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鄉故知
萬國侯正式成立了基金會,相關的文件也已經簽署完畢,這令俞鏡泊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儘管他非常希望能和萬國侯再慶祝一番,但後者冷淡而不失禮貌地拒絕了,理由是要去出席一場謝狂心和南澤姣的演出活動。
俞鏡泊心裡頗不以為然,但也只得遵從對方的選擇。他將萬國侯送上車后,便坐在大廳里,玩起了手機。他的車被鞠隱開去做美容了,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俞鏡泊看了一眼時間,七點過五分。他考慮了一會兒,拿不定主意是該聯繫高靳,還是請沙伏嘉吃飯,抑或徑直回家。
隋青柳從南京回來后,聽說兒子得了急性腸胃炎,心疼得跟什麼似的,她一整天都沒來上班,待在家裡給俞以漸做葯膳湯。
想到這兒,俞鏡泊決定不回家吃晚飯了,他不想看到隋青柳過度溺愛兒子的場面,也不想再跟隋青柳就如何教育下一代起爭執。
正當俞鏡泊準備打電話的時候,一輛白色的阿斯頓馬丁rapide駛入了善家辦公大樓的門廊,他立刻走了出去。鞠隱打開車門走出來,看到俞鏡泊,便問,「俞院,沒讓您久等吧?」
「剛好。」俞鏡泊咧嘴一笑。他對鞠隱的辦事能力基本滿意,唯一不滿的就是後者年紀略大,而且實在是算不上好看。
「基金會的事情,要不要我再去聯繫幾家媒體,發個通稿,宣傳一下?」
俞鏡泊走到駕駛室旁邊,扶著車門想了一下,「可以。記住,重點是宣傳慈善、敬老、愛心。」
「好的,我記下來了。」鞠隱恭敬地說。
「我先回去了。」俞鏡泊朝她擺了一下手。這時,忽然有一隻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俞鏡泊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個約莫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此人的眉頭上有一條鮮明的疤痕,乍一看,像是一道閃電。他咧著嘴,露出一個「他鄉遇故知」的激動的笑容,那一排不怎麼整齊的黃牙讓人看得心煩。他的頭髮剪得極短,看上去就跟刺蝟似的。現在已是十一月,但他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花襯衫。不難看出,此人的身體健壯結實。
鞠隱皺起了眉毛,「你是誰?」
中年男人仍舊保持著笑容,但沒有回答。
俞鏡泊愣了幾秒鐘,忽然打了一個寒顫,接著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我是誰?俞院長,你不是知道嗎?難道不幫我介紹一下嗎?」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你找我幹嘛?」俞鏡泊盡量鎮定地說。
「哦,看來你現在是大忙人了,想要找你得先跟你預約才行了,對嗎?」中年男人陰陽怪氣地說,「但我有很要緊的事情,必須現在就跟你說。」
「你到底要幹什麼?」鞠隱感覺到了不對頭。她拿出了手機,「你是不是想詐騙?」她轉頭看向俞鏡泊,「俞院,我們報警吧。」她盡量裝出一副嚴厲的樣子,希望能藉此嚇退這個討厭的傢伙。
「我可不是詐騙犯。」說完,中年男人低頭吐了一口痰,正好吐在了車的輪胎上。
俞鏡泊假裝沒有看到,「鞠主任,你報警吧。」
「可以啊。」中年男人沖鞠隱一笑,「美女,你知道我是從哪兒來的嗎?」他的眼神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狠毒,嚇得後者說不出話來。「別擔心,我只是剛好有一件事,需要跟你們俞院長聊幾句。說起來,我還曾經幫過他一個大忙呢。」
「咳咳。」俞鏡泊清了清嗓子。他將兩腮稍一用力,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你長話短說,行嗎?」
「太簡單了。」中年男人看到俞鏡泊的笑臉,似乎一點也不感到驚奇,「我希望你能送我回家,我住在長寧,離這裡太遠了。而你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花襯衫,「我穿得這樣少,在這種鬼天氣里走回家,肯定扛不住的。」他對著俞鏡泊齜牙一笑,「今天是多少度來著?最低溫度好像是10度?」
