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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發難(上)

  一  羅伯特再度閉上嘴,抬起頭。


  即使當他不停說話的時候,他也感覺到了船的改變。


  其他人也開始打量著四周。


  不需要一個老經驗的水手,也可以感覺出來,他們現在不再是處在風浪中瘋狂的晃動。


  現在他們是平穩地向前進,這種感覺那麼的不自然,讓人不禁毛骨驚然。


  在任何人想出這是什麼狀況之前,一陣猛烈的撞擊差點把門打成兩半。


  「瑪爾斯特爾叫你們趕快上來!」克拉夫粗魯地大吼。


  羅伯特飛快地掃視大夥。


  河風的臉色陰沉;他的眼睛直直看著羅伯特,但是不再有光芒。


  平原人一直都不願意相信非人類,在幾個禮拜出生入死的冒險之後,他總算把羅伯特當成自己的兄弟。


  這種關係已經消失了嗎?羅伯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河風避開他的目光,沉默地走過羅伯特,然後,他突然停下來。


  「你說得對,朋友。」他看著正試著站起來的緋月說。「我也曾愛過。」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上甲板。


  緋月沉默地跟著丈夫,默默地看著羅伯特,他可以從她的雙眼中看見諒解和同情。


  她希望他能夠了解,有時他可以是非常體貼的。


  卡拉蒙遲疑了片刻,不說半句話地走過他身邊,羅德利斯悄悄地跟在後面,眼光從未自羅伯特身上移開。


  他金色的雙眼中顯露著的是高興嗎?早被人懷疑的羅德利斯、是在高興著終於有了同伴了嗎?


  半精靈不清楚法師在想些什麼。然後莉娜走過來,體貼地拍拍他肩膀。


  她知道愛情像是什麼……


  羅伯特孤單地留在船艙里,被自己黑暗的思緒所包圍。


  然後,他嘆了一口氣,跟隨著朋友走出艙房。


  一踏上甲板之後,他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其他人看著船邊,臉色蒼白,承受著無比的壓力。


  瑪爾斯特爾在前甲板上不停地踱步,用流利的母語……咒罵著。


  她聽見羅伯特的腳步聲,抬起頭,黑眼珠中帶著無比的怨毒。


  「你毀了我們。」她急恨地說。「你和那個該死的舵手!」


  瑪爾斯特爾的咒罵對他來說是多餘的,他早就在自己的腦中,不停地這樣重複過。


  羅伯特開始懷疑她到底有沒有開過口,還是這全是他由自己的幻想。


  「我們陷在漩渦里了。」


  派里丘號沖向前,像是只輕盈的小鳥劃過水面。


  但這是只折翼的鳥,它乘著漩渦血紅的水流,慢慢地轉向那無底的黑暗中。


  那可怕的力量讓海面平靜下來,看起來彷彿是面鏡子——空洞。


  永不止息的吼聲從黑暗的水底衝出。


  連上空的烏雲都被帶動著一起旋轉,似乎周遭空間中所有的物體,都被漩渦所捕捉,無聲地邁向毀滅之路。


  羅伯特用疼痛的雙手抓住繩索。


  看著漩渦黑暗的中心,他感覺不到恐懼、害怕,只有一種奇怪的麻木。


  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亡將會毫無痛苦,是讓人歡迎的。


  在這艘註定毀滅的船上,每個人都靜靜站著,害怕地睜大雙眼。


  他們離漩渦中心還有一段距離,這漩渦的直徑有好幾十米那麼大。


  水流平緩順暢地流動著。他們頭頂和四周的暴風依舊肆虐,雨點仍然打在他們的臉上。


  但這都不重要了。


  他們根本不會再注意這些了,他們眼中只看見自己正被慢慢地,帶進那黑暗的中心。


  眼前恐怖的景象,足以將貝克萊爾從麻木不仁的狀態中打醒。


  在一開始的震驚之後,瑪爾斯特爾開始忙亂地發號施令。


  水手們本能地服從命令,但他們的努力毫無用處。


  剛補好的帆此刻又毫不留情地裂開;繩索斷裂,抓著它的不幸,人們慘叫著躍進海中。


  不論怎麼努力,貝克萊爾就是沒辦法讓這艘船,脫離漩渦的魔掌。


  克拉夫也開始幫忙握住舵輪,但這彷彿是要阻止世界轉動一樣的無望。


  然後,貝克萊爾放棄了,雙肩低垂。他看著眼前不停旋轉的水面,不理瑪爾斯特爾,不理克拉夫。


  他的臉色平靜,羅伯特注意到;就像當年他握住依班的手,跑向新格蘭德牆上崩落的石頭時的表情。


  他胸口的寶石發出奇異的光芒,和紅色的海面互相輝映。


  羅伯特感覺到一隻強壯的手,捉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從眼前的恐怖中搖醒。


  「羅伯特!羅德利斯呢?」


  羅伯特轉過身,有片刻認不出眼前的人是卡拉蒙,然後他聳聳肩。


  「這有什麼差別?」他哺哺自語。


  「讓他死在他自己選擇的地方。」羅伯特道「卡拉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著。「羅伯特!那顆龍神的秘寶!他的魔法,也許可以幫上忙——」


  羅伯特突然清醒過來。「天哪!卡拉蒙,你說的對!」


  半精靈很快地掃視周圍,但他沒有看見法師。


  一陣寒意湧上來,法師可以幫助他們,當然也可以幫助他自己!


