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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佳人一醉

  10月10日,傍晚六點多的時候,千楓學院的停車場內停滿了各式豪車。萬國侯來得稍微晚了些,他坐在車裡,被堵得進退不得。


  「侯爺,要不,您先過去吧,我如果一會兒停不了,就開出去找停車位。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商場。」t3手握方向盤,有些發愁地說。


  萬國侯點點頭,「k1,你跟我一起。」


  兩人下了車,逆著車流,走出了停車場。


  「沒想到今天有這麼多人啊。」k1吃驚地看著入口那些還在排隊等待進入停車場的車,「這個學校有那麼多學生嗎?」


  「有些可能不是家長,是媒體。」萬國侯淡淡地說,「再加上一些老師的車也停在裡面,就顯得擁擠了。」萬國侯打量了一下k1,後者收拾得十分乾淨,襯衫筆挺,皮鞋鋥亮。「你最近怎麼這麼喜歡打扮?以前不是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打天下的嗎?」


  k1略微有些尷尬,「收拾得好點也不行嗎?就許您穿得漂亮?」


  萬國侯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k1?」


  「沒有!」k1慌忙否認,「我忙得要死,哪兒有功夫想這事?」


  兩人走到了禮堂的電梯附近。萬國侯看著前方擁擠的人群,對k1說:「我們還是走樓梯吧。」踏上樓梯時,他瞟了k1一眼,「你年齡也不小了,是該考慮這些問題了。」


  「侯爺!您還是考慮一下月總管吧。」k1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我看南澤雨經常偷偷瞄著月總管,說不定是要搶你的女人喲!」


  「月總管是自由的,她愛跟著誰,我管不著。」萬國侯平靜地說。


  「是嗎?」k1促狹地說,「那我可幫她說媒了啊,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少您一個。」


  萬國侯沉默了幾秒,忽然說道:「南澤雨真的對月總管感興趣嗎?」


  k1大笑了起來,「喲喲,緊張了呢。」


  萬國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一進入大禮堂,萬國侯頓時感到一陣頭痛:人太多了。他本來就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千楓學院,完全是因為謝狂心和月漱落有參與演出。


  「侯爺,這兒有演齣節目單。」k1將他從招待員那兒拿來的單子遞給了萬國侯,「還有校慶的冊子,您要不要看看?」


  萬國侯搖搖頭,「狂心跟我們說的位子在哪兒?」


  「a區2排10~18都是我們的位子。」k1答道。他環顧了一圈禮堂,感嘆道,「這禮堂真不小啊,能有兩千個座位吧?」


  萬國侯一邊沿著觀眾席側面的台階往下走,一邊觀察著緊急出口——這是他的習慣,無論到什麼地方,第一眼先看逃生的出口。在確定了安全路線之後,他移動視線,看向金碧輝煌的舞台。俄頃,鮮艷的紅色帷幕緩緩落下,舞台上就只能看到帷幕外的舞檯燈了。


  萬國侯和k1剛坐下沒多久,南澤雨一家就來了。南澤雨一看到萬國侯,趕緊打了個招呼,而陶白荷則好奇地張望著。陶無法雖然接近失明,但仍精心打扮了一番,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看來是想聲援外孫女的。大概是謝狂心的精心安排,他們的位置恰好挨在一起。


  「小謝真是有心人,這個位置非常好啊。」陶白荷隔著丈夫,向前探出了頭,對萬國侯說道。


  「一會兒可能會有點吵。」萬國侯觀察了一下音箱的位置,「假如你不習慣看演出的話。」


  「不會,我適應能力可好了。」陶白荷笑眯眯地說,「月總管在後台?」


  「應該是,我還沒看見她。」萬國侯答道。


  南澤雨剛要說話,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剛說了一句,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他拿著手機,站起身,對萬國侯點頭致歉,然後離開觀眾席,往走廊走去。


  萬國侯使了個眼色,k1立刻跟了上去。走廊里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個正在抽煙的家長,k1見狀,便熟練地摸出煙盒,裝出一副煙癮犯了的樣子,但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前面的南澤雨。


