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章 解脫
山中城堡內，阿琉克斯以身試法，親自向十位難民示範了什麼叫作殉難者的救贖。
等驚呼嘈雜之聲略微小了點后，他夜梟般笑了起來：「咦桀桀桀……
你們誰先來？可別讓她等急了。」
眾人哪裡還敢應答，紛紛斗作一團，臉上滿是驚恐，上下牙關直打架，就是不發一聲。
阿琉克斯見狀頓時暴怒，周身紅霧狂暴沸騰，歇斯底里叫道：「她救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人，卻依然蒙神召喚，甘當殉難者。
你們一個個有手有腳，生活安逸，卻還不滿足，妄圖得到更多。你們說，比起她，你們算什麼？值得她那樣不顧性命去救你們么？
你、你，還有你，給我上來。你們也好好嘗嘗烈焰焚身的滋味，感受一下她當時遭受的苦難。沒有殉難，何來救贖？」
東方晨看著阿琉克斯的言行舉止越來越詭異偏激，不由得心中駭然：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他口中的「她」是誰？
難道？他能看到「她」？我去，典型的妄想型精神病啊。
東方晨的猜測是對的，早在那個不良之夜后，阿琉克斯已經越來越分不清真實與幻覺，每時每刻周圍各種角落裡都會看到阿尼耶斯的身影，什麼樣子的都有，但全都看不清面容。
尤其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了疾影流砂的神奇后，便深深被它吸引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愛上了那團似沙似火的紅色，他把疾影流砂當作了阿尼耶斯的化身。
每當看到疾影流砂掠過生靈只留下一具具乾癟枯萎的屍體時，他便宛如又一次見證了阿尼耶斯那隻被烈火熔岩焦熔摧毀的手。於是在他真正得到疾影流砂后，便產生了一股無法遏制的衝動，瘋狂用手中兇器不停殺人，以便讓當年的一幕再度重演，病態般一遍遍回味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快感，以及凋零之美。同時他還仗著疾影流砂不會真正傷害自己的特權，時不時讓那團紅霧反覆折磨自己，以便再度感受烈焰焚身之痛，體會愛人深陷火海之苦。
事實上，阿琉克斯這種情況，屬於多種心理變態的綜合體，他不僅有嚴重的妄想症，而且還有被迫害妄想症、施虐狂—受虐狂傾向、反社會人格以及戀屍癖。
東方晨生怕再等下去阿琉克斯會抑制不住衝動暴起屠殺，急忙閃到難民們身前，擋在他們與阿琉克斯之間，然後撤除隱形，顯出真身，朗聲大笑道：「哈哈，不如就讓在下做這個殉難者，見識一下你所謂的救贖。
怎麼樣？英雄之阿琉克斯！」
面對突然闖入的陌生人，阿琉克斯顯然吃驚不小，但他仗著神器在身，略微驚慌后便又平靜下來，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找到這裡的？」
東方晨也不答話，身邊又模模糊糊顯出所羅門的身影。一看清第二人的樣貌，阿琉克斯終於慌了神，尖聲驚叫：「是你？所羅門？
哦不，是凈土流亡者。那幫混蛋陰魂不散，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所羅門也不客氣，冷聲道：「既然知道，那就別浪費大家時間了。乖乖交出神器，然後聽從我們發落。」
阿琉克斯心思立刻活泛起來：這兩個傢伙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找到我，定然做好了萬全準備，而且他們的態度從容不迫，顯然勝券在握。
所羅門我知道，雖然叛出凈土流亡者，但之後跟隨了偽神，聽說連他進化到一階也都由偽神幫助，想來是有些手段。
那麼另一個銀髮青年到底是何人？好熟悉啊。嗯？我想起來了，那傢伙不就是這十幾年聲名鵲起的屠神團團長嗎？
我的天，這可是唯一能跟偽神正面對抗的屠神團啊，凈土流亡者和他們合作了？媽的，幸好沒有衝動出手，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大不了，就交出疾影流砂，跟他們回去接受家族審判。看在以往發生過的那些事情上，說不定還能活命。
嗯，就這麼辦！
想通后，阿琉克斯一下子軟了下來，滿臉堆笑道：「哦，原來是家族派人來了，你們怎麼不早點來啊，讓我等了幾千年。
