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師尊的青梅好友
走在紅木橋上,腳步沉甸,篤篤足音繚亂,幾許急切。闊別已久的攬月芳華,雪壓彎了杏樹枝,銀裝素裹。與離開時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師……尊?」
前院樹下有一個雪白身影,轉頭回眸一笑。
姜月絨後半個字聲音低了下去,不悅皺眉。
哪來兒來的陌生女子?進得了沈落衡的結界。
女子端莊靜淑,宛若出水芙蕖,一雙杏眼含情脈脈,天真浪漫沖姜月絨笑道:「你就是落衡的徒弟吧?」
落衡?叫的這麼親密。
腳邊那隻陶醉臉紅的豬精不是小八又是誰。
想必她就是他們一直提起的流煙仙君。
「嗯。」
流煙絲毫不計較這般敷衍的回應,上前挽住姜月絨的胳膊,熱情道:「我叫流煙,是你師尊的好友。正好你來了,終於有個陪我玩的人了,我太開心了。你師尊回來后心情不太好,我可悶壞了。」
剛見面,說這一大堆話,姜月絨對她的自來熟感到輕微不適,她不喜歡陌生人觸碰,忙掙開道:「流煙仙君是長輩,我是小輩,怎麼能一處玩耍呢。」
本座是讓你們這些閑來無事的神仙用來消遣的樂子嗎。
流煙微微羞赧,不好意思道:「啊,是我唐突了。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多親近。你是落衡的徒弟,自然是很優秀的。」
這時,沈落衡從殿中負手走出,看到徒弟愣了下,問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師尊要是不希望我回來,我這就下山去。」姜月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吞了兩百斤炸藥,看見誰都惱火。
「你這說的什麼話。」沈落衡面有薄怒,一回來就是一身刺,是哪裡招惹她了。
流煙仙君柔聲道:「落衡,月絨舟車勞頓怕是累了,你說話不要這麼沖嘛。」
姜月絨目光黏在她拉著沈落衡袖子的手上,還有腰間掛了一個跟沈落衡一模一樣的荷包。
可惡。
胸口一陣翻騰,死命握拳忍住,手指在掌心摳出甲印。不等沈落衡說什麼,急忙轉頭往西廂殿去了。
一開門,一口瘀血吐出。
咳咳咳!
咳到靈魂都要出竅。
緩了一陣,抓起桌子上的茶壺,空空如也,發了性子狠摔到牆角。
茶碗咣當碎裂的聲音傳來,流煙仙君坐在鳳來殿內嚇了一跳,試探道:「落衡去看看吧。」
沈落衡調整了坐姿:「沒大沒小,讓她摔。」
過了一會,衡仙葉前來攬月芳華,只說是找姜月絨,沈落衡讓她去了。
輕扣西廂殿的門,姜月絨有氣無力道:「進來。」
衡仙葉推開門扉,地上蹲著姜月絨,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正費力地擦著地毯上的血跡。
「你又吐血了?」
「你又大驚小怪了。」
衡仙葉扶她起來,坐在桌邊把脈,無奈道:「我看看,好不容易回來了動什麼氣。」
姜月絨含糊道:「我哪有動氣?」
「你呀你,老不聽人勸,適當服軟,在凌雲門的日子會好過點。對了,你那催淚葯我著手開始做了,很快就有成果了。」
姜月絨眼眸熠熠生輝,總算是有件好事了。
衡仙葉道:「衣領拉下來,我看看你傷口。」
姜月絨遲疑,身子往後仰了仰,道:「不用看了吧,前日不是才瞧過了么。」
衡仙葉美目一瞪,「你昨天吃了飯,今天就不用吃了?」
姜月絨只得舉手投降,好好好。
「你……這傷口!怎麼會這樣?」
姜月絨苦笑道:「那術法還摻了些別的咒,好得慢。絕對不是你醫術不好。」又特別叮囑道:「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師尊,我不喜歡他那種.……關懷憐憫的眼神,像施捨什麼小動物一樣,怪讓人受不了的。」
