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瞬
黑暗的地牢里,忽然被火光照亮。
門打開的一瞬間,新鮮乾淨濕潤的空氣如潮水一般的湧進來,灰塵在空中翻騰盤旋,最終沉重的落在地上。
那人穿著一身潔凈的白衣,捂著鼻子走了進去。看到躺在地上被汗水淹沒的阿沅,她額頭上的碎發已經黏在一起,臉色蒼白,整個人已經暈過去了,雙手還保持著捂著小腹的動作。
畫面漸漸清晰,這是一個披頭散髮的,臉色同樣白皙的男人。眼神陰鷙,嘴角抿成邪惡的弧度,他蹲下身子,身邊馬上有人為他拉住衣角,避免衣服接觸到地面。
他的食指緩緩挪過她濕漉漉的臉,邪惡地輕笑出聲:「皇宮裡的女人果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這肌膚嫩滑的不像話。你們說,刀子從這臉上劃過去,該是多好的感覺啊。」
身邊的人連連稱是。
「時辰到了,帶走吧。」那人拍拍手,站直身子說。
早就等在一邊的幾人皆用厚實的布料護了雙手,七手八腳的把她抬了出去。
空蕩開闊的廣場上,早已用磨光的木板搭起了一個檯子,半個檯子被蒙上了三層白布。
阿沅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浴桶里。身子軟的厲害,只能任那人擺布。說來也奇怪,那人雖是個女人,但她的手上卻戴著油布做成的手套。那手按在她的身上,反反覆復的清洗著,油油的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那隻手突然摸到了私處,阿沅不由得身體一縮。那老婆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說不出來的陰森。
阿沅突然想起那已經消失好久的腹痛。說來奇怪,在這溫熱的水裡,那劇痛好似從未來過,連當時到底有多疼都忘記了。
洗澡完畢,她被那兩個老婆子擺弄著穿好衣服,梳好頭,不過奇怪的是,他們準備好的是一身白的刺眼的衣服,從內衫,一直到外裳,都是如此。
穿好衣服,梳妝好,那些人依舊是保持著沒有身體接觸的方式,把阿沅從這個幽閉的地下室帶到這個開闊的廣場上。
她很訝異,為何要把自己打扮成這個樣子,這樣打扮,感覺怪怪的。
被冷風一吹,阿沅的意識有些恢復,睜開眼睛看到鋪天蓋地的刺眼的白色。
還有隨處可見的火把,熊熊燃燒的火光,把這裡照的亮如白晝。
那人扶著阿沅走到鋪著的一方白布上,靠在腰間的手突然撤去,沒有力量支撐,直挺挺的倒在那方白布上。只有喘氣,說不出話來。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些嘈雜,有一個男人的褲腳出現在了她的眼前,那人和自己身上穿的正好相反,一身純黑。
他的鞋子潔凈得一塵不染,近在咫尺之際,好像還能聞到身上的皂角香味。
她掙扎著要抬頭看看這是誰。
那也是一個美男子,和她見過的很多男人一樣,帥的妖孽,他的年齡看起來並不大,長著一張精緻的臉,若是只看那張臉,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純良無害的美少年。
可是這美少年此時此刻卻拿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刀子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幾縷頭髮飄散在臉前,從刀鋒附近劃過,輕飄飄的在半空中被砍成兩段。
那人一個飛躍,斷掉的頭髮又回到了他的手裡。
「老大,這把刀子真鋒利。」
「那是。我親自選的刀子,一定是上乘的品質。待會一定讓她死得沒有痛苦。」
縱然阿沅再遲鈍,都能明白自己所處的環境,這是要面臨殺身之禍的節奏啊。
「你要幹什麼?」阿沅心頭浮起一層恐懼。
他卻並不說話,眼光卻看向立在廣場另一邊的一個東西上。
阿沅儘力的轉過頭,用餘光看著這個龐然大物,是一個巨大的水鍾。看樣子,是要接近午夜了·,因為被隔離了許久,連現在是什麼時辰都不清楚了,她不禁苦笑。
緊張氣氛之下的靜默更讓人害怕。她聽到水滴一滴滴落下的聲音。
也許到了午夜,這把刀子就會把她送到另一個地方了吧。
離午時還有二刻鐘,她閉上眼睛,希望最後的時間裡,能有奇迹發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個夜半的山寨里,卻是燈火通明,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圍成一個圈,都不出聲,只是拿眼光打量著她。
但是許霖和爹爹呢?他們又在哪裡?
哦,原來遙遙相對的廣場的那頭,還有一個小小的檯子,被抓的人都被按著跪在那裡。但是人群都未在自己的周圍。
看來這一場公祭大會還真是沖著她來的。
許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穿越重重人群,沉默的對望著,許霖的眼光里,有痛苦和自責,似乎淚光瑩然。
阿沅朝他粲然一笑。
如果註定是死,何不快樂地迎接呢?
「時間到了。」她聽到看守水鐘的人輕聲的提示。
那個一身黑衣的美少年走上檯子,朗聲說道:「朝廷對不住我,我便要用他們的血來祭奠我無辜死去的妹妹!午夜是陰氣最旺的時候,這個時候把這個女人處死,必將會為我妹妹積累福報!」
圍觀的人們一掃剛才的沉默,狂呼起來,起鬨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那人一個眼神瞟過去,兩個身強力壯的大嬸把她夾起來,捆到準備好的架子上。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寨主!後山失火了!」一個小嘍啰慌慌張張的奔來,正要拿上潔凈的檯子,被那少年瞪了一眼,連忙收住腳步。
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招呼一聲:「都跟我來!」
一半人呼啦呼啦走了,短暫的騷亂又重歸平靜。黑衣少年站在她的身邊,連呼吸聲都能清清楚楚的聽見。
明明是一根木樁子,卻在脖子的部位向後彎了一截,她的脖子完完全全的暴露出來。
那人拿起了手中的刀子,用乾淨的綢緞擦了擦,朝著即將成為刀下獵物的她一步步走來。
阿沅的眼神此時此刻都被那刀鋒吸引。突然一個激靈,脖子上一涼,刀子已經抵到脖子上。
她終於可以和這個即將要殺掉她的男人處在一個水平線上對視了。剛才他說的話,她聽明白了,這也是一個可憐人。
她在他的嚴重沒有看到大仇得報的喜悅,相反,看到了痛苦和壓抑。
他每殺一個人,失去妹妹的痛苦就重新上演一次,生生撕開心上傷口的疼痛也要再次經歷一次。
阿沅渾身顫抖著掙扎著說出含混不清的話:「你快樂嗎?」
那人帶著切骨之恨的眼神望著她,語氣斬釘截鐵:「我自然快樂。我為妹妹找回了面子和尊嚴,怎能不快樂?」
阿沅閉上了眼睛,心裡默默念過一句話:「即使你殺了再多的人,也換不回你的妹妹。」
「準備好了嗎?」
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感覺到刀子在她的脖子上旋轉過一個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