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暗流
圓通剛被驅逐出寺門,便有人急急趕來,來者是宏廣禪師,隻見他神色驚慌,手提袈裟擺角奔走而來,顧不得一代高僧的威儀。到方丈禪房之時,已是氣喘連連。
陳威暗自思忖,這位師叔祖雖說佛法高深,然則內力欠佳,定是平時疏於練功。
方丈問道:“師弟,你怎麽來了?老衲正欲尋你。”
宏廣上氣不接下氣道:“經書的下落貧僧已經知曉,特此趕來相告於師兄。”
方丈讓陳威為宏廣倒上一杯茶水,正欲說出剛才的事,陳威使了個臉色,意為且聽他怎麽說。
方丈便明知故問道:“既是如此,還請師弟速速告知!”
宏廣道:“貧僧經過一番探查,發現圓通嫌疑最大,此子凡心未改,居心叵測,長期蒙蔽你我,私下結交朝廷官員,為非作歹,可謂劣跡斑斑,若非圓空及時相告,你我師兄弟還被蒙在鼓裏,此子將貧僧藏經室的銀鑰盜取,圓空正是在圓通的衣匣內尋得此鑰,隻是不知此子將經書藏於何處。還請方丈喚圓通前來,務必打探出經書的所在。”
陳威對宏廣的這番陳詞嗤之以鼻,心道:“你這分明就是前來洗脫嫌疑,同時對圓通落井下石。”
方丈道:“師弟不必驚慌,經書下落已明,如今就在老衲的禪房之中,已被妥善安置。你說得沒錯,圓通是盜取經書最大的嫌疑,他已當著老衲的麵親承盜經一事,盜取禦賜真經,此乃欺君大罪,然老衲念及師徒一場,他也為本寺做過不少實事,故而不願張揚,亦不願深究,隻將他逐出了佛門,此事明日再告與諸弟子!師弟,你看老衲的處置可有不當之處?”
宏廣言道:“師兄慈悲為懷,此乃圓通之造化,貧僧一切謹遵方丈師兄法旨。”
方丈道:“今日為了經書一事,你也勞苦功高。你來得正好,明日一早,你我同赴藏經樓,讓經書歸位,讓全寺弟子同聚藏經樓前,一者表明此經對於本寺的重要,二者安撫眾弟子之心,屆時,老衲將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自始至終,宏廣都沒有看陳威一眼,也不知是不屑於看,還是心下發虛。若在從前,兩位師尊商量的要事的時候,若有其他弟子在場,必會被宏廣叱罵驅逐。
宏廣走後,陳威向方丈言道:“您應當看出,師叔祖是急於撇清關係才準備了那樣一套說詞,經書被盜一事,他肯定無法擺脫嫌疑。”
方丈歎道:“老衲何嚐不知這位師弟曾三番五次欲陷吾於不利,當初師父將方丈衣缽傳給了老衲,宏廣便心生不滿。這豈是一名得道高僧的胸襟。老衲本欲讓渡方丈之位,然師父圓寂前曾有交代,且不可因淡薄名利而讓位於宏廣。師父早已看出宏廣六根未淨,當不得大任。好在近幾年來,他開始潛心佛法,道行日漸高深,令老衲十分欣慰。熟料此番他故伎重演,指派圓通盜取經書,令老衲痛心不已!”
陳威道:“您也看出宏廣乃幕後主使了,可是,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方丈無奈道:“善哉善哉,得饒人處且饒人,經書已然尋得,尚不至釀成大禍,不必過多深究。有一件事你切不可宣揚,我寺將迎接一位重要的人物,絕不能在此時生出太多事端。加之這幾年我寺日漸式微,香火大不如從前興旺,倘若此時與他翻臉,本寺亦將隨之分裂,走向衰亡。”
陳威道:“師尊是以大局為重,不計個人榮辱,實在令弟子心生佩服。隻是太便宜了宏廣和圓通。”
方丈道:“你退下吧,老衲也乏了。”
陳威正欲退出,忽然想到一事,轉身回來,低聲說道:“師尊,弟子心中還是擔憂。”
方丈問道:“所憂何事?”