  「好像高總的女兒也有節目呢,您知道嗎?」陶白荷一面寒暄,一面翻開了演齣節目單,「對,我就知道我沒記錯。」她笑著念道,「大合唱《千楓之心》,領唱,高襄綺。」


  「噢。」萬國侯冷淡地應了一聲,他從南澤雨剛才的表情中讀出了一種微妙的不安。


  「侯爺,南夫人,你們來得真早啊。」高靳的大嗓門在他們的身後響起。萬國侯和陶百合轉過頭去,看見了站在第三排座位前面的高靳,他身邊是濃妝的游津蘭。


  「我們剛好聊到你。」萬國侯站起來,和高靳握了一下手,然後迅速放開,「你女兒呢?」


  「在化妝室吧。」高靳答道,「怎麼沒看見南廳長?」他沖著陶白荷點點頭。


  「他一會兒就來。」陶白荷答道。接著,她沖游津蘭笑了笑,「游老師,你這褲子好漂亮。」


  游津蘭穿著酒紅色的絲質連體長褲,纖細的肩帶勒出了她線條清晰的肩膀,剪裁得當的高腰設計則凸顯出了她那雙大長腿,也使她看上去頗有幾分名模氣質。面對讚美,她早已不像以前那樣慌亂,而是得體地微笑了一下,「謝謝。」


  眾人入座后,萬國侯看了一眼手錶,接著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陶白荷,「奇怪,怎麼沒有看到俞院長一家?」


  陶白荷詭譎地一笑,「您還不知道吧?」她壓低了聲音,「上次中秋節后,俞院長大發脾氣,打了他那兒子一頓,好像是打得厲害了點,臉上有傷。隋青柳就給兒子請了假,在家休養呢。」


  「難怪姜汝礪這幾天沒日沒夜地玩遊戲,原來是在陪俞以漸『養傷』呢。」想到這裡,萬國侯忍不住一笑,「我懂了。」


  「其實她兒子也挺可憐的。」陶白荷說,「平時都沒幾個人願意跟他玩,很多同學嫌他胖,脾氣又古怪。」


  「被孤立的小胖子。」萬國侯在心裡想著,「所以就更沉迷於遊戲了。」


  「您知道嗎?其實俞以漸跟姣姣不差幾個月,同一年出生的。」陶白荷撇撇嘴,「但是姣姣比他懂事多了,隋青柳也真是可憐,老公跟兒子都不靠譜。」


  這句話聽起來很刻薄,萬國侯不願接話,便轉移了話題,「陶老先生不會覺得這裡太吵嗎?」


  陶無法聽到萬國侯提及自己,連忙微微向前探出頭,說道,「我沒事,這裡還好,不是很吵。」


  說話間,南澤雨回來了,他的臉色陰沉得像是霧霾籠罩的夜空。陶白荷關心地問道,「怎麼啦?」


  「沒事,工作上出了一點事情,已經解決了。」南澤雨說著,在萬國侯的左手邊坐了下來。


  萬國侯不動聲色地陪他聊了幾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話,然後欠了欠身子,「失陪一下。」


  萬國侯順著舞台的側門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他警惕地觀察了一圈周圍,確定沒有其他人了,才掏出手機來,撥通了k1的電話,「你在哪兒?」


  「停車場。」


  「出什麼事了?」


  「南澤雨的人發現了老叫花子,追到千楓學院附近,人忽然不見了。」


  「嗯,他懷疑人溜進了學校?」


  「是的,南澤雨剛才出來就是說這事。」


  「他叫人了?」


  「對,好像要圍捕老東西。侯爺,我們要動手嗎?」


  「你去安排一下吧,不要引起別人注意。」


  「您放心,侯爺,只要老東西一出現,我就抓住他。」


  「不要著急,靜觀其變。明白嗎?」


  「是。」


  掛掉電話后,萬國侯慢步走回了禮堂。此時,禮堂里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看來,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觀眾席上的燈光漸漸暗淡了下來,接著,紅色的帷幕緩緩向上升起,舞台的燈光變成了七彩斑斕的顏色。音樂響起,一群打扮得像是森林中的小精靈一樣的孩子輕盈地飛了出來。


  顯然,這是千楓學院小學部獻上的開場舞。


  萬國侯跟隨著觀眾們一起鼓掌,他的心情相比一小時前已經有了顯著的不同:「老叫花子不會平白無故跑到千楓學院來,一定是有所圖。但老叫花子為何要鋌而走險呢?即使南澤雨和我都不做任何部署,千楓學院的保安也不會讓他在這裡招搖過市。」


