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無根不立
庄外。
道旁有亭。
亭內有桌有椅。
蘇凝藍衫清素，正身端坐在亭子里，星劍星竹隨侍站在一旁。
星劍星竹兩人倒也清麗脫俗，只是站在蘇凝身邊，頓時有如塵埃一般，真的成了丫鬟。
「小姐，那人就是先前奴婢跟您提起的方升。」
星劍遠遠看見方升，隨手指了指。
「哦？」蘇凝一雙眸子有如星辰一般閃爍，「確實不像我們蘇家的下人。」
「自然不像！」星竹撇著嘴，「蘇家的下人哪有這麼不通禮數，也不知哪來的蠻子，盡給唐風少爺使絆子，害得少爺在浩瀚樓下不來台。」
蘇凝無奈的望了星竹一眼。
「這種沒有教養的下人，被趕出蘇家就對了。」星竹哼聲道。
方升走了過去。
「先生。」星劍點頭問了聲好，站在蘇凝身邊沒有動。
「嗯。」方升也微微點了個頭。
「嗯什麼嗯！見到小姐禮都不行一個，你是怎麼做下人的？」星竹頗有怨氣。
「你想多了。」方升冷哼一聲。
以往十年，他走到哪裡都是大爺，哪有別人坐著他站著的事情。更何況他原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世界觀、價值觀都和這個世界的古人完全不同。
那種骨子裡的奴性卑微，在他身上永遠不可能看見。
生於世，則立於世，不卑躬屈膝，不諂媚獻顏。
這不過最起碼的尊嚴。
「荊草堂的管事就是這麼教你做下人的？他們教的可真好！」星竹冷言冷語。
「下人？」方升眼神一縮，「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在蘇家最多算是一個傭人，一個散工，不是你們蘇家的奴役！而且那也只是曾經！」
「小姐，您看看，這都什麼人，也不知什麼地方來的蠻子！」星竹埋汰道。
蘇凝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反而盯著方升一陣打量。
正如星劍所說，眼前的方升鐵骨錚錚，心中儘是傲氣。若不是眼前這個人根本沒有任何修為，她只怕還會看走眼，以為是一些不出世的隱世宗門出來的天才。
這種大氣魄，大氣概，也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是一種骨子裡的傲氣。
「這是蘇家的客卿玉牌，先前的事情就此作罷。」
方升一甩手便將那塊客卿玉佩丟到了桌上。
蘇凝臉色微微一變，終於開口道：「看來先生已經知道了。」
「這世上的事，要瞞過我方升，太難了！」
從施展鑒定術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被蘇家除名。
對於蘇家來說，無論什麼人做客卿，都只是一個名字而已。蘇家是青州四大氏族之一，家大業大，又有極樂龍庭做靠山，又豈會在意他區區一個方升。
人無根不立，這終究是個實力為尊的世界！
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是無本之木，是無源之水。
與其去介意別人怎麼對待自己，倒不如沉下心來，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
他兩世為人，其中的道理又豈會看不清。
「姓方的，你也太不識好歹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你不過是個下人而已！多少年輕公子想見我們小姐見都見不到，難得我們小姐肯屈尊降貴來見你……」星竹氣的不行。
「那又如何？」
「哼，就你這種小蟲子……」
「後會無期了。」方升聽都懶得聽，一轉身直接走人。
「你……！」星竹已經氣的說不出話。
青州周邊一帶，大小近二十座城池，蘇家大小姐的芳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論才學，論樣貌，論修為，整個大青州也只有一人可以與之匹敵，多少名門公子想見都見不到。
結果到了這裡，方升連正眼都沒瞧上一眼。
旁邊的星劍瞪大了眼睛，看著方升，然後愣愣的看著方升離開。
隨後，她笑了笑。
若是方升也同其他人一樣，對她家小姐大獻殷勤，那他也就不是方升。
蘇凝坐在邊上搖頭輕嘆，也只有苦笑。
「這……這都什麼人！」星竹氣的差點說不出話。
「還請小姐不要見怪，方先生就是這樣，其實他的人倒是蠻好的。」星劍也是一臉苦笑，望了蘇凝一眼，開始吹耳邊風，替方升說好話。
「小姐，讓奴婢一劍去削了他吧！」星竹很不服氣道。
蘇凝搖頭，無奈，嘆聲道：「隨他吧，這次的事原本就是我們蘇家不對在先。」
「那也是他活該，沒規沒矩，跑去招惹唐風少爺！」
「行了。」蘇凝一擺手制止道，「有才之人狂放不羈在所難免，只是他還沒有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還沒有看清這是個魂力的世界，這世上，唯有實力才是永恆！」
