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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攝神自刎金陵祈願

  姜月絨聞言抖三抖,默默挪步跟銀臨拉開距離。

  藍衣神尊氣沖沖快步走來,嘴唇抿成一條線。總覺得他下一瞬就會祭出千鶴把她旁邊這兩個魔族人扇飛。

  「師尊,我向臨.……咳咳……「姜月絨趕緊轉移話頭,「二皇子問路……來著,就聊了兩句。」

  他奶奶的,關鍵時刻嘴瓢。要是讓她師尊知道她真實身份,她在凌雲門這半年就白乾了。

  沈落衡可是答應了這次回去教她結界術和對應的破解術。

  某師尊目光銳利,不容置喙道:「你過來。」

  某人乖乖地走到沈落衡身後,像只做錯事的貓兒,耷拉著腦袋。

  銀臨神色黯然。

  要是說剛剛這三個人行為略古怪,那麼沈落衡接下來的話就更加詭異。

  他斜乜了一眼蓮雲,譏諷道:「蓮王妃,榮華地位當真這麼重要嗎?」

  姜月絨瞪大眼睛,腦子根本轉不過彎來,她師尊這是在說啥?

  蓮雲也是一頭霧水,看向她。

  姜月絨眼神警告,嘴型吐出三個字,別露餡。

  蓮雲是個聰明的女子,思忖一會道:「妾身只不過一介女流,只求安穩陪伴在殿下身邊罷了。」

  沈落衡身上的疑點太多了,姜月絨突然覺得她的師尊是個很難琢磨透的人。對魔界似乎無所不知,什麼都掌控在手裡。

  可她在魔族兩百年從沒見過他。或許他認識頂替了她的蓮雲?

  但看剛才蓮雲的反應,也不像認識的樣子。

  啊,頭痛,她最討厭剖析這些要動腦子的事情,乾脆就先不想了。

  「神尊是否在獵林迷了路。」

  沈落衡看了說話人一眼,沒回答。

  銀臨從袖子拿出一個香爐道:「我母親下令在獵林設了迷障陣,點燃此香,跟著煙的方向走,可破此陣。」

  沈落衡凝思片刻道:「你為何要幫我們?」

  「金陵城之事,我也有耳聞,但我亦做不了主。神尊與……姜姑娘冒著危險來此,只盼此番平安歸去以解救中毒之人。」銀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只看著姜月絨。

