神在地府變作傻子的事情真的那麽好瞞過去的麽？”
“天界派人來責難了？”孟孟眉心一鎖。
“要不怎麽說你這丫頭就是運氣太好呢~”楚夢君嗬氣如蘭，貼近她的麵頰，“聽說朱雀帝發了好大的脾氣，天帝對此卻是不置一詞，隻遣了兩個小仙下來照顧呢。”
“是麽。”孟孟淡淡應了，推開她的臉，“藏好了你的妖精相，哪天被人發現是個狐狸精變化成的蠱精，指不定就被收走煉丹了。”
“誰舍得把我放進那個髒兮兮的煉丹爐呢~”
“我。”孟孟瞪她，“人呢？”
“人家不就在這兒呢嘛~”
“……”孟孟無奈地戳了戳她的腦袋，“我說的是，那兩個小仙！”
“小仙有什麽可看的~”楚夢君嗔了她一眼，“比我還好看不成？”
孟孟打量了楚夢君幾眼，一身鮮豔欲滴的紅衣，襯得雙頰分外明豔，曼妙的腰身被細絹圈圈勾勒，一雙狐狸眼時不時撩人心扉那麽一下，當真是美豔無雙。
“你是狐狸精。”孟孟麵無表情地回道。
楚夢君嬌哼一聲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得門口傳來了一聲驚呼。
“上神！你你你，你沒死！？”
立於廊間的三人轉過身去，隻見得一青一綠兩個小丫頭站在院門口，青色衣衫的丫頭滿臉驚訝地瞪著她，一旁綠衣服的小姑娘卻是有些愣愣的不知該如何反應。見他們看過來，竟不自覺地揮了揮手。
“諸位、安、安好啊…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