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帶狀孢疹（2）
身為外人，清和也不好指責她什麼，更不想在孩子們面前講他們喜歡的姑姑的壞話，他有過這樣的經歷，知道那樣子的時候會帶著怎樣醜陋的表情。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覺得自己應該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一味地埋怨。
清和查了很多資料，大致列了一下這一個星期的食譜，並按著食譜買了這一兩天要吃的菜。萬里和萬宇說想吃蝦，他也認真地挑了一些，只夠他們倆吃兩頓的量，他手頭的錢並不是很多，因為不知道千秋後續治療需要多少錢，所以想著要合理利用那些錢，做到不鋪張浪費。家裡的小傢伙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在吃的上面，他覺得也不能含糊，盡量考慮周全。他以前從來沒有為這方面花這麼多心思過，家裡也沒讓他管過這種閑事，現在想想老哥在那個年紀開始就管著家計，也著實不容易。
他先把千秋的飯菜送到她房間，自己再到樓下和小鬼們一起吃，至於千黛，早中晚三餐都在學校裡面解決，為了怕她營養不良，他在電飯煲裡面溫著一些湯，留著她晚上回來后喝。
千秋覺得自己背部的神經一陣一陣的痛，比之前的癢好像更讓她不舒服，拿湯勺的手甚至都不自覺地抽了一下。清和煮的小米粥濃稠度剛好，配著水煮豬精肉以及山藥炒黑木耳吃起來胃特別舒服，絲毫不覺得油膩。
一個人吃飯總是會覺得有些冷清，但因為知道自己是個傳染源，她也不敢有太多奢求。只能悶聲地一口一口吃著。其實，她超喜歡小鬼們圍在自己身邊，看他們充滿活力的樣子，她也會覺得自己更有精神一些。
「叩叩叩……」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聽到聲音之後，千秋立馬找來一個口罩戴上。清和把開門走了進來，他身後還有兩個小腦袋不斷往裡面張望。
「姐姐，你飯吃好了沒有？」萬宇向來很聽話，讓他不要進來，他就不會進去。
「吃好了……」千秋點了點頭，為了防止這兩個小鬼進來，她的表情立馬嚴肅了起來，「有什麼事情嗎？」
「我們只是過來看下，現在就要走了……你要吃一點草莓嗎？隔壁婆婆給了我們一籃，是她們家自己種的。」萬裏手裡面拿了幾個草莓，已經洗過了，應該說洗得有點過了，草莓都開始有點變形了。
「……」千秋看了一眼他們，但並沒有要走過去拿的意思。她看了一眼清和，示意他絕對不能讓他們倆進來。
「不吃嗎？可甜啦！」萬宇一時有些小激動，甚至想立馬塞一個到她的嘴裡面，不過看到她那不溫不火的表情，他又有點猶豫了。
「那我吃吃看，只是你們別進來……」趙千秋覺得自己現在待著的屋子裡面都是病菌，深怕他們倆受感染，但又說不出那種強硬的話來拒絕他們。
「那我來幫你們拿吧……」清和彎下腰接過萬裏手上的那幾個草莓，因為萬里怕弄掉，捏得有點用力，草莓已經開始淌水了，他覺得有些好笑，但又覺得那是他們的好意，所以也就沒有拒絕。
「先吃幾個……待會洗了碗之後，我再幫你洗一些……」背著孩子們，清和對著千秋終於笑了出來，因為他看到千秋拿起這幾個草莓時候，眉毛擰成什麼樣了。
「恩，知道了……」千秋點了點頭，她現在正在行使著病人最大的權利，被清和寵著，有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感覺。她有時候在想著，自己可能把一生的運氣都拿來認識清和了，所以才會這麼倒霉，不過能和這麼溫柔的人待在一起，她覺得就算是死，大概也值得了。
「好了，那你們倆先去寫作業，寫完作業之後才可以看電視……」清和現在越來越像一個年輕爸爸，在說話的時候盡量溫和但總是帶著威嚴，和小鬼們講道理的時候更是一套一套的。雖然這個村子裡面長舌婦很多，但像他們這樣子的也沒什麼人在講閑話。即便有，也總是會有人在維護著他們，說對方的不是。
