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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出租

  「吧唧吧唧。」

  賈呵呵躺在床上,看著坐在板凳上吃泡麵的老闆,一臉無奈。

  「賈呵呵啊,感覺怎麼樣?」老闆一邊吃一邊問道,怎麼都像是在幸災樂禍。

  「還好,沒什麼感覺。」賈呵呵透過玻璃看著窗外的天空。

  外面的雲可真是白啊。

  老闆的心可真是黑吶。

  「哦,我問的不是這個.……算了,換個問法吧,你覺得胡小七怎麼樣?」

  賈呵呵一連警惕地看向老闆:「什麼意思?」

  「嗯?」察覺到對方的目光,老闆翻了個白眼:「幹嘛?我還能跟你搶女朋友不成?我問的是談戀愛的感覺怎麼樣?」

  老闆看著賈呵呵就像在看一個智障,果然人一旦陷入愛情,智商就會歸零嗎?

  「這個.……還好吧。」賈呵呵淡淡說道。

  「我都看見你笑了……」老闆隨手把吃得只剩湯汁的泡麵碗放到一邊,用手背擦了擦嘴,有些感慨。

  「唉,美好的愛情啊,可真他媽美好。」

  「.……」賈呵呵聽著,沉默不語,他不明白老闆兜兜轉轉這麼久,究竟想說什麼。

  「以前你不是說,女人只會影響拔劍的速度嗎?」老闆問道。

  「昨天我想明白了,沒有女人,我甚至都不想拔劍。」

  「.……」老闆第一次被賈呵呵懟的啞口無言,有些惱怒的想著要不要把他手機的某音給卸載,省得被社會上一些歪風邪氣污染。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很久。

  直到賈呵呵看著窗外,看見一隻不認識的鳥從白雲下飛過,突然問道:「老闆,你以前有喜歡的人嗎?」

  老闆怔了一下,那些早已逝去的記憶頓時猶如潮水般湧來。

  有,怎麼沒有,而且還足夠刻骨銘心。

  「我以前不知道,只道世間情愛不過如過眼雲煙,不值一哂,愛不過是一種虛偽的情緒,沒有愛,人依舊可以過得好好的,反倒是那些痴男怨女,擁有了愛,反倒過得如此艱難痛苦。」

  賈呵呵躺在床上,看著天空的白雲,像是在自言自語。

  「然後呢?」老闆問道。

  「然後就發現,以前自己都白活了。」賈呵呵轉過頭看著老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眼神里所帶的不僅僅是憧憬,還有一絲絲同情。

  「挺好的。」老闆慢悠悠起身,想走,出去靜靜。

  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賈呵呵,我們這種人是不配擁有愛情的,真的。」

  有些事情,不能說太白,太白了,人就不好做了。

  病房的門被關上,賈呵呵依舊抬著頭看著窗外,那無垠的天空上恍若有煙火綻放,煙火下少女臉龐上的青春飛揚。

  「小七,小七你快點啊。」公寓樓下,西原好不容易攔下一輛車,揮著手叫著不遠處正在小賣部磨蹭的胡小七。

  「來啦來啦。」胡小七手裡抱著鼓鼓的背包,嘴裡叼著一根冰棍,空出來的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包糖果。

  「這麼大一包裝著啥啊?」的士司機看起來年紀不大,三十歲左右,很健談。

  「沒什麼,就一些衣服。」西原禮貌回答道。

  「有親人住院了?」司機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二附醫院、

  西原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她和很多人一樣,並不喜歡話多的司機。

  工作生活中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如果在旅途中還要聽另一個陌生人嘰嘰喳喳,很煩的。

  但司機大哥明顯沒有這樣的覺悟,他咧著嘴笑著:「二附醫院我熟啊,去年我媽病了,血液病,就在二附做的透析、手術,前前後後錢花了不少,也找了不少關係,最後人還是走了,不過走的時候挺平和的。」

  「我媽這輩子吃了不少苦,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們姐弟幾個拉扯大,好不容易都成家立業,到了準備享受天倫之福的時候,哐當,人沒了,唉……」

  司機大哥的眼睛一直看著前方,注意著路況,同樣的話他不知對幾人說過了,沒說出來一次,心裡就會好上一點。

  西原側著頭看向窗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見的一句詩。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

  那種感覺,大抵就是如此吧,也不知道老頭一個人在家怎麼樣了,降壓藥有沒有按時吃,好像已經很多天沒打電話了。

  女兒一個人在外面,就不知道擔心一下,沒良心的老頭。

  事務所所在的公寓離二附醫院並不算遠,很快就到了,西原剛想掃碼付車錢,前面的司機大哥忽然回過頭,笑著問她。

  「大妹子,你說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一旁的胡小七嚇得抖了抖,一臉驚恐的看著他,心想司機大哥你不會下一秒就變身吧?