  羅伯特隱約地記起阿爾伯特說過的話,龍神的秘寶的創造者,在裡面加上了非常強烈的求生意志。


  「底下!」羅伯特大喊。他撲向艙門,聽見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走在後面。


  「怎麼搞的?」河風拉著繩索問。


  羅伯特回頭大喊。


  「羅德利斯——那顆龍神的秘寶。別過來。我和卡拉蒙處理就好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待在這裡。」


  「卡拉蒙一莉娜開始跑向他們,直到河風抓住她為止。


  她不情願地看了戰士一眼,閉上嘴,緊抓著繩索。


  卡拉蒙沒有注意。他衝過羅伯特,壯碩的身體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移動著,連跑帶跳地衝下通往瑪爾斯特爾艙房的樓梯。


  羅伯特看見房門是開著的,隨著船身的動作前後晃動。


  半精靈衝進去,剛進門口便像是撞上一堵牆般地急停下來。


  羅德利斯站在小房間的中間。他點亮了一枝蠟燭,插在頭頂上的燭台中。火光讓法師的臉像是金屬的面具,眼中反射著金色的火焰。


  羅德利斯手握著他們從西瓦那斯提拿到的戰利品——龍神的秘寶。


  羅伯特留意到它變大了,它現在有一顆球的大小。


  各種各樣的顏色在裡面旋轉。羅伯特感到暈眩,連忙把視線移開。


  卡拉蒙站在羅德利斯的身前,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不禁讓羅伯特想起夢中地垂死的臉孔。


  羅德利斯咳嗽起來,一隻手緊抓住胸口。羅伯特走向前,但法師很快地抬起頭。


  「羅伯特,不要靠近我!」羅德利斯用沾滿鮮血的雙唇說。


  「你在幹嘛?」


  「我要逃脫這死亡的命運,半精靈!」法師發出讓人全身不舒服的笑聲,那種奇異的笑聲羅伯特過去只聽過兩次。


  「你以為我在幹嘛?」


  「怎麼可能?」羅伯特看著法師金色的眼睛,和龍神的秘寶裡面旋轉的顏色,感覺自己正被恐懼慢慢地包圍。


  「借著我的魔法,還有龍神的秘寶的法力。


  這很簡單,雖然你的小腦袋可能沒辦法理解。


  我現在能夠將我的身體和靈魂的能源合二為一。


  我會變成純粹的能量——一道光,你這樣想會比較容易明白。


  借著變成一道光,我可以像是太陽的光輝,在天際中漫遊,在我選擇的地方和時間出現!」


  羅伯特搖搖頭。


  羅德利斯說的對,他的確沒有辦法想象。他沒辦法理解,但是這卻讓他燃起了希望。


  「這顆龍神的秘寶可以讓我們全部的人都變成光嗎?」


  「也許吧!」羅德利斯咳嗽著回答,「我不確定。但我不會冒這個險。我知道我逃得掉。


  其他人跟我無關。是你帶他們到這步田地的,半精靈,你得負責帶他們逃出去!」


  滿腔的怒火替代了原先的恐懼。「至少,把你哥哥——」他憤怒地說。


  「只有我一個。」羅德利斯眯起眼睛。「退回去。」


  瘋狂,絕望的怒氣充滿羅伯特的腦中。他得讓羅德利斯聽聽道理。


  他們一定可利用這個法師逃出去的!羅伯特對法術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羅德利斯現在不敢施法,因為他必須用全部的心神,去控制龍神的秘寶。


  羅伯特沖向前,看見法師的手中銀光一閃。


  從他的手中,似乎無中生有的變出一隻銀色的匕首,它一直巧妙地隱藏在法師的袖子里。


  羅伯特停下腳步,看著羅德利斯的眼睛。


  「好吧,」羅伯特喘息著說。「你會想也不想地除掉我。


  但你應該不會傷害自己的兄弟。卡拉蒙,阻止他!」


  卡拉蒙沖向雙胞胎弟弟。羅德利斯舉起銀色匕首警告他。


  「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了你的命!」魔法師怒吼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霸氣。


  「羅德利斯,你這是在幹什麼?」河風看到遠處的騷亂,急忙跑到他們所在的位置。


  「羅伯特是欺騙了我們沒錯,但你不至於想要殺死他吧?」


  羅德利斯聞言嘴角微微抽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不想把話說的那麼直白,甚至是不堪入耳。


  魔法師蒼白的臉色居然湧上一絲紅暈,但表情卻扭曲得可怕,像是要活生生吃了對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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