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月色見蟒魂
一個修士的進展速度到底會有多快？
九音從長空那裡聽到的消息，從鍊氣到築基最短是十三年的時間。可這個扶疏，卻是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時間，便從一點靈氣也無的凡人，晉到了鍊氣五階。
這當中固然託了一念真君的福，他給了扶疏一本《天經心訣》，是最宜風靈根修鍊的功法。可當年被華炎真君收入門牆的那個水靈根也有同樣上好的功法，卻花了將近六年的時間才到了鍊氣五階。其實那樣的速度已經是極快了，但與這個扶疏相比，卻似乎差了很多。
三年的時間，哪怕是在鍊氣期晉上五階也是前所未有之事了。莫說整個玄天宗的人都對他側目相看，便連外面的宗門也有不少人知道了扶疏的名頭。這個長空作為玄天宗掌門的大弟子，人脈不只在門中甚廣，便是外面其它宗門或散修之間也有不少相交之人。九音這三年裡一直呆在他的洞府之中，自然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向他打聽那個扶疏的來歷。
大家都很好奇他！九音也好奇。她不只一次悄悄地去看過那個形容俊美的小王爺。只是，不管她什麼時候去，看到的情形都是他在修鍊。他日以繼夜，不停的苦修。哪怕疲累，也非要練到昏迷才會罷休。別人練功，一天四五個時辰，頂多六七個時辰便算是苦修了，可他卻幾乎每天都有將近十個的時辰用以修鍊。這樣的速度，那樣的資質，如何會不進展神速？
一念真君開始對收了這樣勤奮與聰慧的弟子，自然是欣喜的。可後來卻漸自生出了不安。
「師父覺得他修行太快了，怕他心中有魔念。」長空兄這三年養下了一個怪毛病，那就是對著一隻貓說話。
門中的人如今差不多都知道他養了一隻貓了。先開始曾有不少同門對他的這個癖好眥笑，大男人家的居然養了一隻貓作靈寵？尤其這隻貓還是屬於半點靈氣也無的凡貓狀態，就更讓人接受不了了。可是，當一月一月的過去，這貓的形態卻沒有發生半點變化后，他們卻開始好奇了。
沒有一隻真正的凡貓會三年的時間都不長大一丁點的，可偏偏長空養的這隻貓就是。而且，據說長空師兄的這隻貓，不吃任何的生食。它吃肉，卻只吃烹煮好的。它還喜歡吃靈果，越是甜的越喜歡。而且，非常乖僻的除了長空不給任何人抱。有幾次在路上，幾個門中的女弟子看到它就想上來抱抱摸摸，可這頑貓卻是直接扭頭就跑。要是誰敢強行抓了她，她就四爪彈牙呼呼的生氣。為此，還鬧出了兩場小風波，結果到後來這貓便一直和長空師兄粘在一起了。若是長空有事，她寧可呆在洞府里睡覺，都不出門半步。哪怕是和長空關係很好的同門來洞府中串門，它也小氣得不給人家摸一下。
長空對此自然歡喜，而且讓他更歡喜的是這隻貓在他養了它兩個年頭后，竟然開始和他交流了。它沒有靈氣，無法傳音，可是卻會用貓爪子在他的手心之上寫字？
事情發生的那天，長空驚得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一隻貓居然會寫字？可很快他就發現了：這隻貓不只聽得懂人言，還會書寫，甚至腦袋裡還裝了不少東西。甚至後來長空隱隱覺得，他懷裡的這個小東西除了披了張貓皮，基本上就是個人了。他越發覺得它神秘，便什麼也肯和它講。似今天，他便講了師父的擔心。而這貓兒卻是回問他：「魔心是什麼？」
「魔心啊？」長空想了想，本有一肚子詞想說的，可話到嘴邊卻是停了。魔心是什麼？答案或許有很多。可在扶疏這裡，他的魔心能是什麼？殺人？他的仇敵似乎是只妖物，還已經死了。重奪江山？「我不覺得小師弟有那麼蠢？成仙得道豈不是凡間君王百年孤寂更好。他是聰明人，自然不會要江山卻不要仙途。」
「既是如此，那你師父擔心的魔心是什麼？」
這個啊，長空想了很久，終於有了決斷：「是得失吧？他太急進了，就表示他想得到的心情太過急切。修真之路必得穩紮穩打才可得久遠。他這樣急燥，是極易在某個瞬間走入歧途的。」
「可那也算魔心？」
九音覺得這個理由簡直扯到家了：「誰這一輩子不會犯錯？他不過是個小娃娃，得逢大難，有點心緒不穩不是很正常的嗎？換了你，你能做到他那樣嗎？」把一切都壓在心裡，誰都不說，每天除了修鍊就是修鍊。
他能做到小師弟那樣嗎？長空反思，笑了。他確實不能！因為：「我不會把所有的話都憋在心裡。或許是經歷不同吧。我覺得願意去相信別人，也是一種心境的提升。」說到這兒，一下子卻是頓悟了。將這小貓兒直接提了起來，笑道：「你的意思是，讓師弟去和別的同門相處？他有了朋友，有了宣洩的渠道，自然便不會再這樣讓師父擔心了。」