老實說，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回歸家族。神器當然雙手奉上，所有的過錯都由我一力承擔。」
所羅門心中厭惡，譏諷道：「剛才還說家族陰魂不散，現在就熱烈期盼了？變臉變得夠快的啊。」
阿琉克斯笑得更加謙卑：「英雄王大人說笑了，再怎麼說，您也是我們這些英雄們的首領，在您面前哪敢放肆？當然是您怎麼說，在下就怎麼做。」
東方晨走上前兩步，對阿琉克斯伸出一隻手，手掌攤開，淡淡道：「好啊，那就先交出神器，交出神器后，剩下的事再說。」
阿琉克斯下意識後退兩步，諂笑道：「這位大人說笑了，疾影流砂乃我族重寶，還是當著阿羅伊眾神仆的面，在下才好交接。」
東方晨聞言哈哈大笑：「當初阿羅伊神仆如此信任你，疾影流砂你說搶就搶，無數平民你想殺就殺，如今窮途末路，又記起那幫老不死的神仆了嗎？
阿琉克斯，別妄想了。今天小爺把話放在這，漫說阿羅伊神仆，就算凈土流亡者今日齊聚此地，全都替你脫罪求情，老子也必殺你！
就沖遍布此地山澗的百萬累累屍骨，你覺得你還能見到外面的太陽嗎？
哼哼，這就是所謂的英雄？讓那幫瘋子自己看看，他們都弄出了什麼貨色？」
東方晨話音一落，所羅門固然心中一疼，責怪那傢伙口無遮攔揭開大家瘡疤，但此時此刻徹底失控的，卻是阿琉克斯。
只見他先是仰天狂笑，而後笑聲由狂躁轉為凄厲，後來慢慢彎下腰，失聲痛哭起來，淚珠滾滾而落，摔碎在了地上。
「你們以為，我願意當英雄嗎？這種出生、這顆心、這幅軀體，我有選擇的權利嗎？
你們以為，我就不想當一個普通人嗎？哪怕是一個農夫、一個漁民、一個鐵匠、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也好呀。
可是，就連這樣的小小願望，他們也不允許。他們眼中，只需要英雄，所以我就成了英雄。
我所有的自殘自殺行為在他們看來都無所謂，我的痛苦、我的愛恨、我的願望，在他們眼中一文不值，什麼都不是，他們要的，只是英雄。
為此他們不惜耗費大量精力，重新將我回收，在新的英靈召喚祭壇，原來一心只想和愛人過平凡生活的阿琉克斯已經死了，英雄阿琉克斯被重新召喚出來。
呵呵，既然無法擺脫英雄這個身份，那就讓他們看看，一個徹底失去人性的英雄，會做出什麼？
你叫東方晨是吧？大名鼎鼎的屠神團團長，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也沒想過在你手裡能活著，那麼請動手吧，求你來給我解脫，在此先說聲謝謝！
東方團長，如果家族還想問起關於我的事，麻煩請你轉告他們，阿琉克斯從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已經不是什麼英雄了。
這麼多年來給大家添麻煩了，抱歉！」
阿琉克斯話音一落，就見所有紅霧全部離體而出，眨眼間盡數飛回那個罐狀容器中。啪嗒一聲，蓋子自動飛來將口子重新封死。
做完這一切后，阿琉克斯放下所有防備，封凍一切心機念頭，露出從未有過的輕鬆微笑，張開雙臂道：「來吧，讓我解脫！」
東方晨沉默良久，伸手虛握一把，一柄藍色標槍瞬間生成在他的掌心。他一邊走上前一邊說道：「我知道可憎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是阿琉克斯，你實在太過分了。」
這段話最後一個字的音節剛剛形成，東方晨的殘像已經面對面出現在阿琉克斯身前，伽瑪努斯之槍透胸而入，穿背而出。
阿琉克斯掙扎著緊緊抓住東方晨的手臂，口中發出呃呃呃的聲音，乾癟的面孔充滿恐懼。
再然後，他努力擠出一個無比恐怖的笑容，眼角流淌下兩行清澈淚水。
「去吧，去找她吧，願你來世能隨心隨意做一個凡人！」
阿琉克斯用盡最後的力氣使勁點了點頭，而後腦袋一歪，身體一軟，就此在東方晨懷中死去。
一片寂靜，唯有火把燃燒的呼呼聲，在此刻卻格外清晰，彷彿竊竊私語，又似沉昏輓歌。
東方晨凝望那隻封裝疾影流砂的容器良久，輕輕將阿琉克斯的屍體平放在地，而後沉聲說道：「神父大人，請您通知RC派人來善後吧，這裡的事，還是不要外傳為好。
接下來，該去中國了。呵呵，很久沒回去了，說來真是慚愧，以前作為一個歷史研究者的時候，基本都在琢磨外國的事，反倒對自己祖國的文明史……
還真沒怎麼用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