  「你倒還有幾分心善。那就多謝了。」

  沈落衡接過香爐時,掃過他袖口時,眸光一滯,面上不動聲色。

  「走吧。」

  銀臨看著蓮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密林盡頭,站了良久,冷風一吹,身形晃了晃。

  「殿下!你的傷口流血了。」蓮雲擔憂道。

  「沒事,不要跟我母親說。也不準把見到王妃的事透露半句。」

  蓮雲咬著嘴唇,溫順道:「奴知道了。」

  跟隨著香爐指引的方向,走了兩刻鐘,果然繞出了迷陣。這個陣還挺厲害的,沈落衡昨晚走了一晚上都沒走出去。此時視野開闊,紫霧消散了不少。

  今日是最後一天了,二人不敢停留,儘快趕去連接金陵城的結界之地。林子很大,時不時有魔獸和獵獸人出沒,費了不少時間才脫身。

  沈落衡忽然一拉姜月絨,藏身在一簇草叢背後,順帶捂住了她的嘴。

  正要探頭看看前面,沈落衡空出另外一隻手把她的頭按了回去。

  「有人。」

  沈落衡低聲在她耳邊道,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有點癢。

  姜月絨終於知道為什麼捂住她嘴巴了。

  嘶嘶嘶。

  又是那隻長蟲,她看到肯定會叫出來。

  「走吧,這片搜查過了。」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應該是魔將之一。

  姜月絨愣是不敢動,蹲得小腿和腳背都發麻了,想用手撐一撐地,分散腿部的力量,卻按到一個滑溜溜的東西。

  一條小蛇。

  啊啊啊啊。

  一蹦三丈高。

  沈落衡忍住了捶死她的衝動,當初靈碑是不是瞎了眼了,給他選了這麼個咋咋呼呼、腦子缺根弦的徒弟。

  張良,王晗,還有一位不知名的魔將以及一條大蛇,齊刷刷回頭。

  姜月絨慶幸自己蒙住了臉。

  但張、王二人顯然昨晚已經認出了她,纏鬥時有意放水。

  不知名魔將和那條缺了角的蛇,瘋狂進攻,似為報昨晚斷角之恥。

  沈落衡眼見天色已晚,結界要關閉了,千鶴扇起龍捲風,將那幾人統統捲起。

  二人匆匆脫身。

  肖子美蘇醒后爬出洞穴,看見前幾日打暈他的二人從不遠處疾奔而過,女子臉上的素巾掉落,那張熟悉的臉,他揉著眼睛以為還在做夢,呆坐在原地,喃喃自語。

  「城城.……城主大人。」

  旁邊雪獅一副你才知道的鄙視表情。

  師徒兩人趕到結界處,沈落衡施法打開結界。

  姜月絨背對著他,走近觀察旁邊一顆形態詭異的枯樹,問道:「師尊,你覺不覺得我們來的時候,旁邊沒有黑色的樹……啊.……」

  一截枯枝似活了一般,猛地一戳到她的額頭,幾聲怪笑在她耳邊響起。

  「誰?」

  姜月絨警惕問道。

  「神妖之女,為何仍苟活於世。」

  似來自恆古洪荒的佛音,審判她今生的罪孽。

  剎那間脊梁骨發冷,耳朵轟鳴,視野一片漆黑。

  發生什麼事了。

  五識盡失。

  心神困在一個牢籠。

  動彈不得。

  失去意識前的一個念頭。

  攝神術……

  姜月絨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躺在劉暢院子的房間里了。

  鼻尖的血腥味揮之不去,她一動,脖頸處一陣劇烈的撕扯之痛,咬牙生生逼出了兩朵淚花。

  後背滲出細密的冷汗。

  是誰暗算了她。

  魔后還是崑崙那位?神秘人?