「喵嗚！」哥哥，你答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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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頓悟后十分歡喜，馬上便去了師父那裡，把他的想法講了。
一念真君聞言亦覺得很好，只是：「扶疏太過早慧，門中弟子若不能與他傾心相交，那麼反而會讓他警覺，便是更不好了。」聰明人就是這樣的。若他瞧得起你，自然水到渠成；可若你無法走入他的心中，那麼下場便是艱難了。長空亦知這點，所以：「弟子給他找了一個不會說話的！」
不會說話？一念真君不解，便見弟子狡黠地一笑：「二師叔不是一直終於閉關了嗎？他帶回來的那個小女童一直昏迷不醒著。雖門中有派弟子前往看顧，可是那些女弟子多半是每日給她擦擦身子，洗漱換衣整整頭髮就算了。我想著，師弟如今的性子怕是好靜的，不如便讓他去照顧那孩子。一來，那孩子的年紀與他妹妹相仿，想來他見其總有幾分動容；二來，師叔當年救了他們母子，對他亦是有恩的。他去幫忙，也算是報了師叔的恩。兩下里一對齊，說不定他的心結便有解的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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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扶疏連師父的面都沒見著，便被大師兄發配到了坤宮峰。
不過他去的並不是坤宮峰的主殿，而是坤宮峰主峰后的一處極小的幽谷。它夾在主峰與兩座側峰之間，地界只容得下一套三間的竹屋。院中一顆梨樹雖是凡種，卻已有近四百歲。因受此間靈脈滋養，長得鬱鬱蔥蔥、遮天蔽日不說，便連那漫樹的梨花也是常年開放。遠遠一看如雲堆雪，走進之後便有一股清香滋潤的香氣湧進了鼻喉。
扶疏自進入玄天宗后，整整三年未再出過洞府。此番出來后是滿眼都是陌生，非指人煙，此地竟是便連一山一林、一草一木也與凡間的大相徑庭。他心中不適，是故在見到這凡間梨樹后便頓時心生親切。
長空眼風瞟到，嘴角不由得生起笑意來。推開竹院籬笆后，引著他走了進來：「此地乃是一誠師叔的私地。除他之外，門中任何人都不會過來。當然，為保裡面那個小童的安全，師叔閉關前還是在這裡設了結界的。這裡便是解它的手印。」說著便遞過來了一隻玉簡。扶疏恭謹地收下，眼見著師兄打出一道繁複的指訣后，那草屋之外隱隱泛的靈光消失了。
二人推門入內，裡面裝置皆是清雅，左屋書架上擺著滿滿兩面牆的書冊，而右屋床內則躺著那個之前扶疏已經見過幾面的小女童。
一轉三年已經過去了，可這女童的模樣卻是連半分也沒變化。她躺在那裡一動一動，除了淺淺的呼吸仍在持續外，其餘竟是如同死者一般。長生看之嘆氣：「這孩子據師叔講，是他在凡間遊歷時碰到的。本有痼疾，卻又因他傷了根本。這麼些年師叔想盡了辦法卻還是無法讓她蘇醒。這次師叔閉關，本是指了我來照顧的，可我實在事情繁雜，無暇他顧。所以便請你來幫忙。扶疏，你可願幫為兄這個忙么？」
人家話都已經說到這兒了，人都過來了，不允又能如何？更何況這小童是那位恩人所託，於是扶疏很乾脆地便答應了。他來此之前本便身無長物，身上一衣一衫皆是師父恩賜，所以便連乾宮峰都未再回，便直接在這裡住了下來。
一日三次，喂這小童飲水。其餘時間便皆坐在了床前打坐。只是，不知何故，他原本平靜的心緒在進入此間后卻開始動蕩。練功時開始覺得心意搖曳，無法集中精神。不敢再作堅持，只得停下。而也在此時，他才明白為何長空師兄要這樣安排？
是他的心境出了問題嗎？可他並不想報仇，更不想回去重振家園。他只想好好修行，儘早把燦落帶出凡世。她若有靈根，兄妹二人便從此一道修行。若是沒有，他也要想辦法護其一生。他只有這麼一點很小的願望，可為何師兄，或者師父竟然覺得他心境不對？而果真，他也無法再安心靜氣。
扶疏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心境不穩便不會再貿然修行。只是聰明人最難堪破的，往往便是他自己。一轉一月過去，他的情形卻並未好上半分。他想辦法調節了，照著師父給他的劍譜習劍，看各種各樣師父給的玉簡汲取知識。那些東西是進了他的腦子了沒錯，可是他卻連一個字都參透不了。
他真的出問題了 !
