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發難（下）
一 「不要做傻事，哥哥。」他柔聲說。「不要靠近。」
卡拉蒙遲疑了一下。
「阻止他，卡拉蒙！」羅伯特堅定地說。「他不會傷害你的。」
「告訴他們，卡拉蒙，」羅德利斯嘶啞地說。
法師沒有正眼看著自己的兄弟，他的瞳孔擴大，閃爍著危險的金色光芒。
「告訴羅伯特我會怎麼做。你一定記得的。我也沒有忘記。
每當我們看見彼此的時候就會想起來，親愛的哥哥，不是嗎？」
「他在說什麼？」羅伯特通問，注意力並不十分集中。
如果他可以讓羅德利斯分心……撲向他……
卡拉蒙臉上的血色突然消失。「虛無師之塔……」他吞吞吐吐地道。
「但我們不能夠提這件事的！帕薩理安說——」
「沒關係了，」羅德利斯嘶啞地打斷他。「即使是帕薩理安，現在也不能奈何我了。
只要我拿到了我的力量，連偉大的帕薩理安也沒辦法面對我！
但那跟你沒有關係。這才跟你有關係。」
羅德利斯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出這個秘密，他那奇異的雙眼，仍然緊盯著哥哥。
羅伯特心不在焉地聽著，心臟幾乎快要從胸口跳出來。
只要一拳，這個瘦弱的法師就會倒下……但是羅伯特發現自己，被羅德利斯沙啞的聲音所吸引。
不由自主地停下來傾聽，彷彿他也被羅德利斯的法術所迷惑。
「虛無師之塔中最後的試煉，羅伯特，是讓我和我自己對抗。
我失敗了。我殺了他，羅伯特。
我殺了我的親哥哥，」羅德利斯的聲音無比鎮定。「至少我認為那是卡拉蒙。」法師聳聳肩。「後來我發現，原來那是個幻象，他們為了讓我了解我的內心，有多麼嫉妒和怨恨。
他們希望藉此能夠，將我心中的黑暗驅除。但我真正學到的，是我自製的力量還不夠。
不過，因為這並不是真正測驗中的一部份，所以我的失敗，並沒有算在測驗中——只對一個人來說是例外。「
「我看著他殺了我！」卡拉蒙著魔般地大喊，「他們強迫我看著，好讓我可以了解他！」
大漢雙手搶住臉，全身不停地顫抖。「我明白！」他啜泣著說。
「我那個時候就懂了！我很抱歉，小弟，不要自己一個人去——你還太弱了！你需要我——」
「不再是了，卡拉蒙，」羅德利斯輕柔地嘆口氣。「我不再需要你了！」
羅伯特看著這兩個人，感到一陣反胃。他沒辦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是羅德利斯也應該做不出來！
「卡拉蒙，快做些什麼阻止他！」他粗魯地說。
「別讓他靠近我，羅伯特，」羅德利斯彷彿聽見了羅伯特內心的聲音，他輕柔地說。
「我跟你保證我做得出來。我一輩子努力的目標就在眼前，我不會讓任何事情阻止我的。
羅伯特，你看看卡拉蒙的臉。
他也知道！我殺過他一次。我還可以再來一次。再會，哥哥。」
法師將雙手放在龍神的秘寶上，把它高舉在蠟燭的火光底下。
龍神的秘寶裡面的顏色，正隨著魔力瘋狂旋轉著，閃耀出刺眼的光芒。
強大的魔法能量，環繞著法師的身體。
羅伯特努力抗拒內心的恐懼，強迫自己的身體沖向前，做最後一次絕望的掙扎，試著要阻止法師。
但他完全無法動彈。
他聽見羅德利斯開始吟唱著奇怪的咒語。知道龍神的秘寶中的光芒變得越來越亮，彷彿要射穿他的腦袋。
他用手遮住眼，但那光芒毫不留情地穿過他的皮肉，撕扯著他的頭腦。
這疼痛再也無法忍受，他踉蹌地倒退，靠在門上，聽見卡拉蒙在他身邊痛苦地大叫。
他聽見大漢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然後一切都平靜下來，艙房恢復原先的黑暗。
羅伯特顫抖著張開雙眼，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一顆巨大圓球所留下的紅色殘影。
慢慢的，他的眼睛開始習慣眼前的黑暗。
炮火搖晃著，滴出的熱蠟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個小池子，卡拉蒙不省人事地躺在旁邊。
戰士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著一片虛無。
羅德利斯不見了。
莉娜·維蘭站在派里丘號的甲板上，看著眼前的一片血海，非常努力地試著別再落淚。
你一定得堅強一些，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你已經學到了如何勇敢地戰鬥，卡拉蒙說過的。
現在你得要勇敢的面對這一切。至少，我們最後可以在一起。
不要讓他看見我哭。
過去的四天對他們來說，實在是飽受折磨。
大夥害怕被福羅參滿街的龍人部隊所發現，整天躲在髒亂的旅店中。
