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想你一身紅衣,笑如春風
也不知是不是前日睡得多了,葉夕早早地便醒了。那時候,天方蒙蒙亮,稀薄的晨光從破舊的窗戶照射進來,四下裏都是幾人均勻的呼吸聲。
葉夕從一塊臨時搭建的木板上直起身,周圍人似乎還睡著,她見如此安靜,也不敢打擾,便躡手躡腳地起來,麵前不遠處的蘇暮合著眼,眉頭微蹙,像他平日裏的樣子,隻是嘴角也垂著,他的睫毛時不時撲棱一下,一副將醒未醒的樣子,但也隻是將卻未醒——蘇暮似乎還在睡著,也不知是做了什麽夢,竟是這樣難纏,眉頭間都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地上的人橫七倒八地睡著,蘇暮的裴虹劍落在一旁,一個半大的男孩正麵趴著熟睡的模樣,一切都是那樣祥和安寧。
她摸著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推了門出去,那門發出一聲沉痛的‘吱呀’聲,又在她背後緩緩合上。撲麵而來一股清新的氣息,在滿是灰塵的破屋內待久了的身體發出一聲愉悅的歎息,渾身舒適地快要散開。
葉夕走到院裏的一處破舊水缸,掬了幾捧水洗淨臉,蕩著水紋的水麵映出她蓬鬆的頭發,於是便擼好碎發,又仔細地伸了幾個懶腰,保證身體的每個角落都能接觸到初日的暖陽。
遠處的踞魔崖朦朧一片,消散在大片大片的薄霧中,四周靜悄悄的,想起他們身處的小城鎮‘祟’,決意趁早四處看看,若是再晚些,人多了,便再不方便了。
葉夕便拐出院落,一路走著,沿途也見了不少晨起的人,其中便有幾個與她一路的。少不得寒暄幾句,知曉了互相的境地,也掌握了不少情報。
說起來,這些人還真是人才,當初與葉夕幾人分開後,便很快找到了落腳點。有些運氣好,尋到了未關門的人家,在堂屋裏借住了一晚,有些碰不上路子,便混進了駐守城牆的守夜村民的草棚,更有些,竟是尋了幾個空水缸,蒙了一夜。
晃了大半日,太陽漸升上來,也是時候回去了,況且來時也並未與他人說明,怕人發現她不見了,又有好事者鬧出亂子,便打定主意往回走。
葉夕剛走近院落,卻被一道劍影晃了眼睛,耳邊響起熟悉的劍鳴。之間那不大的院落裏,枯木朽草間,他一人扣了劍,正舞弄著,劍光淩厲,薄薄地晨光映在他身上。
蘇暮。
她眯了眼,蘇暮的劍技,她是知曉的。因為曾經的那場近距離的交鋒,葉夕也算是比較了解蘇暮出劍的規律及腕間常使的力度,那日一戰,便道他劍技高超。今日遠看,竟更覺氣勢淩人無人匹敵。
若他是個神仙……該是多好,八荒六合,必無敵手,五湖四海,征戰天下。
隻可惜他是個凡人,便注定了輝煌短暫的一生,當真是……
我怎麽會想著這些?
葉夕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內裏又亂起來,正當她扶著禿牆與自己做鬥爭時,蘇暮已收了劍朝她走來。
“方才出去,得知其他人都已在城內落了腳。”葉夕見蘇暮過來也不得話,隻好道。她實在不知該與蘇暮說些什麽,隻好將早時閑逛探到的情況與蘇暮說了。
蘇暮點點頭嗯了一聲,垂著眼臉,站在她麵前將裴虹劍收回劍鞘。他的動作很慢,而且絲毫沒有從葉夕麵前讓開的跡象。
他抬眼,看著葉夕。
蠕動的嘴唇輕輕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葉夕被他問的一臉茫然,“我們走了一路不是麽……”
蘇暮搖搖頭,神情有些不自然,那幾乎常年蹙緊了的眉又蹙了起來,又想起昨日做的那個極不正常的夢。他的目光幽幽,漸漸從葉夕麵上移開。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穿著大紅的衣裳,梅花紛落,你站在遠處,朝我笑。”
葉夕一時怔住,不是很明白他說的意思。她並未與蘇暮在別處有什麽交集,況且她來凡世從未著過紅衣裳,更別說是穿著大紅的衣裳與蘇暮相約了。
蘇暮平日待她的種種不凡,莫不是已經喜歡上她葉夕了?雖說她葉夕不反對這樁婚事,不過她向來看作是自己在凡間曆練的一味調劑,與蘇暮拉開距離,便是不想把自己搭進去。如今蘇暮這做夢也要夢到她,莫不是思慕她成疾,有了臆想症吧?
“許是與我相似,也說不定?”葉夕心中想的是這般,嘴上說的確是另外一般。
蘇暮不置可否,依舊出神望著眼前翩翩的女子,眉眼確是淡淡的,“你說是,便是吧。”
他倒沒有糾纏。蘇暮的反應也在葉夕的意料之中,畢竟蘇暮的為人處事性格放在那裏,他這種人自是不會在嘴上與他人糾纏,要是有什麽也隻會暗下裏自己琢磨。葉夕想著,不管他蘇暮內裏怎麽想,自個兒去怎麽糾結,表麵上過了關就好,不然若是那家夥打破砂鍋問下去,她還得絞盡腦汁去編謊話應付他。
葉夕越想越覺得眼前的這個白衣少俠雖然呆滯有些時候卻有些難纏,恐怕在某些問題上琢磨好幾個心眼,她心中念念,此刻隻求脫身,她不敢再與蘇暮多說,便側身道,“若無他事,我便進去了。”
蘇暮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定定地望著她。
葉夕被看的心裏發毛,別開裙子便一路小跑進了破屋,末了還不忘關了門。
屋子裏靜的嚇人,那早時還均勻的呼吸聲好像越來越沉重。葉夕按捺住砰砰彈跳的心髒,整個身子貼在破舊的門板上。
蘇暮立在門外,伸手揉了揉好看的眉尾,長長的睫毛不住撲閃,也不知怎麽了,手中的劍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葉夕說的不錯,他與她之前從未謀麵,就是當日他父親告訴他這門親事,他親自拜訪玉華宮那回,也是被她的小宮娥打發了回來,並未真正見到她。
又何來‘之前見過’這一說。
怕是最近自己疲累久了,心裏糊塗,生了幻夢罷。
想到這裏,本來都快要寬心的人,眼眸中閃過一片驚疑。
隻是,那夢,卻好似真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