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博弈

  韋德再看了一眼，很快地把視線轉到別的地方，覺得自己全身冰冷。


  其他的景象看來更加糟糕。


  這座帳篷搭建的臨時城市擠滿了士兵、龍人、人類傭兵，地精和大地精。


  在臨時趕工出來的酒吧里，肆無忌憚進進出出。


  在惡臭的街道上四處遊盪。各種族的奴隸都被帶進這座城，一方面服侍主人，一方面提供他們各式各樣的娛樂。


  溪谷矮人在腳下四處流竄，利用各種各樣的穢物過活。


  這景象彷彿是地獄的再現，到處都可怕得讓人無法忍受。


  現在只不過是下午，但是廣場上黑暗、冰冷得如同夜晚一般。


  韋德抬起頭，看見兩座巨大的飛行要塞，用它們獨有的姿態漂浮於神殿之上，龍群則在四周不停地飛舞著。


  當他們一開始走上這條街時，韋德還希望有機會可以逃走。


  說起混入人群，他是個專家。他也注意到卡拉蒙的眼神四處亂飄；


  他想的也是同樣的事情。走不了幾步路之後。


  韋德發現空中要塞，不停地監視底下的情況，明了到這是毫無希望的。


  很明顯的卡拉蒙也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因為炊德人注意到戰士的肩膀垂了下來。


  嚇壞了的韋德，突然想到羅拉娜也被關在這裡。


  坎德人樂天的個性，最後終於被四周無比的黑暗和邪惡，給頹然壓垮了。


  他壓根就沒想過世界上，會有這樣的黑暗和邪惡存在。


  守衛一邊推開那些酒醉、互相爭鬥的士兵，一邊不停地催促他們向前。


  不論他怎麼努力，就是沒機會把羅伯特的口信告訴卡拉蒙。


  然後他們被迫在黑暗之後親衛隊前停了下來，他們肩並著肩在街上走著。


  來不及把路讓給他們的人，會被毫不留情地抓起來丟到一邊去，甚至被一拳打倒，沒有絲毫遲疑地踐踏過去。


  押送他們的守衛，急忙將他們推到一堵牆邊，命令他們靠牆站好，等待部隊走過。


  韋德發現自己被擠在一名龍人，和卡拉蒙的中間。


  守衛放開了他的手，很顯然地認為即使是坎德人，也不會笨到衝進這樣的隊伍中。


  雖然韋德可以意識到那雙眼睛，還是盯著他，但他還是可以擠到卡拉蒙身邊和他說話。


  他希望沒有人會聽到他說的話，他也不認為有人能夠聽到，因為現在四周都是如雷的踏步聲。


  「卡拉蒙！」韋德低聲說。「我有話要轉告你。你聽得見嗎？」


  卡拉蒙沒有回頭，直直地看著前方，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


  但是韋德看見他眨了眨眼。


  「羅伯特說要相信他！」韋德很快地說。


  「不論如何。還有——還有你要繼續裝下去——我想他是這個意思。」


  韋德看見卡拉蒙皺起眉頭。


  「她用精靈語說的，」韋德有點生氣地說。「而且很難聽清楚。」


  卡拉蒙的表情沒有改變，最多只是變得更陰沉。


  韋德吞了口口水。他挪了挪身體，緊靠在戰士旁邊的牆壁上。


  「那個……那個龍騎將，」坎德人遲疑地說。


  「那！是艾拉，對吧？」


  卡拉蒙沒有回答。但是韋德可以清楚的看見，他下巴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卡拉蒙的脖子上有根筋在跳動。


  韋德嘆口氣。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扯開嗓門大喊——「你真的相信他吧，卡拉蒙？因為——」


