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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人非草木

  「侯爺。」K1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那張面無表情的熟悉臉孔,「俞以漸那個小崽子不是什麼好貨,讓姜汝礪陪著他,能有用嗎?」


  「當然有用,只要我在今晚12點以前把《孤島之心》送到他手上。」萬國侯似笑非笑地說,「Z2,這事就交給你了。現在還有幾個小時,你要搞定。」


  Z2正在飛速擦拭面部皮膜的手頓時一滯,「侯爺,您說的這是什麼?」


  「一款3月25號才發售的遊戲。」萬國侯說著,停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花多少錢都沒關係,用什麼手段我也不管。還有什麼需要我對你說明的嗎?」


  「沒有……沒有了。」Z2帶著半臉殘妝,一臉錯愕。「侯爺果然心情不好。」他在心裡想,「是誰得罪了他呢?總不能是俞鏡泊這一家蠢材吧?」


  車廂里安靜了下來。


  「俞以漸倒挺聰明,竟然要我徒手破解他的電腦密碼。」萬國侯忽然輕聲笑了一下,「只是他不會想到, C4破解他的密碼用不了半分鐘。」


  「可是C4破解了密碼也只能傳到您手機上啊。」K1詫異地問道。


  「你忘了我頭髮上這玩意兒。」萬國侯淡淡地說,「雖然這只是應急的。」


  「對哦。」K1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您的發圈可以接收摩斯密碼!」


  「侯爺,這是一家獨立遊戲工作室,在芬蘭。」Z2盯著手機說,「是讓C4去黑他們的伺服器,還是……買下這個工作室?」


  「哪個快,用哪個。」萬國侯掏出手機,點亮屏幕,心不在焉地說。手機屏幕上有一條讓他覺得很刺眼的信息,來自C4。


  當萬國侯要求K1調轉方向往回開的時候,南澤雨剛好到達自己的家門口。他在外面追蹤潘寧頓,身上搞得到處是傷,然而在這不著家的漫長的一天一夜裡,陶白荷僅僅打電話跟他說了一聲老家來了親戚要接待,要他早點回家陪女兒。


  南澤雨坐在車裡,陷入了沉思——這是桐原給他找的一輛沃爾沃,他的賓士送廠維修了。賠上一輛車,他並不怎麼心疼,但他很想找到車裡的兩個小東西——潘寧頓準備的安全帶卡扣。


  不知道為什麼,南澤雨直覺潘寧頓並不想真正傷害他,不然,以那老傢伙的身手,讓他吃點苦頭絕非難事。但他仔細回想那驚險的一路追殺和尷尬的半程相對時,發現除了在言語上的挖苦以外,潘寧頓並沒有展現出傳說中的「阿修羅」級別的殺傷力。能夠對月漱落這樣嬌滴滴的絕色美人痛下殺手的人,卻對他這個不仁社的大公子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和寬容,這讓他感到十分地迷惑。


  落水后的記憶,漸漸浮現在他的腦海里:雖然他的頭部受到了撞擊,但窒息的時間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長。橋樑不高,汽車以堅定的速度往水下沉沒。他的腦子暈乎乎的,只模糊記得潘寧頓迅速拔出了座椅的頭枕,接著砸開了玻璃窗。


  2月下旬的魔都,河水冷得像刀子一樣,切割著南澤雨的肢體,他渾身僵硬地被潘寧頓拖著往前漂。他很想叫潘寧頓快一點,要不然他就要凍死了,但大量的河水湧入他的嘴,讓他說不出一個字。


  接下來的事情,像水面上的霧氣一樣朦朧。南澤雨依稀記得自己被潘寧頓拖上了岸。一到岸上,潘寧頓就揮舞著拳頭朝他撲了過來。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然而,一股熱流迅速衝破他的喉嚨,讓他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南澤雨趴在自己的嘔吐物前面,狼狽不堪。在強烈的眩暈中,他隱約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吼叫聲和槍聲,緊接著,潘寧頓甩下了一句話,「不要再找我,等我來找你。」


  顯然,槍傷影響了潘寧頓的行動力。好在,這保住了南澤雨的尊嚴。


  但桐原為什麼要說謊呢?是他自作主張?還是九條晴臣的吩咐?