可問題在哪裡？他卻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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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疏的日子過得失魂落魄，長空雖事務繁忙，卻始終記得隔三岔五來看這位師弟的情形。有時他若忙，便請這貓兒來幫忙。九音對此倒無所謂，看便看。只是男人這種東西，哪怕醉酒撒瘋也比失魂落魄來得好看那麼一些。
九音昔年在醫院附近長大，後來畢業后也作了醫生。在那種地方，她見慣了各種各樣失魂落魄的男人女人，在她看來這個扶疏的症頭其實並不嚴重。人逢大變，情緒有所波動那是正常事，沒反應才叫不對。找個人大哭一場，找個渠道發泄出來也就沒事了。可偏偏眼前這個小子卻就是喜歡憋著自己。
一天如此，一個月如此，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還是那樣。人前端莊持重，人後持重端莊，生生地把一個俊美高貴的小王爺折磨得不成人形，可都不成人形了，這貨卻還要裝？
真是不怕把自己憋死。
九音看得無聊透了！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悶騷貨色。所以在來這裡轉了一圈后，便準備回去復命。可是，她才轉身離開此處不到五十米，鼻間便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腥氣。暗叫不好，扭頭便往竹林衝去。可是一團白影卻比她動作還快地衝過去了。
在那白影終於超過她時，九音看清楚了。那團白影竟象是一條巨蟒的模樣。只是它已非實體，而是一個虛影。難不成，是那隻蛇妖沒死乾淨，過來報仇來了？
九音想到此處后停了一下，扭身就想回去給長空報信。可是……這一來一回哪裡還來得及？思及那天那些大蛇在碰到她血后的反應，九音有主意了。嗖嗖的便躥進了那竹院之中。
院子里這時已經打起來了！扶疏也讓突來的情況嚇了一跳，起先他還以為是師父安排的試練。畢竟這是在玄天宗內，妖物應該是不可能進來的才對。可是，對陣沒有三招，他就覺得不對了。這東西雖是個虛影，卻是招招都沖著他的要害來的。而且，她雖已經沒有實體，可實力卻似乎仍然很強，起碼，比他強！二十招沒動，他手中那把師父所賜的青晶劍便被此物一個響尾彈飛了，血盆大口立時襲來，他的性命眼看便要交待時，卻聽得一聲尖銳的』喵嗚』，然後一隻小小的貓影便隨著一團血霧從他身後沖了過來。
那巨蟒的嘴本已經在扶疏面前，可當那團血霧撲來時，那巨蟒卻是……象受了驚嚇一般，呆在了當場。九音興奮地繼續它揮舞著傷口，可卻不想，今天這巨蟒卻是比之前那些膽大，或者它已經退無可退，再無可懼。竟只是楞了一下后，便再度撲了上來。
啊嗚一口，便是將這小貓咬到了口中！
利齒穿過身體時，九音甚至連反應都沒有。她的腦海里除了空白還是空白！過了兩息后，才漸自回過神來，事情怎麼會這樣？它為什麼沒有逃走？它那些同伴們不是都已經跑了嗎？可是，為何它不跑？
她不明白這個問題！
可是，她很快也就不需要再想這個問題了。因為，那巨蟒在下一秒竟是直接將她一口咬成了兩半……