  萬國侯低頭思索了一陣,接著,他想起了在千秋教地宮裡看見的壁畫,他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老叫花子知道某些他完全不了解的秘密,而且是和他緊密相關的。


  陶白荷的笑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抬頭一看,原來是南澤姣和謝狂心走出來報幕了。謝狂心穿著藍色的綴有流蘇和亮片的「改良」西裝,而南澤姣則是一身紅色的蓬蓬裙,她的胸口貼著立體的紅色玫瑰花,看起來就像是漂亮的小公主。


  兩人一藍一紅,一高一矮,對談間神采飛揚,如同一對精緻的陶瓷娃娃。


  萬國侯冷眼看著陶白荷因為女兒的精彩表演而興奮得雙頰緋紅,相比之下,南澤雨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他每過幾分鐘就掏出手機來看,然後又輕輕嘆一口氣,失望地將目光投向舞台。


  陶無法側耳聽著舞台上的動靜,一對渾濁的眼珠轉來轉去,那樣子格外惹人生厭。他不時露出個愉快的笑容,還跟隨著陶白荷一起鼓掌,萬國侯很是懷疑,他究竟能聽清多少。


  在萬國侯走神的時候,新的節目開始了。


  淅淅瀝瀝的雨聲慢慢響起,又漸漸淡去。一縷清涼的月光隨著晚風飄過,一個身穿白衣裙的古裝女子輕輕掀開了帷帳的簾,她望著如鉤的新月,彷彿思緒萬千。


  不知何處傳來的幽幽之聲,如訴如泣,女子似有所感,她扶著帷帳外的欄杆,緩緩起舞。


  一入相思門,方知相思苦。


  月下相隔千里的相思,不僅凄美,還帶著綿綿不絕的苦澀。因為天各一方,不知牽挂的人如今身在何處,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面,只能遠遠地隔著天涯,對月無眠。


  她的舞蹈既是在追懷那逝去的纏綿悱惻,也是在哀嘆命運的多舛,人世的無情。翻飛的裙裾捲起千堆雪,像一曲哀傷的輓歌,在如水的月華中靜靜流淌。


  女子忽然將衣袂一拋,從案頭上拿起了一個細長的酒瓶。她猶豫了一陣,接著仰起頭,將一瓶酒一飲而盡。


  台下有觀眾看得直皺眉頭:「難不成要演貴妃醉酒?」


  女子飲罷,將酒瓶隨意一拋,然後從案頭拿起兩支筆。接著,她旋轉到帷帳邊,一手一筆,左右開弓,揮毫而書。


  一些觀眾驚呼了起來,「雙手書法?」


  萬國侯雖然沒有出聲,但他繃緊的下巴頦已將他的驚訝表露無遺。


  女子寫完后,將筆一扔,又下腰輕提,烏黑的髮絲隨雪白的衣衫飛舞,曼妙的身姿像是長空中翩然而過的一道浮雲。


  在她恣意起舞的時候,舞台的另一側,站著同樣一身素縞的謝狂心,他雙手執著尺八,正在吹奏哀傷凄絕的曲子。


  月光照在銀白的帷帳上,有人在輕聲念:「暮景蕭蕭雨霽。雲淡天高風細。正月華如水。金波銀汗,瀲灧無際。冷浸書帷夢斷,卻披衣重起。臨軒砌。素光遙指。因念素娥,杳隔音塵何處,相望同千里。盡凝睇。厭厭無寐。漸曉雕闌獨倚。」


  萬國侯只覺眼前忽然瀰漫出一片大霧。


  在霧氣中,隱約站著一個纖瘦的少年,他有著金色的眸子和稚氣的神采,當他抱著心愛的女孩時,就像是抱著全世界。


  然而,不知何時,一團烏雲悄悄襲來,女孩瞬間消失得無蹤無影。風狂雨驟,少年陷入四野茫茫的黑暗。踽踽獨行,心下凄惶,孤絕薄涼。這時候,誰伸出手臂,他都會攀援;誰給予溫暖,他都肯回應。


  然而,沒有人,沒有光,只有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在無情地吞噬著他眼中的希望。


  觀眾潮水一般的掌聲將萬國侯驚醒,他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走神好一會兒了。


  他看著款款離去的月漱落,忽然有些心酸:不知是對方看穿了自己的孤寂,還是對方也是個身世可憐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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