  脖頸裹了厚厚的紗布,是刀傷,火辣辣地痛。喉嚨眼兒里一股甜腥味。

  「尊上回山門的事怎麼跟她說啊……」

  「唉……」

  已經是晚上了,院子里安靜得可怕,孤獨像洪水猛獸,吞併久經浮沉的心,一個人都沒有。姜月絨瞧見後院有一扇小門,推門而去。

  行至金陵河,曲盡潮落,人來人往,百姓們為此前罹難的人放燈祈福。

  伴隨著幾聲嗚嗚咽咽的哭聲。星河燈火點點,上千盞河燈順著水流向遠處飄去,漸漸消失在河的盡頭。

  姜月絨靜默地站在橋墩之上,看著這些放燈的凡人。

  逝者已逝,生者不見得有多幸運,活下來之後沒有親人,一身空蕩蕩。還要痛苦地活著。

  我有多少次想過一死了之。

  刀尖舔血時也曾猶豫,就這樣了結自己罪惡又不堪的一生。

  總有人想我死。

  河岸的冷風灌進姜月絨單薄的衣裳里,從頭涼到腳。

  「姐姐。」

  姜月絨的衣袖被拉扯了一下。

  一個小女孩撲閃著眼睛。

  「有事嗎?」姜月絨聲線冷淡,不耐煩的神情寫在臉上。沈落衡不在,她也懶得裝乖徒弟。

  「姐姐,這個給你,放在河裡許願,你的親人就會知道你在想他們了。」

  小女孩跑遠了。

  姜月絨手上多了個荷花燈。她突然很想笑。

  祈願有什麼用,她母親永遠聽不到的。

  罷了。姜月絨步下石階,將河燈點燃放進河裡,雙手合十默念。

  「願早日解脫。」

  荷花燈顫顫悠悠地向前漂去,彷彿她的命運,不知往何處去。

  看了一會兒,有人將披風搭在她肩膀,道:「你倒是讓我們好找,進去屋子一看,人不見了。」

  姜月絨扯了扯嘴角,笑道:「屋裡悶,出來走走,我睡幾天了。」

  「五天。」衡仙葉躊躇了一會,「……你和尊上回來那晚,尊上收到凌雲門緊急傳書,尊上就先……趕回去了,因為你傷勢太重昏迷不醒,尊上說等你好一些了再回,不必急。」

  「是嗎?」姜月絨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徒弟自刎了,當師尊的還能二話不說就離開。

  自刎,哈哈哈,真可笑。

  雖然她看不見,也知道自己祭出銀月自刎的荒謬行為。

  在金陵,為著這場本不關她事的禍亂,她身陷囹圄兩次。救了再多人又如何,還是有人看不慣她,要除之而後快,置她於死地。救人卻不能救己。

  而她的師尊,無所不能的沈落衡,也保不住她,醒來連面都沒見著。

  她醒了之後回顧了一些細枝末節,大概也能推測出,那人憑藉一根枝丫,就能施展攝神術,奪舍她的五識。

  笑得傷口陣陣作痛,衡仙葉急勸道:「你別難過,大傷未愈,情緒不能過於起伏,銀月的刀刃割裂了你的血脈,要不是尊上及時阻止,性命攸關。」

  他要是真的關心我,就不會扔下我回凌雲門去了。

  回到了金陵城,呼吸著人界的空氣,頃刻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通往幽詭城的結界已經封合。

  蓇葖果種子研磨成藥餵了劉暢服下,燈籠花之毒已解,很快恢復如常。

  但是劉潤卻出了狀況,人已變成乾屍。胸口處只剩一個窟窿。

  是契約咒。

  劉潤跟那個助他還陽的人達成了某種契約。

  時間一到,咒語就發作了。從目前的情形看來,代價就是劉潤的心。

  姜月絨堅信,而這顆心,當然是到了魔宮主人的手上。

  傳聞魔后常食以人心果駐顏,用人心作為肥料,培育出的果實就是人心果。

  自願獻祭,才能培育出成色絕佳的人心果。

  實在是妙啊。

  一念之差,萬人陪葬。

  劉暢埋葬了師弟劉潤和師傅溫楨的屍首,漫天的飛雪遮蓋了新墳。

  「阿潤,其實師傅很後悔自己的過失,沒有人比他更憎恨自己,不敢再見你一面。他去南郊是因為那裡有個產婦半夜難產,沒有大夫願意去。醫治完他就要去自首了,他深知欠你的永遠還不清,是我們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來世,你可還願意做我的師弟?」

  劉暢跪在墳墓前,泣不成聲,他的師弟和師傅,都離他而去了。本就是孤兒,以為老天還是眷顧他,有朋友,有老師,不再是孤單一人,轉眼命運捉弄皆成空。

  許員外當時被嚴望辰拉進地窖躲藏,許夫人起屍后幸免於難,認了集中營救下的男孩做義子,重建許府。茯靈閣那群蠢女修們灰溜溜離開。

  金陵城,秦淮歌,不似昔日盛景。姜月絨沒什麼心情遊玩,傷還未愈遂動身返回凌雲門。

  因天寒地凍,便決定走陸路回去。路上崎嶇顛簸,姜月絨脖頸上的紗布不一會兒便染成了紅色。

  衡仙葉替她換藥,染了血的布條黏住了傷口,輕輕一撕連皮扯起,少女一聲不吭,彷彿傷的不是自己,一臉無所謂,看得嚴望辰心驚膽戰。

  姜越枝在旁邊揪心不已。

  這對自己下手是得有多狠,再深幾寸,連脖子都要斷了。

  一行人匆匆趕路,終於在八日後趕回了凌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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