陳威道:“弟子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經書被盜一事隻不過是一個引子,恐怕在這件事的背後,還隱藏著更深的陰謀!”
方丈不耐道:“小小的潭柘寺,還能有比禦賜經書被盜更大的陰謀?”
陳威回道:“正是,雖然弟子尚不能找到證據,然種種跡象表明,宏廣和圓通包藏著更大的禍心,您想,倘若弟子被害了,則《法華經》豈有尋回之理?盜取經書也許隻是虛招,目的是轉移注意力,當官府調查經書並拿辦您的時候,他們自然可以肆無忌憚地執行真正的計劃。”
方丈道:“老衲說過,宏廣覬覦方丈之位已久,老衲遭罪,則他自然順利成章既任,這是最簡單的邏輯?行了,此事休要再提,你也不要多想了。”
陳威忽然冷笑道:“敢問師尊貴庚?”
“你問這個作甚?”
“您隻需告知弟子即可,如若不便,弟子也不強求。”
方丈道:“老衲已八十有五。”
陳威道:“那就是了,恕弟子冒昧。您果真覺得方丈之位對宏廣有如此之大的魔力?依弟子觀察,他的年歲比您小不少,倘若他真想當方丈,隻需耐心等待即可。他也當知道,倘若聖上因經書一事震怒,認為是全寺僧眾合謀欺君,則他也難逃其咎,何必行此險招。”
方丈信念稍動,言道:“你所說的不無道理,然老衲實在想不出其中還有什麽陰謀。你能否道明?”
陳威道:“現在還說不清楚,證據不足,他們的目的也未明。不過您身為方丈,在寺中有至高的地位,當此非常之時,您需要召集信任僧人,加強對每一個人的監察,同時探尋種種可能出現的危險信號,您對宏廣亦可多加留心。至於弟子,如果師尊信任的話,可容弟子到寺外調查一番。畢竟促成事物發展的因素,既有內因,也有外因。”
陳威本來說得有理有據,突然冒出一句辯證法的理論來,聽得方丈一臉懵圈。
陳威繼續說道:“隻是這中間有個難處,不知師尊可否幫忙?”
方丈道:“什麽難處,你盡管說來!”
陳威道:“師尊不是罰弟子麵壁思過兩日嘛,希望師尊收回成命!”
方丈心道:“說來說去,你不就是為了逃避責罰麽!”便說道:“你倒是很會鑽空擋,行,就依你,你的過錯權且寄下,待過完初一,再行處罰。”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還未明,霧氣彌漫於山間。方丈便召集全寺僧人集合,宣布經書已經尋回,他朗聲說道:“經書被盜一事,乃圓通所為,經過老衲與宏廣師弟的商議,決定將此等叛逆逐出佛門,此人現已離寺。在此案中,圓音充當了同夥,雖被圓通蒙蔽,並不知情,然佛法難容,鑒於此,同時罰圓音麵壁思過一年,一年後若無悔改,則一並逐出師門。我寺向來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在尋回經書的過程中,慧真立下頭功,老衲決定,收陳威為入室弟子,改法名為圓真。此事就此落定,眾弟子再不可私下談論計較,否則老衲定不寬赦。”
此時陳威已悄然離開潭柘寺,若知道方丈對自己的這般獎賞,不知會作何感想。
方丈同時說道:“鑒於《妙法蓮華經》在我寺被盜的教訓,若繼續留存於我寺,恐會繼續引來禍端。故此,老衲決定向聖上表奏,將此經轉贈予鳳翔法門寺。佛經轉贈之前,任何人不得踏足藏經室,包括老衲在內。”
說完話,方丈在宏廣禪師的伴同下登上藏經樓,恭恭敬敬地將經書放置於頂樓的藏經室中,隨後緊鎖房門,兩把銀鑰均由方丈保管,樓下不分晝夜派出兩名弟子把守。
這一切布置下去之後,鍾聲響起,大霧漸漸散去,山間空明,鳥鳴與鍾聲交疊一起,再一通鼓聲之後,寺門大開,遠近的香客開始絡繹不絕地入寺拜佛。
此時寺院的頭等大事乃是迎接聖上的駕臨,方丈與宏廣禪師全力張羅此事,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