清和有時候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但凡當時家裡有一個人站出來維護自己，自己也不會變的如此憂鬱，即便是現在，他有時也會想著怎麼去死，他總是想著，如果有一天千秋沒能活下來，那麼他就陪著她一起去死好了。他不是喜歡她喜歡到那個地步，而是他賴以活下來的信念不在了，自然覺得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當然，他還是會動搖，如果千秋真的死了，那麼這幾個孩子就會跟自己當時一樣，成為孤兒，幸運的話，被收養，不幸運的話，在孤兒院長大，受盡世人冷落。那麼可愛的孩子會變成那樣，他是萬萬不能忍受的。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有一個非常溫暖的家庭，媽媽是個醫生，爸爸是個律師，他們總是和顏悅色地談論著某一件事，他總是會被爸爸抱在懷裡，被寵著，疼愛著，不管是爸爸還是媽媽，他們都是家裡最小最有出息的孩子，所以他那個時候受盡萬千寵愛。只是，他從來不會懷念那樣的日子，因為跟之後自己的遭遇比起來。那時越是幸福，之後就越是痛苦。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那些人站在自己面前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滿嘴泡沫星子，現在想想都有點心有餘悸。如果不是當時自己親眼看到了那一幕，他可能會一直活在童話的假象中，現實的殘忍讓他有點喘不過氣。如果不是陳鈺一直拖著拽著，他可能早已經在那人言中溺亡了。
清和把那些碗全數洗乾淨之後，拿了一些草莓泡在了鹽水裡面，再用裝菜的塑料簍子把它們撈了起來，瀝完水之後，他分成了兩部分，一些拿去給千秋，剩下的全都留給在寫作業的萬里和萬宇。（當然，還在上幼兒園的萬宇實際上根本沒什麼作業，他現在在上小小班，每天萬里在寫作業的時候，他總是會拿著一些千黛不要了的舊本子在那裡不停地畫那些只有他自己能認出來的文字。）
「我這裡又痛又癢，自己又碰不到，好難受啊！」千秋一看清和進來，立馬朝他抱怨。
「你先趴著，我幫你看看……」清和在她床邊坐了下來，將她背部的衣服撩了起來，孢疹的範圍比之前稍微擴大了一些，聽說這是跟神經連在一起的，難怪她現在會覺得有些痛。
「怎麼樣，變嚴重了嗎？」因為是自己的身體，千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因為是在自己後背，所以她也不怎麼能看得到。
「恩，還好，跟之前差不多……我們不是從醫院裡面帶了一些葯回來么……這之前一直在忙，都忘了給你塗藥，現在給你塗一點上去。」清和從床邊柜上面的袋子裡面翻了翻，從中掏出一瓶爐甘石洗劑，放手裡面晃了晃之後，打開，趁著溶液還渾濁，用棉簽沾著這溶液抹在那些孢疹上面。待這些爐甘石幹了之後，他又按照剛才那樣，又塗了一遍，因為這洗劑很溫和，抹在後背有一種清涼的感覺，千秋甚至還想讓其抹第三遍。
千秋的後背很漂亮，很有線條感，在脊椎最中心的位置有一顆黑痣，據說之前是沒有的，在得癌症前不久的時候發現的。塗完葯之後，清和把她的衣服放下，他自己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跟千秋之間的關係很奇怪，千秋在他面前總是坦蕩蕩的，而他有時候會覺得有些害羞，不過時間長了之後也就沒有之前那麼彆扭了。
幫千秋塗了幾次葯之後，他總是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但總說不上來是為什麼，終於有一天，當他看到電視裡面的內衣廣告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千秋從待在家裡穿睡衣的時候開始就一直都是不穿內衣的，就連去醫院的時候也是一樣。
「你怎麼不穿內衣？」終於有一天，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像這樣問了一句。當時的場面尷尬到了極致，他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水份結冰的聲音。
「手上插著picc管，我有點抬不高，而且我大部分時間都睡著，覺得有些麻煩……」解釋完之後，千秋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尷尬地笑了一聲，不過看到清和一臉驚訝，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完了，他（她）肯定要討厭我了。」當時兩人的內心都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