  想到這裡,南澤雨掏出打火機來,點燃了香煙。他按下車窗,眯著眼睛看向不遠處院子中央的燈火通明的小樓。香煙讓他放鬆,也讓他更加恍惚起來,思緒像是深冬里隨風而去的枯葉,亂紛紛的。


  「這樣的狀態,持續多少年了?」南澤雨吐出煙圈,隨意地靠到座椅上。也許有五年了,也許更久。他每次回到家,都不著急下車,而是先抽根煙——伴隨著聽歌,玩手機,或者單純的發獃。


  陶家從來不是他的家。


  比起妻子和老丈人,妝容艷麗的闊太太和眼睛接近失明卻仍然老謀深算的寶石商人這樣的形容更讓南澤雨感到準確。他不分白晝黑夜地周旋在各種人之間,包括家庭。演戲,已經成為本能。


  除了南澤姣以外。想到女兒那張圓鼓鼓的蘋果臉,南澤雨的臉色柔和了幾分。南澤姣大概是他從2002年來到中國之後,收穫的最好禮物。他自問不算個完美丈夫,但是,在做父親這一點上,他足夠盡心儘力。「等一切結束了,我可以帶著姣姣回霓虹國,或者她喜歡中國就陪她留到成年。」南澤雨又抽了一口煙,愜意地想。「也許,我還能遇見一個像月漱落那樣的女人。」想到這裡,南澤雨熄滅了煙。


  幾分鐘后,南澤雨收拾好東西,走向了屋子。他遠遠就聽到了隱約的笑聲,這讓他有點驚奇:南澤姣從回國開始就一直在生病,精神也不是太好,跟佟媽聊天,能聊這麼開心?


  「你回來了。」迎上來的是巧笑倩兮的月漱落,她那雙眼睛里蘊含的柔情幾乎要讓南澤雨看呆了。一瞬間,他有種錯覺,彷彿這女人才是他的妻子,等待著丈夫回家。他的內心翻騰起了驚濤巨浪——不是因為這女人的美貌,不是因為自己剛想到伊人就出現在眼前,而是因為這女人身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體貼和乖巧。這樣的女人,似乎永遠不會懷疑他,永遠不會離開他,而這大概是男人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了——在外有尊重,回家有笑容。


  「爸爸!漱落姐姐跟狂心哥哥來看我了!」南澤姣小跑著來到南澤雨面前,順勢抱住了南澤雨的腰,「漱落姐姐有帶她做的甜點來!」她的小圓臉興奮得有些發紅,「爸爸你快來!」她拉著南澤雨就要往餐廳里走。「我們剛開飯,爸爸你回來的真是時候!」


  南澤雨很詫異,這是陶無法去世之後他頭一次看到女兒在自己面前這樣無拘無束地撒嬌,彷彿過往的陰霾都煙消雲散了。


  「姣姣,先讓你爸爸休息一下好嗎?他工作了一天,一定很累了。休息一會兒,耽誤不了吃飯。」月漱落說著,朝佟媽招了一下手,後者趕緊上前接過南澤雨的手提包和大衣。謝狂心站在一旁,也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要辛苦你和小謝。」南澤雨按下內心的狂熱,盡量客套地說,「我馬上叫白荷回來。」


  月漱落笑了笑,「南廳長不用這樣見外,我和狂心也是順便過來看看姣姣。南夫人有事,就不要打擾她了。」


  她輕聲細語地說著話,有幾分疏離,就像她身上縈繞的淺淺的瑞香花味。南澤雨向來性格強硬,但此刻居然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他本能地想要挽留月漱落,但又不願讓對方感覺自己過度熱情。


  像是看出了南澤雨的猶豫和尷尬,月漱落掩唇一笑,「南廳長,我聽姣姣說你昨天就出去了,忙了一天一夜啊?」


  「坐。」南澤雨見南澤姣嘰嘰喳喳地拉著謝狂心往餐廳走,心裡頓時感到一陣奇妙的輕鬆:沒人打擾,他可以在月漱落面前自由發揮了。「是的,這兩天太忙了。你們怎麼想到來看姣姣了?」


