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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周正南

  車窗外車水馬龍。

  老闆坐在後排,神情疲憊。

  在接到自家員工的求援電話之後,根本來不及處理公寓大樓發生的事情,匆匆報了個警,便叫了網約車離開了。

  頗有種殺人凶人潛逃的錯覺。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還沒巴掌大的小本本和一隻短短的鉛筆。

  翻開本子,在空白頁的最後一行寫上一個名字:王弈博。

  在王弈博的名字上面,寫著申邁澤。

  翻動一下就會發現,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著許多人的名字。

  和申邁澤與王弈博一樣,他們早已死在靈異世界中,不復存在。

  腦海中閃過在電梯里,王弈博對自己說的話。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帶我出去。」

  老闆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對於死亡,早就司空見慣了,也許未來的某一天,自己也會死在厲鬼的手上。

  但,自己當時答應他了,給了他希望。

  也許王弈博在臨死的時候,對自己是怨恨的吧。

  老闆的暗淡,被司機通過後視鏡全部看在眼裡。

  「怎麼了年輕人,不高興啊。」司機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江昌市方言氣息,聽起來有些怪怪的,卻很親切。

  老闆歪著頭看著車窗外的流光,沒有說話。

  「怎麼,和女朋友吵架了?」

  「不是,我沒女朋友。」老闆終於是接了話。

  「那挺好。」司機笑了笑,說道。

  「嗯?」老闆表示有些不解。

  「真羨慕啊,你說說這女朋友有什麼好的?有事的時候嘰嘰喳喳,沒事的時候又喜歡沒事找事,太關心了嫌棄你黏人,沒有男人的獨立,不關心嘛又說你為什麼不找她聊天,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結婚之前小鳥依人,結婚之後兇悍狠辣,唉.……」

  司機的絮叨以一聲長嘆作為結尾,充滿了感染力。

  但人與人的情緒往往是不相通的,老闆是一條鹹魚,也照樣無法理解司機師傅的感受。

  有個女朋友給自己洗衣做飯端茶倒水不好嗎?那樣自己就可以一天都不動,成為鹹魚王了。

  不過司機師傅有一點說的不錯,女人結婚前結婚後差別還是挺大的,若是一個不注意,找個跟自己一樣鹹魚的,那就慘了,所以說自己這個想法還是有風險的。

  還是西原好啊,不僅勤勞能幹,還能放任自己當一條鹹魚,有這樣一位員工,此生何幸。

  不像賈呵呵,送東西都能送出靈異事件,凈給自己添麻煩。

  西原賽高!

  突然,車子緩緩降速,在路邊停了。

  「怎麼了?」老闆問道。

  「咯,封路了,都拉了警戒線,估計是出什麼事了吧?前面就是市民公園了,聽說那裡正在舉辦漢服大會,你說漢服有啥好的,貴的要命還不能天天穿,現在的小年輕喲.……」

  老闆默默下車,心想你這話若是被賈呵呵聽到,估計要被那傢伙用長劍戳個透心涼。

  市民公園周圍的路都被封了,警察正在疏導集中那些從公園裡逃出來的倖存者,他們大多驚慌失措,無論男男女女,臉上都帶著淚痕。

  不過這些都與自己無關,他只是來這裡,然後把自己的員工帶出去,僅此而已。

  「誒,站住,這裡已經被封了,不能進去。」有個小警察擋住了老闆的路。

  老闆不懂裝懂,問道:「警官,裡面出什麼事了?」

  「這個暫時不能告知,還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小警察盡職盡責地說道。

  「讓他進去吧。」一個陰翳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老闆猛然轉身,不知何時,自己背後的陰影中竟然站了一個人,一個3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鼻樑很高,下巴稀稀疏疏長著黑色的胡茬。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灰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光芒。

  「周……正.……南。」

  老闆一字一字念出了他的名字,他亦十分清楚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沉重分量。

  「周警官。」小警察看見中年男子的時候肅然起敬,敬了一個禮。

  在江昌市刑警支隊,周正南是一個傳奇,聽說短短半年時間,就解決了不少棘手的案子,受到了國家的表彰和稱讚。

  周正南揮了揮手,看著那個面無表情的青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很奇怪,我居然忘了你的名字,這不正常。」

  「從那時候開始,你就該知道我不正常了。」老闆語氣平淡,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也對.……」周正南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包十二塊的煙,點燃。

  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似乎不該如此落魄,但也只有這款香煙的濃烈,能夠刺激起他心中的部分情緒。