「知道了,我可一個字沒說。先把這葯喝了,你不想讓你師尊知道,我乾脆就替你煎了葯帶過來,親自盯著你喝完。」衡仙葉從盒子里取出溫著的一碗葯。
姜月絨聞了聞,捂鼻搖頭:「太苦了,我不喝,會吐。」
「不行,趁熱喝。」
兩人來回說了四五個回合,姜月絨只得悶頭一碗干。
抓一把阿膠甜棗塞嘴裡咀嚼,苦味才漸漸淡了。
衡仙葉想起了什麼,又道,「我聽說那流煙仙君在這裡住了快半月了,我上來也不大方便,你每日早晚去葯仙殿報到,刀傷可是大麻煩。我看你臉色都不好了。」
「知道啦知道啦,小葉子你咋這麼婆婆媽媽。」
衡仙葉佯裝生氣:「要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懶得管你。」
姜月絨斜靠她的肩膀:「我真幸運,有你這樣的朋友。」
是夜,姜月絨早早關了門,攏上炭盆搓著手取暖。身體不太舒服,懶懶的卧在睡塌上,暖烘烘的火烤得她昏昏欲睡。
「月絨,你在嗎?開開門。」
姜月絨眉心突突跳,她又來做什麼,微抬起身,朝門那邊道:「流煙仙君有何事?」
「我做了紅豆糕,想給你嘗嘗。我看你都沒吃晚飯。」
姜月絨沒興趣吃,不咸不淡道:「多謝仙君好意,不必了。」
「我把東西放下就走,不打擾你。就當我給你的見面禮了。」流煙仙君自作主張道。
姜月絨的「別」字還沒說出口,只聽到門嘎達一響。
她忿然一拍睡塌,還有完沒完。
霎時翻下塌,風卷般掠到門邊,猛地將開了一條縫的門合上。只聽「啊」的一聲驚呼,以及沈落衡的慍怒嗓音。
「姜月絨,你越來越過分,你知不知道夾到流煙的手了。」
姜月絨被罵得莫名。
本座知道個屁。
你們這對神仙眷侶,大晚上不睡覺跑到我門前做什麼,都說不吃了,還硬要塞給我。為什麼最煩神族,因為他們什麼屎盆子都往別人頭上暴扣。
流煙仙君低聲道:「落衡,我沒事,月絨不是有心的,是風把門吹開了,正巧我手放門邊了。」
「她這個蠻橫無理的樣子不罰怎行?」
姜月絨按捺住要爆粗口的慾望,咬牙切齒道:「我請你們哪兒暖和哪兒呆著雙宿雙飛去,就當我死了不行嗎?」
「你死了倒乾淨!」沈落衡氣絕。
「落衡!再生氣你不能這麼咒她。」流煙仙君責怪道。
腳步聲遠去,門外終於安靜了,姜月絨倒回塌上,這一天天過的,跟吃了屎一樣。
隔天早上姜月絨赤腳下地,才發現地上的毛毯印出一條血印子。摔破的茶杯碎片不知何時劃破了她的腳掌,血跡都乾涸了。
在衡仙葉給她的藥箱里翻了翻,翻出一卷繃帶,往傷口一裹完事兒。
想了想,在左手臂和手腕也裹上兩圈。
張良之前就曾說過,蓮霧大人,你可真心大,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迹。
稀里糊塗活著多開心,那麼清醒幹嘛,煩惱太多。
攬月芳華突然多了一個人,那種不適應很快就放大了。原來人與人之間是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的出現,瞬間拉開距離,關係惡化。
拚命地對一個人好,可你只能抬頭仰望他,人家高興了理理你,有了新伴便是連眼角的餘光都不肯分給你。
兩個人的生活闖進了第三個人,哪裡都不對勁。
而她才是闖進來的那個人。
沈落衡每次見她都擺著個便秘臉,姜月絨就想上去捏住他下頜強迫他對視,惡狠狠道,你他媽看我不爽就不要看。
而那株芙蕖老在她跟前,鍥而不捨跟她套近乎。
什麼我好羨慕你啊。
當凡人其實也挺幸福的。
神樂尊者說你可好玩了。
落衡的脾氣是臭了點,可他是很溫柔的。
跟你說個秘密,我喜歡你家師尊,喜歡好多年了。
大姐,看不出來本座不想跟你說話嗎?