俞鏡泊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住了想要發脾氣的衝動,「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到底要幹嘛?」
「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中年男人摸了摸眉頭上的疤痕,「我想要你送我回家,如果你不肯,那有人一定會傷心的。」他舔了舔嘴唇,「比如說,小俊。」
一聽到這個名字,俞鏡泊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他幾乎是在一瞬間下定了決心,他轉過頭,對鞠隱說:「我忽然想起來我要辦一件事,正好要去長寧,算了,我就帶他一程吧。你也不用報警了,他確實是我一個老鄉,就是喜歡亂開玩笑。」
鞠隱很想說點什麼,但她看俞鏡泊的眼神十分堅決,便將擔憂的話咽了回去。「那您路上小心。」
「嗯,記得聯繫媒體,基金會的事情。」俞鏡泊看著中年男人走到另一邊,坐到了副駕座上,然後,他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那我走了啊。」
鞠隱點點頭,「真是奇怪。」她在心裡想:一個衣冠楚楚的精英人士,身邊卻坐著一個流里流氣的混混兒,而且,俞鏡泊明顯對那混混兒有些忌憚。
俞鏡泊發動車子,開出了善家養老院。
「你這車真是高級啊。」中年男人不懷好意地說。
「還行。」俞鏡泊不願談論這些,便急急忙忙地說,「你找我幹嘛?」
「你覺得呢?」中年男人的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微笑。
「我不想跟你打啞謎。」
「好吧,我們說敞亮話。」中年男人往真皮沙發座椅上一靠,「你為什麼要騙我?」
俞鏡泊一怔,「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哈哈。」中年男人笑了一聲,但不是歡快的大笑,而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那種怪笑,「2002年,你通過小光,找到我,說要跟我做買賣,你不會忘了吧?」
「買賣不是做成了嗎?」俞鏡泊臉色一沉,「難道你對貨物不滿意?」
「不,恰好相反,我滿意得不得了。」
「那你幹嘛還要來糾纏我?」俞鏡泊不滿地說。
「因為你騙了我。」
「我哪裡騙你了?」俞鏡泊叫了起來,「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腦子不清爽?」
中年男人冷冷地看著他,「你當時跟我說,你找來的貨是鄰居的孩子。」
「是的。」
「而且那孩子跟你沒有瓜葛。」
「不錯。」
「但那孩子卻是你老婆同母異父的親弟弟。」中年男人摸了摸造型別緻的車載香水瓶,「你可真會騙人啊。」
俞鏡泊忍住怒氣,「然後呢?關你什麼事呢?你不是也從中賺到了一大筆錢嗎?」
「是一筆錢,不是一大筆錢。」中年男人糾正了他的說法。
「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你現在來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是想敲詐我嗎?」俞鏡泊提高了聲音。
「哇,你的反應可真不慢。」中年男人譏笑地說,「終於猜出來了?」
「我警告你,華昌,你不要想在我這裡搞什麼名堂。」俞鏡泊氣呼呼地說,「我不會上你的當。」
「嘖嘖嘖,氣得話都不會說了呢。」華昌笑嘻嘻地說,「看到老朋友,你一點都不高興,真讓我傷心。」
「你要是來敘舊的,那我想我們已經聊得差不多了。」俞鏡泊瞟了他一眼。
「這就要趕我下車了?」華昌不滿地說,「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俞鏡泊朝左後視鏡翻了一個白眼,「我在魔都也算是名人,你想找到我,不是很難的事情吧。」