  「來這兒幹嘛?」周正南吐了一口煙圈,問道。

  「撈一個人。」

  「那你進去吧,不過我要提醒你,裡面現在很危險,靈異正在全面復甦。」並沒有打算阻止,煙霧逐漸繚繞,慢慢遮住了他的臉。

  「嗯。」老闆沒再多說,他的手上依舊拿著那沓老舊的報紙。

  在老闆轉身的時候,周正南的目光穿過煙幕,落在了報紙上。

  就是這東西嗎……周正南清楚記得半年前,這青年因為恐懼而涕淚橫流的樣子,那是一場血腥的屠殺,那是一個沒有希望的低語,若不是最後那道光,或許自己早就死在那裡了。

  「啪。」把香煙丟在地上,用力踩了踩,抓了抓頭髮,把剛剛浮現在腦海中的陳年舊事丟出去。

  江昌市七月的夜晚悶熱,周圍的蟲鳴鳥叫,像極了奏給亡者的葬歌。

  「呼,呼……呼。」沉重的呼吸聲不斷在廁所隔間回蕩,賈呵呵貼著門,全神貫注,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胡小七在背後,把臉埋進了雙腿里,縮成一團,只伸出了一隻手,抓著賈呵呵的衣擺。

  她很害怕,害怕的渾身上下都在打鬥,剛剛那恐怖的場景如同夢魘般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如同煙花般爆炸的人頭,還有頂著氣球到處行走的人,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賈呵呵現在來不及照顧胡小七的想法,手裡拿著劍,神情嚴肅。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這個時候應該順著人流逃出去了,但無奈當時的場面實在太混亂,身邊不斷出現受害者,就像有什麼詭異的力量在驅趕著自己一般。

  可能被靈異盯上了。

  面對靈異,賈呵呵並不是小白,這兩個月跟在老闆身邊,也見證過真正的詛咒以及鬼魂,雖然自己只是當條鹹魚,但也知道了靈異爆發之時的一些情況。

  那個男人.……賈呵呵想起了煙花大會開始前,那幾個發氣球的男人。

  也就是說,這次的靈異復甦並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後操控,對方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這樣做?

  久久沒有聲音。

  胡小七經歷過起初的恐慌、害怕、崩潰,現在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緩緩抬起頭,眼前事賈呵呵寬厚的背影,很有安全感。

  剛剛這獃子好像說話了……好像說的是「魑魅魍魎」?胡小七眨了眨眼。

  她原本以為賈呵呵是啞巴來著,所以現在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胡小七感覺自己被玩弄了,就像許多電視劇里,那些被富二代玩弄的平凡少女,當時自己看的時候還咬牙切齒,覺得這女主怎麼這麼蠢,這都能被騙。

  沒想到現世報來得這麼快。

  不過……他剛剛拔劍的動作……好帥啊。

  「誒,誒。」胡小七扯了扯賈呵呵的衣擺。

  「噓!」賈呵呵毫不客氣的瞪了一眼,掏出手機,把燈光調到最暗,寫道:「別說話,外面有東西。」

  看見這話,胡小七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賈呵呵耳朵緊緊貼在廁所隔間的門上,外面聽起來很安靜,但那時不時傳來的「窸窣」聲卻是讓他的心一直未能放下。

  此時,廁所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個僵直的奇怪人影。

  若是仔細看就可以發現,這人頭部的形狀有些奇怪,圓圓的,帶著淡淡的藍色,就像一個被吹起的氣球。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顆奇怪的頭顱卻是慢慢泄氣,逐漸恢復了正常人頭的大小,上面的藍色也是漸漸退去。

  再過幾分鐘,原本詭異的人頭氣球便與正常人類沒什麼區別了。

  他站在鏡子前面,哭了笑,笑了哭,哭了又笑,最後一拳砸在鏡子上,邁著歡快的步伐往外面跑去,一邊跑一邊尖聲叫著。

  「孫祖國,孫祖國,孫祖國,我叫孫祖國,嘿嘿嘿。」

  賈呵呵並未看見這無比詭異的場景,但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他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老闆也應該快到了,除了那傢伙鹹魚到不顧自己的死活,但應該不會吧?

  應該……不會吧。

  賈呵呵突然就沒自信了。

  老闆行走在漆黑的林道上,手機手電筒的光照亮著眼前的一隅之地。

  「躲哪裡不好,躲最裡面的廁所,傻子吧。」看著手機,上面有賈呵呵發過來的定位。

  「也不知道西原那邊處理的怎麼樣了,唉……今天累死我算了。」

  老闆長嘆了一口氣,抬頭。

  石子道路的盡頭是一盞園藝路燈,路燈正下方是一張公園裡常見的木質長椅,而此時,長椅上坐著一位穿著黑紅相間漢服的青年,青年臉上帶著一張鐵面具,右手牽著很多繩子。

  沿著繩子往上,漂浮在空中的,是一個又一個蒼白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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