  「我聽狂心說,姣姣這幾天不太舒服?」月漱落慢慢地在一張圓形的駝色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將身子往後稍微傾斜了一點,雙腿也並不如平常那樣平行交疊,而是蹺了起來;沒有穿絲襪的小腿纖穠合度,一眼望去就像是由白玉雕琢出來的。這樣的身姿無形中生出一種妖嬈和嫵媚,正如暗夜裡徐徐綻放的月見草,靜默優美得令人心顫。


  南澤雨在她對面坐下。他習慣性地去摸煙盒,而後想了想,又忍住了。他將骨節分明的手放到了沙發墊上,像是在剋制些什麼。「是的,可能出國這趟有一點著涼,我岳父的事情也讓她很傷心,多少有些影響。不過現在好一點了。」南澤雨盯著月漱落,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她會跟謝狂心一起過來拜訪,因為在他的印象中,月漱落大多數時候是待在萬國侯身邊的。


  「侯爺怎麼樣?」他終於還是開口問候了一句,儘管他對問題的答案並不怎麼感興趣。


  「托南廳長的福,還不錯。」月漱落微笑著說,「我和狂心貿然前來打擾,不知道南夫人不在,給你添麻煩了。」她說得很認真,但又有幾分漫不經心,那清甜的笑意並沒有傳達到眼底。好在美色當前,南澤雨心猿意馬,沒有發現。


  「月……總管,這裡隨時歡迎你……們。」南澤雨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盡量不去看女人的雙腿。「媽的,陶無法死了之後我就沒碰過白荷,一定是這幾天憋壞了。」這樣一想,他對婚姻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月漱落沒有說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南澤雨。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南澤雨想起了女兒前陣子在家背誦的唐詩,心裡又不覺滋生出了纖細的水草,在本就不平靜的心湖中微微蕩漾。


  「爸爸!漱落姐姐!你們快來吃飯呀!」南澤姣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月總管?」南澤雨站起身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我就不客氣了。」月漱落笑著,也站了起來,「實不相瞞,其實在南廳長回來前的幾分鐘,我本來是準備告辭的。但是狂心捨不得姣姣,就多聊了幾分鐘,然後就遇到你回來。我想,我要是這麼走了,感覺像是在躲著你。」她走到餐桌旁,撲哧一笑,「那就太奇怪了。」


  南澤雨為她拉開了椅子,「我一定會把你留下來。」


  月漱落掃了一眼長方形餐桌上的豐盛菜肴:醉雞、熏魚、椒油萵筍、翡翠百花羊肚菌、腌篤鮮、本幫紅燒獅子頭……既有家常菜,又有宴席菜。她微微一笑,「南廳長,你家的廚子手藝真不錯,也許改天我應該向侯爺建議,跟你借用一下。」


  「爸爸,你快點呀,我們等你開飯呢,我都餓壞啦。」南澤姣撒嬌地說,「我肚子都餓得唱歌啦。」


  「我沒有聽到,你再唱一首?」南澤雨故意開玩笑地說,「是不是投幣的點唱機,我去找幾個硬幣來?」


  「爸爸!」南澤姣嘟起了嘴,「我餓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擺擺手,示意佟媽給坐在他對面的月漱落和謝狂心倒酒。「小謝,等會兒給你叫代駕?」


  「我不太會喝酒。」謝狂心急忙推辭道,「南廳長,你跟月總管喝吧,她酒量可好了。」


  月漱落莞爾一笑,「南廳長這麼晚才回家,一定很累,就不要喝酒了吧。」


  「我不累,就是怕侯爺怪我灌你酒。」南澤雨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南廳長是侯爺的朋友,喝杯酒在情理之中。」月漱落放下筷子,平靜地說,「況且,南廳長有喝酒的雅興,我怎麼能不奉陪呢?」


  南澤雨舉起了酒杯,「月總管跟小謝來寒舍拜訪,姣姣身體好轉,這都是好事情,值得慶賀。」他要佟媽拿的是白酒,而非平時他喝的紅酒。南澤姣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她瞄著自己的父親看了好幾秒鐘,而後不聲不響地移開了視線。


  「南廳長客氣。」月漱落端起酒杯,淡然一笑。在南澤雨一飲而盡后,她亮了一下杯底。


  「果然好酒量。」南澤雨大為驚奇,「月總管是在高總的店裡練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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