「噢,不是這樣的,你不明白,對於一個坐了八年大牢的人來說,從韓城那種破爛地方來到這繁華的大都市,是多麼的不容易。」華昌絮絮叨叨地說,「我出獄后,找不到一份正經工作,沒有人肯僱用我;我的歲數又不小了,身體也不是很好,也不可能去干力氣活兒。」
「又不是我把你弄到監獄里去的。」俞鏡泊沒好氣地說,「你要找也應該是去找那些警察。」
「你以為我傻?」華昌抱怨地說,「我總要先吃飽飯吧。看看你,穿著這麼體面的衣服,開著這麼高檔的車,工作的地方又是那麼氣派的大樓,哦,對了,我聽說,那棟樓都是你的,你可真行!」
「你不用這麼酸吧?」
「酸?」華昌哈哈大笑,「我承認,我是酸,我嫉妒得都快要發狂了。憑什麼一樣是賣孩子,我就得坐八年牢,受盡了氣,出來后還要繼續給人當孫子?憑什麼你就可以人五人六的?」
「我沒有賣孩子。」俞鏡泊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本能地壓低了。
「什麼?」華昌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你當初做琥珀生意的第一筆錢,是哪兒來的?你可不要跟我說,是你買彩票中獎來的!」他撇了撇嘴,「那可是02年,三萬塊多值錢啊。」
「你不是也賺到錢了嗎?」俞鏡泊反唇相譏,「別說得好像你多乾淨似的!」
「我要是乾淨,能跟你坐在一起嗎?」華昌嬉皮笑臉地回敬了一句,氣得俞鏡泊差點背過氣去。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話給我聽?」俞鏡泊煩躁地看了一眼油表,「你不會真的要去長寧吧?」
「你先往長寧開。」華昌答道,「我本來是想跟你請教一下的,怎麼樣才能像你一樣,做個成功人士?我也想娶一個漂亮老婆,擁有一棟這樣的大樓,開著這麼拉風的車。話說,哥們,你這車多少錢買的?」
俞鏡泊冷笑一聲,「你所謂的請教,就是穿得跟流氓似的,跑到我手下面前,來為難我?」
「我也沒辦法啊。」華昌說著,居然唉聲嘆氣起來,「從韓城到魔都,我也不容易啊。」
「少放屁!」俞鏡泊低聲吼道,「你絕對不是為了我來魔都的。」
「哇,生氣了呢。」華昌假裝害怕地縮了縮肩膀,還將身體傾斜向一旁。「好吧,我是跟朋友一起來的,本來嘛,是要找另外一個老鄉的,可是沒想到啊,鋪天蓋地都能看到你的養老院打的廣告,公交車、地鐵站,哪兒都能看見你那張笑得跟傻b似的臉。」
俞鏡泊在心裡暗暗叫苦:他原本是想,自己當形象代言人,顯得既親切又真實,還能省一筆代言費,想不到竟被別有用心的人給盯上了。
「你這傢伙真是運氣好到爆啊。」華昌又摸了摸車子的中控台,「這是什麼木頭做的嗎?還是什麼特殊的合金?」
俞鏡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既然你本來不是過來找我的,那你今天來,就是臨時起意,打算敲詐我一筆?」
「為什麼要說得這麼難聽呢?」華昌縮回手,瞪著他,「我原本做好了心理準備,要是你不肯認我,我就把你的破事兒抖落出來!」他滿意地看著俞鏡泊那驚恐的臉,「還好,你認出我了,而且態度還不算太差。」
「所以,只要我給你點錢,你就不會纏著我了,對吧?」俞鏡泊心煩意亂地看了一眼前方,路上正堵得厲害,他不得不減緩了車速。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好歹是你的老朋友,還帶你賺到了第一筆錢,你不念著我的好就算了,現在還要這樣打發我,是不是過分了點?」說完,他忽然抓住了俞鏡泊的手臂,「當年的交易,我可是留了一手。」
這句話成功地嚇到了俞鏡泊,他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但轉瞬又柔和了許多。「華昌,你不該這樣猜忌一個老朋友,你知道,我是非常講情義的一個人。」
「哼。」
「真的,你應該相信我,你比我大幾歲,我一直拿你當哥哥看。我聽說了你的事情,你就是被警察給坑了。」俞鏡泊喘了一口氣,「小光把你介紹給我,我也很感激他。11年的時候,我回過韓城去找他,但是沒有找到,當然也就沒找到你。這不能說,是我不講情義吧?」
華昌盯著俞鏡泊,「既然你拿我當哥哥,那你怎麼忍心對哥哥見死不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