沒有實力，就算是蘇家，也只能成為極樂龍庭附庸，連話語權也沒有。
沒有實力，就算再驚艷絕倫，也只能是曇花一現。
這世上的尋常人，和修鍊者之間註定隔著一條鴻溝，只能是兩個世界。
「方先生現在似乎對修鍊有些興趣了……」星劍低聲道。
「哼，現在才想起來要修鍊，太晚了吧！他一沒身份，二沒背景，還是窮光蛋一個。如今這個年紀，稍微好一丁點的學府宗門都不會收。不要說修鍊，就算定魂只怕也要好幾年！」
星竹哼哼幾聲，言語之中儘是不屑。
星劍臉上一抹擔憂，望了蘇凝一眼，道：「若是方先生在外面吃些苦頭，自然就會明白這個道理。小姐，等唐少爺氣也消了，不如我們再將先生招攬回來……」
蘇凝點頭道：「他心高氣傲，在外面吃點苦頭，磨練一下，收收性子也好。」
「小姐，您怎麼也站到他那邊去了，難不成真的如唐風少爺所說，看上他了……」
蘇凝沒好氣道：「你這小妮子，瞎想什麼呢？」
「小姐，先生不會有事吧。」星劍臉上隱隱一絲憂色。
蘇凝微笑道：「你難道就沒發現，他剛才是從哪裡拿出玉牌的？」
「天地萬物，十方盡藏，原來先生身上帶了可以用來儲物的十方玉。」
「既然計掌柜連『十方玉』這麼珍貴的東西都能送給他，他現在在浩瀚樓的身份，又豈會比客卿低吧？」蘇凝莞爾一笑，沖旁邊道：「計掌柜，您說是不？」
亭子邊上原本還是空無一人。
只是蘇凝話剛落音，旁邊頓是突兀的多了一個人。
「不愧是蘇家小姐，好生警覺。」
計海彷彿突然出現，又彷彿一直就在那裡。
他捋須含笑，又接著道：「不過蘇小姐完全猜錯了，方先生在我們浩瀚樓沒有任何身份，老朽也只覺得方先生帶著一堆符篆不方便，所以送了十方玉給他。」
「是么？」
「不錯，方先生現在在我們浩瀚樓沒有任何身份，以後也不會有。」
蘇凝微微一愕：「早就聽說計掌柜生意老道，今次怎麼做起賠本生意來了。」
「賠本的生意，老朽有時候也做做的。」
計海還是微笑。
他是生意人，為人處世自然與常人不同，求的是長遠。用身份去捆綁一個未來宗師，最多也只能收到一些短期收益，因為身份的謙卑差異，遲早也會出問題。
未來宗師國手，又豈會輕易寄人檐下。
蘇家便是太低估方升，成了活生生的反面典型，這個道理他又豈會不明。
最好的辦法便是一切從簡，人情世故，細水長流，自然潤物無聲。
「只是計掌柜這次只怕要虧的大了些。」旁邊的星竹不屑道。
「是么？」計海不解道。
「若是唐風少爺知道計掌柜幫了他不喜歡的人，怕是麻煩的很。」星竹與唐風走的近，自然一直站在唐風這邊，「奴婢聽說赤電大師與你們浩瀚樓的交易可不少。」
「不錯，確有此事，我們浩瀚樓的上品符篆，多是赤電大師那裡來的。」
「若是赤電大師以後不再與浩瀚樓交易，浩瀚樓今後的損失只怕不是計掌柜可以想象，到時候計掌柜想必很難同上面交代吧。」星竹頗有意味道。
蘇凝眉頭一皺，也頗有意味的看了計海一眼。
「生意講求你情我願，若是赤電大師不樂意，老朽也只能無能為力。」
計海一副很是無奈，又完全沒辦法的樣子，一擺手消失不見。
然後，又遠遠傳來一句：「各位自便，老朽就不送了。」
蘇凝眼中一絲疑惑，有些看不明白了。
無論怎麼看，計海都像是一點也不在意，對於失去大師赤電，更是漠不關心。
為了一個方升去得罪符道大師，真的值得么？
「小姐，我們這是要回去么？」
「怎麼，劍兒似乎不太想回去，難道你想留下來陪方先生？」
「小姐瞎說什麼呢。」
「我看他好像對你不錯。」蘇凝笑了笑道。
「哪有！」星劍撇著嘴，小臉通紅。
「從頭到尾，他也只是跟你點頭打了個招呼，對我這個蘇家小姐，不要說名字，可是連正眼都沒看上一眼。」蘇凝唉聲嘆息，似是很不服氣。
「哪有的事……」星劍嚇得臉色一白。
蘇凝伸手輕輕擰了擰星劍的小臉，吃吃笑道：「笨蛋，逗你呢。」
星劍一張嚇得蒼白的小臉又漸漸蘋果般發紅，輕咬嘴唇道：「奴婢哪能跟小姐比，誰不知道，這偌大的青州，能跟小姐相提並論的，也只有一個而已……」
「那瘋丫頭刁蠻的很，這個時候指不定在什麼鬼地方罵我們家小姐呢。」星竹輕哼一聲，催促道，「風少爺還在蘇府等我們呢，小姐，我們快點回去吧。」
蘇凝不說話了，忽然皺起了眉。
星劍望了蘇凝一眼，道：「國道院還有一個月就要招新了，小姐，不如我們順路過去瞧瞧，說不定可以碰到一些上眼的菁英子弟，招攬到蘇家。小姐，您說是不？」
「不錯。」蘇凝蹙眉舒展，點頭道。
星劍忽地也皺起了眉，道：「先生如今對修鍊有了興趣，不知道會不會也去……」
「他？」星竹不屑道：「你剛才又不是沒看見他，定魂都沒影，又沒人指導，距離凝練魂珠成為魂師，怕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前往國道院的人，哪個不是上三品，他就算去了，也只是徒添笑話而已。」
星劍眉頭皺的更深了。
魂師九品，要達到上三品談何容易。沒有宗門指導和上好的功法，根本不可能。
莫大通在蘇家多年，如今也不過魂師三品而已。
當初她便是當時顧忌莫大通會對方升不利，所以執意將莫大通驅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