  西原倒是淡定,跟靈異打了這麼久的交道,對方是不是鬼,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她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呢?如果有的話,早就亂套了吧?」

  司機大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的也是。」

  「不過我聽說如果過於思念親人的話,他們就會在夢裡相見,祝您有個好夢吧。」西原補充了一句。

  司機大哥眉開眼笑:「好嘞,借您吉言,好走啊。」

  計程車緩緩駛離二附醫院,那司機一邊開著車,一邊突然笑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呢?呵呵。」

  車子駛往下一個路口,就在右拐的時候,天突然黑了下去,道路兩旁的路燈也一個跟著一個亮了起來。

  「卧槽,怎麼回事?」司機減緩車速,把頭伸出車外,只見原本明亮的城市變得燈光璀璨,就好像在一瞬間進入了黑夜。

  「不會是要下雨了吧?」司機嘟囔著。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他還記得有一次自己正在送客,跑著跑著天就黑了,然後傾盆大雨。

  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雨,車子沒走兩步發動機就熄火了,一車人窩在車子里,周圍除了雨聲什麼也沒有。

  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好在那次雨雖大,卻也不久,半個小時之後就停了,這次估計也差不多。

  司機突然看見前面路口有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姑娘正在揮手,連忙把速度提了起來開過去。

  「姑娘,上車吧,待會下雨,別淋濕了。」他打開副駕駛的窗戶,朝外面喊道。

  可是,車窗外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師傅.……」一個略顯空靈的聲音從後面想起,嚇了他一大跳。

  回頭一看,那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姑娘已經坐在了後排,她低著頭,黑色長發如同瀑布般披在前面,看不清楚臉。

  「卧槽,你什麼時候上來的,嚇我一跳。」司機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膛,車子重新啟動。

  「姑娘,去哪啊。」一邊開向前面的紅綠燈,一邊問道。

  「這.……」從後面遞過來一張紅色的紙,下意識接過,紙上用黑色水筆寫著一個陌生的地址。

  「新建鎮起忠路356號。」

  「新建鎮?姑娘,這地方可不近啊,估計過去得要個一兩百哦。」司機出於好心提醒道。

  新建鎮位於城東郊區的位置,雖然是鎮,但其實跟鄉村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最近農村扶貧,那邊的環境好了不少。

  後面的乘客沒有說話。

  「得得得。」用手機導航了一下,的確很遠,從市中心過去起碼要一個多小時,而且下了快速路之後還有一段坑坑窪窪的小路。

  正常來說他是不會去的,但這外面這麼黑,說不定待會就下暴雨,把女孩一個人丟這裡,好像也有些說不過去。

  只不過,這雨,為啥遲遲不下呢?

  出租飛奔在平整的高架路上,由於前往郊外,周圍的車流量也是變得越來越少。

  窗外還是如同黑夜般的漆黑。

  後排的乘客有些奇怪,除了剛上車說的兩句話之外,就如同死人般坐著,低著頭。

  難道是為情所傷了?

  司機想起自己前兩年拉過的一個女孩子,和男朋友異地戀,紀念日的時候去對方城市想給一個驚喜,結果到了對方公寓,打開門的時候,兩個白花花的肉體糾纏在一起。

  那個女孩就跟後排這姑娘一樣,頭低著,除了緩緩說自己的故事,就沒別的多餘的動作。

  愛情啊,真叫人開心,又叫人受苦。

  車子下了快速路,走了一段省道之後,拐進了狹窄坑窪的縣道。

  很顛簸,司機還刻意提醒了一下:「姑娘,這條路不好走,要不要繫上安全帶?」

  他的提醒自然是被無視了。

  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好好開車就是了,幹嘛要多管閑事呢,把乘客送到目的地,拿了錢,就足夠了。

  車子慢慢開進了荒蕪,路燈越來越少,黑暗越來越重。

  司機慢慢慌了起來。

  這也太不正常了,如果真的是積雨雲的話,走這麼久的路,早該出雲層範圍。

  而且周圍的黑暗不像是雲層遮擋了太陽,更像是黑夜。

  靜謐的田野從車道兩側迅速駛過,司機通過後視鏡看著後排的乘客,只感覺越來越詭異。

  他只好不斷安慰著自己。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不要亂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呢?如果有鬼的話,母親也會保佑自己的吧?

  車子就這樣在心驚膽戰中開著,沒過多久,一個亮滿了燈的小鎮逐漸出現在視野盡頭。

  新建鎮要到了。

  天也慢慢亮了起來,司機長舒了一口氣,用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滴,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早就被冷汗打濕。

  跟著導航,車子停在了起忠路356號,是一棟自建的小別墅,別墅前面種著一些花花草草,一個老人家正提著壺子給花草澆水。

  「姑娘,到了,總共.……158,就算150吧怎麼……」

  司機拿著單子,一邊說著一邊回頭。

  後排,什麼也沒有。

  「草?什麼鬼!」他下意識啟動車子就想走,直覺告訴他今天恐怕是遇到髒東西了,哪裡還敢要錢,能保住小命就很好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敲副駕駛的窗戶。

  滿是恐懼的看過去,原來是那個澆花的老人家。

  司機臉色變換了一下,還是搖下了車窗。

  老人家看起來年紀很大了,弓著身子,有些駝背,只見他顫顫巍巍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兩張紅票子遞了過來。

  「小夥子,這是車費,給,給你。」

  司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

  「咳咳,你是不是載了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孩子過來?」老人家慈愛的問道。

  司機點了點頭。

  「那是我閨女,去年就走了,這段時間不知道為啥,老有計程車說載她來這裡,我想,是閨女想我咯……」

  說著說著,老人的聲音見見哽咽了起來。

  他接過老人手裡的錢,找了張五十的回去,說道:「老人家別難過,你女兒來看你了,別難過啊。」

  開車駛出新建鎮的時候,司機心裡驀然感慨。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想著母親她會不會也會坐上出租,來看自己。

  想著想著,悲傷就像潮水般湧上心頭,他忍不住低下頭擦了擦眼淚。

  可就這一下,愣住了。

  他看見,從自己的座椅下面,伸出來一個詭異蒼白的臉。

  兩隻蒼白的手抱住了他的頭。

  車子歪歪斜斜裝在了路邊的電線杆上,冒起了熊熊烈火。

  火焰中,兩張冥幣,被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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