  毫無預警的，看守韋德的龍人回手給了他一巴掌，打得地撞上牆壁。


  泰洛柯西眼前金星亂冒，跌坐在地上。一個黑色的身影彎下身。


  他的視線一團混亂，韋德什麼都看不清楚，準備忍耐另外一拳。


  然後他感覺到一雙溫柔、強壯的手把他舉了起來。


  「我告訴過你們，我不想要弄傷他們，」卡拉蒙皺眉說。


  「呸！死坎德人，」龍人吐了口痰。


  隊伍現在幾乎已經完全通過了。卡拉蒙把韋德放回地上，坎德人試著要站起來。


  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人行道不停地在他眼前搖來搖去。


  「我我很抱歉……」聽見自己喃喃地說。


  「我的腳有點奇怪……」他最後感覺到自己被卡拉蒙扛了起來。


  「他知道一些重要的消息，」卡拉蒙低沉地說。


  「我希望你沒有弄傷他的頭，讓他把這些消息給忘記了。暗之女會不高興的。」


  「什麼腦袋？」龍人咆哮著回答，但是韋德從他在卡拉蒙肩膀上顛倒的姿勢來看，發現龍人有點不知所措。


  他們又繼續開始往前走。韋德的頭痛得很厲害，他的臉頰腫了起來。


  他用手摸著臉頰，發現龍人爪子抓傷的地方留下紅紅的血液。


  他的耳朵裡面好像飛進了很多蜜蜂，不停地嗡嗡作響。


  整個世界似乎在他的周遭開始旋轉，讓他有點反胃，在卡拉蒙穿著盔甲的背上彈來彈去，只會讓情況更糟糕。


  「還有多遠？」他可以感覺到卡拉蒙的聲音，在他的胸口嗡嗡作響。「這個小混蛋實在很重。」


  龍人伸出一隻手指回答。


  韋德非常努力地，試著要讓自己忘記頭昏和疼痛，轉過頭去看。


  他只來得及瞄了一眼，這樣就夠了。隨著他們的靠近，那棟建築越來越大。


  到最後它不只佔滿了他們的視線，同時也佔滿了他們的心靈。


  韋德癱了下去。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為什麼四周起了大霧。他最後記得的……


  「要酒嗎？」


  「不要。」


  奇萊拉聳聳肩。她把瓶子從放著雪冰鎮的碗裡面拿出來，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她心無旁騖地看著血紅色的液體，從水晶瓶中流進杯子，然後把瓶子放迴廊里。


  她在羅伯特對面坐了下來，冷冷地打量著他。


  她已經把頭盔拿了下來，但是她仍然穿著那件深藍色、鑲金邊的龍鱗甲，像是她自己的鱗片一樣合身。


  房間中的許多蠟燭照在這件精心打磨過的盔甲之上，反射出炙烈的火光，艾拉彷彿被火焰包圍。


  她的黑色捲髮完全被汗沾濕，捲曲著貼在她瞼的周圍。


  她褐色的雙眼彷彿看火一般，長長的睫毛不停地眨動。


  「你為什麼要來這邊，羅伯特。」她柔聲問，一隻手輕柔地撫摸手中的玻璃杯。


  「你也知道為什麼。」他簡單扼要地回答。


  「當然是為了羅拉娜。」艾拉說。


  羅伯特聳聳肩，小心地保持自己神色不變。


  眼前的這個女人卻讓他感到十分害怕——她有時比他還要更了解他自己——害怕她能夠猜到他現在想些什麼。


  「只有你一個人嗎？」艾拉啜飲著酒。


  「是的，」羅伯特毫不退縮地看著她。


  艾拉挑起一邊的眉毛，表示不願意相信。


  「哈勃死了，」他哽咽地加上一句。即使在面對這麼多的恐懼時，他還是沒辦法輕鬆地提到他的朋友。


  「韋德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找不到他。我……反正我也不想把他帶來。」


  「我可以理解，」艾拉不悅地說，「原來哈勃死了。」


  「就像史東一樣，」羅伯特忍不住緊咬著牙關加上一句。


  艾拉銳利地瞪了他一眼。


  「這就是戰爭，親愛的，」她說。


  「我們兩人都是軍人，他和我都是。


  他能夠明白。他的魂魄不會責備我的。」


  羅伯特憤怒地把到口的話吞回去。她說的的確沒錯，史東會明白的。


  艾拉靜靜地看了羅伯特的臉孔片刻，哐當一聲把杯子放了下來。


  「我的弟弟們呢？」她問，「在哪裡——」


  「你為什麼不直接把我押到地牢里去拷問我？」羅伯特咆哮道。


  他離開了椅子，開始在房間中四處走動。


  艾拉笑了，一個理解，若有所思的微笑——「沒錯，」她說，「我可以在那裡拷問你。


  你會說實話，親愛的羅伯特。你會告訴我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你還會求我讓你說更多。


  我們不只有專精於拷問技術的人才，這些人還都十分熱愛他們的工作。」艾拉優雅地站起來，走到羅伯特面前。


  她一手拿著酒杯，另外一隻手從他的胸口一路移到他的肩膀上。


  「但這不是拷問。說吧，你就把它當作一個姐姐在關心家人。我的弟弟呢？」


  「我不知道，」羅伯特說。他堅定地抓住她的手，把它們從他身上移開。


  「他們兩個人都消失在伊斯塔血海里了……」


  「和綠寶石之人一起嗎？」


  「和綠寶石之人——貝克萊爾那個傢伙一起。」


  「你怎麼會活下來？」


  「海精靈救了我。」


  「那麼他們一定也救了其他人哩？」


  「也許有，也許沒有。畢竟我是個精靈，其他的是人類。」


  艾拉看了羅伯特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仍然握著她的手腕。


  艾拉對他的感情無法用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因為對方並不是屬於黑暗之後的人——確切的說不是自己的人。


  貌似之前那個叫羅拉娜的精靈深深愛著他，「他是屬於我的！」艾拉內心激動地想道。


  就像一個孩子必須要得到他心愛的玩具，如果無法得到，那就將它徹底毀掉！

  羅伯特心中自然知道，這是一場博弈，一場正義與邪惡的交鋒。


  「為了羅拉娜，我必須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