羅伯特的神秘失蹤，更是讓大夥不知所措，他們什麼都不敢做，連打聽他的下落都不敢。
因此有很長的時間，他們被迫待在房間里，莉娜被迫要待在卡拉蒙的身邊。
他們對彼此強烈的吸引力，那種他們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吸引力，簡直是種折磨。
她想要把手臂摟上他，感覺到他堅實的臂膀摟著她，感覺他強壯、結實的身體緊貼著她。
她很確定，卡拉蒙也想要這樣做。他有些時候會看著她，眼中有著無比的溫柔，讓她想要躲在他懷中，和他分享他心中那無邊無際的愛。
只要羅德利斯像個脆弱的陰影，纏繞在卡拉蒙身邊，這是永遠不可能的。
她不斷地對自己重複卡拉蒙，在抵達福羅參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我現在只能全心全意照顧我弟弟。在虛無師之塔中，他們告訴我，他的力量可以拯救這個世界。
我是他的力量，他外在的力量。他需要我。
我的一切行為都必須將他擺在第一位，在這件事改變之前，我不能夠全心全意對待其他人。
你應該找一個，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你不必顧慮我，儘管去找能夠這樣愛你的人吧。」
但我不要別人，莉娜傷心地想。
她的眼淚開始掉下。她猛然轉過身，試看不讓河風和緋月，看見她臉上的淚痕。
他們會誤會，會以為她是為了恐懼而掉淚。
不對，她早就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
她最大的恐懼就是孤單的死去，安全感是她最想得到的東西。
他們在幹什麼？她用手背把眼淚擦乾，胡思亂想著。
船被水流越帶越靠近那團黑暗的漩渦眼，卡拉蒙呢？
我必須要找到他，不管有沒有羅伯特都一樣。
然後，她看見羅伯特緩慢地爬著階梯，半拖半扶著卡拉蒙。
只看了戰士蒼白的臉龐一眼，莉娜就幾乎停止了心跳。
她試著大叫，但她發不出聲音來。
在她含混不清的尖叫聲中，緋月和河風都捨棄原先注視著的恐怖的景象，轉過身來。
河風看見羅伯特勉強地支撐著大漢，他立刻跑向前幫忙。
卡拉蒙像是喝得爛醉的酒鬼，目光渙散。羅伯特雙膝一軟跪倒時，河風正好扶住卡拉蒙。
「我很好。」羅伯特柔聲的回答河風關心的眼神。
「緋月，卡拉蒙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搞的，羅伯特？」莉娜的恐懼終於讓她有了開口的力量。
「發生了什麼事？羅德利斯呢？他是不是——」她突然閉上嘴。
因為她注意到了半精靈灰暗的眼神，眼神中儘是他在底下看到，和聽到的可怖記憶。
「羅德利斯走了。」羅伯特簡短地說。
「走了？去哪裡？」莉娜瘋狂地觀察四周，彷彿期待他的屍體出現在船外混濁的血海中。
「他對我們說謊。」羅伯特回答，邊幫助河風將卡拉蒙放到一堆柔軟的繩子上。壯碩的戰士什麼也沒有說。
他似乎看不見他們，彷彿什麼都消失在他眼前，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紅色的血海。
「還記得他堅持我們一定要去帕蘭薩斯，去學著怎麼使用龍神的秘寶嗎？他早就知道怎麼使用龍神的秘寶了。
現在他走了，去帕蘭薩斯，也許吧。
我想這都不重要了。」他看著卡拉蒙，悲傷地搖搖頭，走向船舷。
緋月溫柔地把手放在大漢身上，哺哺地念著他的名字，其他人在風雨聲中幾乎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
她一碰之下，卡拉蒙顫抖起來，隨即全身開始劇烈抖動。
莉娜跪在他身邊，雙手握住他的手。
卡拉蒙兩眼仍然獃滯地看著前方，開始無聲地啜泣，眼淚從他無神的雙眼中不停地流下。
緋月的眼中隱隱閃著淚光，但是她仍然繼續地撫摸他的額頭，像是母親呼喚孩子般，不停地喚著他。
河風神色陰鬱，忿忿不平地走向羅伯特。
「發生了什麼事？」平原人神色凝重地問。
「羅德利斯和卡拉蒙呢？他們去了哪裡，剛剛明明還在這裡的。」河風還沒搞懂現在的情況，他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兩人，質問兄弟二人的行蹤。
「他們消失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羅伯特喃喃地道，還沒從剛剛的驚愕中回過神來。
「羅德利斯說他——我說不出口。現在不行！」羅伯特雙手顫抖地搖搖頭。
靠在船舷上，他看著底下混濁的海水。
羅伯特用他已經許久沒使用的精靈語，低聲咒罵著，雙手抱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