這短命、沒爹媽、被人追殺的福氣給你要不要?
本座真拿菜地里結冰的大白菜砸哭你。
姜月絨懷疑她老子拿她當公主養,傻白甜到沒邊兒,會不會察言觀色啊。
小靈獸們也移情別戀,都去圍著那芙蕖轉,流煙仙君善良活潑,長得又美,每次來都給他們帶好吃的。
一群沒良心的。
「好了,今日的治療到此為止。不能飲酒,戒辛辣之物,再過一月可痊癒。」王素鸞收了術法道。
衡仙葉怕自己修鍊不到家,姜月絨脖頸的傷出了什麼岔子,特地請她師傅親自治療。
姜月絨每日準點去治療,完事兒就去吃貨堂用膳,吃完了也不回去,下巴擱在飯桌上發愣。
「喲,姜老妹今兒是怎麼了。」
是嚴望辰那隻昂首挺胸的大公雞。姜老妹兒是他起的諢稱。
姜月絨沒精打采:「你猜啊,大公雞。」
嚴望辰嘴角一抽,對這個「大公雞」的稱呼姑且忍了,嘖了一聲道:「尊上的意中人來了,你吃醋了?」
「我呸,就一傻妞兒。」姜月絨情緒一激動,猛咳了兩聲。
「你病還沒好啊,年紀輕輕的,還是要保重身體。」嚴望辰看她病得不輕,就想說點什麼:「有個關於尊上的傳言,你要不要聽。」
「隨便。你講我就聽。」
嚴望辰來了興緻,坐下道:「尊上在昆崙山時,跟那流煙仙君情投意合,本來是要娶她的了,都到了要發婚柬的地步了,後來尊上悔婚下凡了。」
「不是。」姜月絨又咳了一陣,道:「神仙還能成親呢?!會玩會玩。」
「當然能了,你不知道那仙君的來頭吧。」
「有啥來頭?」
「天尊的女兒。」
姜月絨閑逛回攬月芳華,芙蕖姑娘正在澆花。
同樣都是女兒,這命倒是天差地別,一個天上星,一個地下泥。
「你過來。」沈落衡坐在望仙亭里,一手捧著書。
姜月絨不情願地挪步過去:「師尊有何貴幹?」
這種疏離的態度讓沈落衡很不快,放下書道:「近日怎麼沒見你修鍊。」
「不想修。」姜月絨隨口道。
「為師收你為徒,是看你不學無術日日墮落的嗎?」
平時沈落衡說什麼多少會聽一些,或敷衍幾句。偏偏她最近休息不好,腦子有些不靈光,逆反脾性蠢蠢欲動,就是要他對著干,懟回去。神族又如何,把別人踩在腳底下很爽嗎?
「師尊當初不也說了,不需要我名列前茅給你長臉,現在又自己打臉了?」姜月絨聲調拔高几個度。
沈落衡臉色陰沉如暴雨,寒聲道:「你有本事就別中術法,拿著自己刀抹脖子還要別人救。」
猛地被踩中了尾巴,點著了炸藥桶,姜月絨第一次怒指著他吼道:「沈落衡,你不要太囂張!總有一天老娘日得你喵喵叫!」
死一般寂靜。
想法比嘴快,姜月絨愣住了。
她頭腦很混亂。
無意識地搬運了以前在魔界挑逗美男的混賬話。
還不等沈落衡反應過來扇人,她以逃命的速度轉身跑了。
救命!比被無足大蛇追的時候還跑得快。
流煙仙君聽聞兩人爭執,便前來看看。她從沒見過沈落衡這般茫然無措的神情,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落衡,你們吵架了?」
「.……」
「你也太凶了,我看她跑得跟被鬼追似的。你好不容易收個徒,再給人家嚇跑了。」
他凶嗎?
明明是他的徒弟凶他了。
他就沒見過這麼凶的姜月絨.……
她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